木馬計

張茂

1.噩耗降臨

韓靜從小沒了父親，她與母親以及妹妹韓瑩相依為命。盡管日子過得很苦，但她們還是堅持了下來。這幾年，姐妹倆陸續讀完了大學。韓靜選擇留在縣城老家上班，想多陪陪母親，而韓瑩則在省城找了份工作。

韓瑩在省城安頓下來后，就把母親和姐姐接了過來，想帶她們到處逛逛。可沒想到，當天晚上，母親突發急病，姐妹倆連忙將她送到了醫院。幸虧搶救及時，母親保住了性命，然而，母親的后續治療還需要一筆高昂的費用。韓靜姐妹本就沒多少積蓄，她們找能借錢的親戚朋友都借了一遍，錢還是遠遠不夠。

就在她們焦頭爛額之際，韓瑩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讓韓靜先照顧一下母親，自己則離開了醫院。過了大半天，韓瑩回到醫院，帶回了一個箱子，里面竟然滿滿當當的都是錢。韓靜喜出望外，追問韓瑩錢是從哪里來的，韓瑩的眼光有點躲閃，支支吾吾著說是找朋友借的。

韓靜雖有所懷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給母親治病，這些錢顯然能解燃眉之急。沒過多久，母親的病好得差不多了，順利出了院，只是身體還比較虛弱。韓靜帶她回老家休養，韓瑩雖然沒回去，但時不時通過電話了解母親的情況。

這天，韓瑩詢問完母親的情況后，突然對著韓靜欲言又止：“姐……”韓靜等著她往下說，韓瑩卻停住了。韓靜有些奇怪，忙問韓瑩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兒。韓瑩笑了笑說：“我能有什么事兒？就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你不用擔心。”

韓靜隱隱有一種感覺，妹妹可能沒說實話。之后，她又反復追問了幾次，但妹妹都一口咬定沒事。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但讓韓靜萬萬沒想到的是，幾天后，她突然接到警察的電話，說韓瑩從山水大酒店墜樓身亡。頓時，韓靜感到天都快塌下來了，她怕母親承受不住，沒敢告訴母親這個噩耗。她編了個理由，將母親托付給親戚，第二天獨自趕到了省城。

一個姓王的警官接待了她。王警官說，事發當晚，韓瑩用自己的證件登記入住山水大酒店，大約一個小時后墜樓。從目前的調查情況來看，很有可能是自殺。

自殺？韓靜不敢相信。王警官拿出幾張韓瑩入住房間的照片，說：“酒店里的窗戶都安裝了限制開窗幅度的限位器，正常情況下是很難打開的，除非有人故意去破壞。所以這事兒不太可能是意外。”

韓靜提出質疑，會不會是別人破壞的？王警官搖搖頭說：“在你妹妹入住的房間里，特別是窗臺上，我們只提取到了她的腳印和指紋。酒店的人說，在你妹妹入住前，那個限位器還是好的。而她的衣服和皮膚上，還有窗口的塵土和刮擦痕跡。我們猜測，很可能是她用力推擠窗戶留下的。”

韓靜想起與妹妹最后一次通話的情形，難道那會兒妹妹真的遇上了什么難事？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把她逼到自殺？韓靜想了想，問能否看一下事發當晚酒店的監控。王警官面露難色地說，警方確實曾調取酒店的監控，可遺憾的是，那個房間所在樓層的監控正好壞了。

韓靜覺得可疑，不相信這是巧合。王警官沉吟道：“這確實是個疑點。這也是我們為什么還沒下最后結論、要繼續調查的原因。這樣吧，你先處理韓瑩的后事，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調查一直沒有進展。就在韓靜感到越來越煎熬的時候，她在妹妹的遺物中有了意外發現。多年來，韓瑩一直有一個習慣：當她反復思考一個問題時，會在紙上寫寫畫畫，幫助理清思路。

韓靜發現的就是這樣一張紙。那紙上畫了很多雜亂的線條，但只寫了四個字——龍圖公司，顯然韓瑩思考的問題與此有關。那張紙上似乎還有幾處淚痕，這讓韓靜非常在意。她上網查了查，發現龍圖公司是本市的一家小額貸款公司，總經理名叫武濤。

韓靜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她在手機地圖上找到了龍圖公司的地址，立刻趕了過去。到了大門口，她問保安有沒有見過一個名叫韓瑩的女孩子，保安說沒有。她想了想，提出想找總經理武濤問問，保安搖搖頭說，沒有預約，誰都見不了武總。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保安才算松了口：“明天下午有場面試，武總會出席，你要不試試看？”無奈之下，韓靜只好填了面試報名表。但她還是有點忐忑，在面試時問韓瑩的事，肯定不合適。不過情急之下，也只好去碰碰運氣了。

第二天，面試的人不太多，很快就輪到韓靜了。她走進房間，打量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幾位面試官，她的目光落在正中間的中年男人身上。那人正是龍圖公司的總經理武濤，長得胖乎乎的，一臉笑瞇瞇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挺好說話。這讓韓靜放松了不少。

此時，武濤也正來回打量著韓靜，目光中逐漸透出疑慮。韓靜開始自我介紹，同時腦子里還在思考該怎么開口詢問。不料，突然有人說道：“不用說了，你可以走了。”

韓靜一愣，發現說話的是坐在武濤旁邊的一個年輕男人，身形瘦削，長相冷峻。他是這場面試的負責人，也是武濤的助理兼公司的技術總監，名叫李磊。

韓靜不解地問：“為什么？”李磊臉色陰沉，冷冰冰地說：“沒有為什么，請立刻離開。”

韓靜沉默了一下，隨即從包里抽出一張韓瑩的照片，向對方展示了一下。李磊頓時臉色大變，一下子站了起來。韓靜盯著他問：“你一定見過這個姑娘。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為看出來我是她姐，所以害怕見到我？”

“笑話！”李磊冷笑道，“我為什么怕見你？”

韓靜一字一句道：“因為她剛剛去世，而她的死，跟你有關！”

“胡說八道！”李磊勃然大怒，“你這么說有證據嗎？”

“難道不是嗎？”韓靜大聲反問道，“你剛才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李磊還想爭辯，武濤打斷他，笑著對韓靜說：“韓小姐，我不知道你和我的助理之間有什么誤會，不過你確實已經擾亂了我們的面試。”見武濤還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韓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此時，李磊揮了揮手，幾個保安朝著韓靜圍了過來。見對方人多勢眾，韓靜只好不甘心地離開了。但她覺得，她應該是發現了什么。

?2.意外來電

韓靜被趕出龍圖公司后，立即打電話給王警官，將自己的經歷和發現告訴了對方，她認定，那個李磊一定有問題。王警官剛開始不太相信，可見韓靜這么堅持，最后還是答應找李磊問問。

韓靜焦急地等了半天，才等到王警官的回復：“我查過李磊了，他否認跟韓瑩見過面。他說都是因為你在面試場合胡鬧，才讓他有些反常。而且，事發當晚他在外地，這一點我已經核實過。”

韓靜不禁十分失望。王警官又道：“我知道你心情迫切，可咱們一定要找到確切的證據。光憑對方的表現，恐怕不能斷定有問題。”不過王警官也沒完全排除龍圖公司的嫌疑，他答應再進一步做些調查。這讓韓靜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二天上午，韓靜的電話響起，讓她意外的是，打電話給她的竟是武濤。武濤說，想跟她馬上見一面。韓靜自然求之不得，她也想再問問李磊的情況。

于是，韓靜趕到了一家咖啡館，這是武濤選的地方。她坐下等了半個多小時，武濤才出現，并連連道歉，說路上堵車了，然后不緊不慢地點起餐來。

韓靜本就等得心焦，見武濤一副慢悠悠的樣子，內心更是著急，忍不住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武濤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韓靜打開信封，里面是一疊照片，上面是一個全身赤裸的姑娘。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正是妹妹韓瑩。韓靜頓時臉色大變：“你……你怎么會有這種照片？”

武濤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你妹妹很漂亮，也很愛打扮，喜歡名牌服飾，可惜就是沒錢，所以她找我借過幾次錢。最近一次借的數額還不少，不過按照公司的規定，她必須留下幾張照片。”

韓靜頓時明白了，難怪自從妹妹在省城上班后，打扮得越來越時髦，她本以為是因為省城的薪水高，沒想到這錢是這么來的;而當時母親住院急需用錢，妹妹顯然也不是找朋友借的錢，而是又找龍圖公司貸的款。這當然并不是正規的借貸，而是“裸貸”。

看著武濤嬉皮笑臉的樣子，韓靜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昨天，她只注意到了李磊的反常，卻沒發現這看似和善的武濤才是真正的主謀。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武濤的笑臉背后居然隱藏著如此見不得人的勾當。

韓靜悲憤交加地說：“所以我妹妹是因為還不上錢，被你們用裸照逼迫而死的？”

武濤笑道：“話別說得這么難聽。欠債還錢，本就天經地義。你妹妹最近借的這筆錢加上利息，可不是一筆小數。”此時，韓靜更加相信，妹妹是被武濤逼到絕路上的。她拿出手機，當下就要打給王警官。

武濤冷笑一聲說：“我既然來找你，就不怕你報警，你沒有證據。”他將那幾張照片舉在手里：“而且，你最好想清楚，只要電話一撥出去，這些照片就會出現在網上。”

韓靜猶豫了，她不想妹妹死后還被人圍觀和羞辱，更擔心母親看到這些照片，以母親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武濤看出韓靜內心的糾結，又說：“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只要你不再糾纏此事，并且跟警方說，你妹妹是因為抑郁癥自殺的，我保證把這些照片都給你。而且，我還會免去你妹妹的借款。”

韓靜遲遲沒有說話。武濤看了看手表，說：“你可以考慮一下。說實話，這條件很優厚，我勸你盡快答應。”說著，他便起身離開了。

韓靜呆呆地坐著，感到既無助又迷茫，直到手機鈴聲把她從渾渾噩噩的狀態里拉回來。她下意識地按下了接聽鍵，對方說是韓瑩生前公司的同事，有一些韓瑩的物品要寄給她。韓靜隨口答應了，讓對方把東西寄到妹妹租住的房子里。這幾天，她都住在那里。

很快，快遞員就把東西送到了。韓靜拆開箱子，里面是一些辦公用品和文件，她又翻了翻，發現了一個手機，不過已經沒電了。她找了個充電器接上，按下了開機鍵。

手機順利開機，顯示有一條未讀信息。韓靜點開后，里面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她細看那張照片，越看越感到震驚。

照片看上去像是偷拍的，有些模糊，但大體能看清。那是一個穿著浴袍的陌生中年男人，露出了大半張臉。關鍵是照片的背景，跟妹妹出事的房間一模一樣。再看發送者，竟然是韓瑩的手機號，發短信的時間正是她出事的那天晚上。

韓靜腦子里立刻冒出了一個想法：當天晚上，房間里并非只有妹妹一人，這個男人也在！

韓靜拿出手機，找出王警官的聯系方式，正想按下，卻又突然停下了。她猛地想起了武濤說的話，不由得有些顧慮，不知道武濤跟照片里的男人有沒有關系。

就在這時，屋子的門鎖突然出現一陣劇烈的晃動。韓靜側耳細聽，冷汗頓時冒了出來，這分明是有人在撬門啊！韓靜立刻去推門口的柜子，想把大門堵上，但為時已晚，門鎖已被人撬開了，一個男人迅速沖了進來。韓靜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李磊！

還沒等韓靜反應過來，李磊已將她一把揪住，死死地按在了地板上。

?3.悲慘真相

韓靜有些發蒙，她大聲質問：“你想干什么？”李磊沒有回答她。他將韓靜綁了起來，又把她的嘴堵上了，接著給武濤打了個電話。

韓靜隱隱聽到，武濤在電話里斥責李磊做事魯莽。直到李磊說，韓靜正準備打電話給王警官，并且找到了董老板的照片，那邊突然安靜了。

很快，武濤也趕到了。他看了一眼韓靜，依然笑瞇瞇地說：“不好意思了，韓小姐……”然后將她口中的布條取下。

韓靜想張口呼救，武濤立刻給她塞了兩顆藥丸。很快，韓靜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就在她快要完全失去意識時，她看到李磊從身后的書架上拿出了一臺藏好的針孔攝像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靜才慢慢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中，不禁緊張起來。好在黑暗并沒有持續太久，有人打開了燈。

“你醒了。”韓靜循聲看去，發現李磊正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盯著她。韓靜像被電擊了一樣，馬上跳了起來。她打量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內，手上綁著的繩子已被解下。與此同時，她發現自己的手機就在一旁的桌子上，馬上靠了過去。李磊搶先一步，把她的手機塞到了自己兜里。

韓靜怒視著李磊：“這是哪里？”李磊冷冷地說：“這是武總在郊外的別墅，周圍沒什么人，所以我勸你老實點。”

韓靜在腦子里拼命想著對策，李磊沒理會她的沉默，又說：“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韓靜納悶地問：“什么交易？”李磊說：“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突然出現在你家嗎？你幫我做件事，我可以告訴你。”

韓靜冷哼一聲：“你肯定是從攝像頭里看到我正準備給王警官打電話，沖進來阻止我報警。至于攝像頭，一定是武濤叫我出去時，你偷偷進房間裝的，好一直監視我。怪不得武濤當時故意在咖啡館里磨磨蹭蹭的，原來是在給你爭取時間。”

李磊點點頭說：“你很聰明，但只說對了一半。除了怕你報警，更重要的是你發現了董老板的照片。你不想知道董老板是誰嗎？還有你妹妹究竟是怎么死的？”

韓靜當然很想知道。李磊接著說：“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就把這些都告訴你。”

韓靜不解地問：“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李磊淡淡地說：“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做違法的事情，也保證不會讓你后悔。”

韓靜猶豫了一下，覺得眼下別無他法，只好點了點頭。

李磊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那就從武總和龍圖公司開始講起吧……”

大約三年前，武濤創建了龍圖公司。從表明上看，龍圖公司從事正規貸款業務，但實際上做的卻是高利貸。這其中，有一些是針對年輕女孩的裸貸。武濤雖是龍圖公司的總經理，但真正的出資人叫董剛。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個成功的商人，但私底下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只不過比武濤隱藏得還要深。武濤為了討好董剛，會定期向他提供年輕的姑娘。而這些姑娘，大部分是因為被拍了裸照，才被迫接受擺布的。

韓瑩最初找武濤借錢，是因為想買一件昂貴的名牌大衣，武濤爽快地把錢借給了她，她也在不久后順利地還了錢。然而，隨著她想要買的東西越來越貴，她要借的錢也越來越多。于是，武濤讓她拍下裸照作為擔保。韓瑩天真地以為，等自己發了工資還了錢，就能把照片拿回來了。誰知，很快她就發現，利息越滾越多，光是還利息就已經很吃力了。恰好那時，母親突發急病，急需用錢，她咬著牙又向武濤借了一大筆錢。

此時，韓瑩已經完全進入了武濤設下的陷阱。她不知道，武濤早就將她的照片給了董剛，而董剛一眼就看上了她。隨后，武濤反復威逼利誘韓瑩，讓她去陪董剛。韓瑩多次拒絕無果，只得被迫同意。但她心有不甘，于是，她計劃在酒店偷拍董剛，用拍下的照片與武濤交易，讓他們放過她。

事發當晚，韓瑩的確成功拍下了照片，但也被董剛發現了。情急之下，韓瑩扒住窗戶，以跳樓警告他不要靠近。也是不巧，那扇窗戶的限位器早就有些松動，結果她一不小心，真的掉了下去。

這讓董剛大吃一驚。這酒店本就是他的投資，所以他趕緊把自己人叫了上來。當時，他并未接觸韓瑩墜落的窗臺，于是，他成功消除了房間里自己的痕跡，銷毀了監控錄像，離開了現場。

事發后，董剛大罵武濤辦事不力，同時讓人打探消息。好在警方在房間里只找到了韓瑩的痕跡，初步判斷她是自殺。聽到這些消息，董剛才稍微安心了些。

但沒想到，韓靜突然找到龍圖公司，還引來了王警官。這事兒很快就傳到了董剛耳中，他強烈要求武濤把事情處理干凈。為此，武濤一方面用韓瑩的裸照威脅韓靜;另一方面，他故意拖延時間，讓李磊偷偷裝了針孔攝像機，對韓靜全程監控。

武濤本不想采取太激烈的行動，以免引起警方注意，可沒想到事情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在事發當天，盡管韓瑩用來拍照的手機隨她一起墜樓，嚴重受損，警方也無法從中提取任何信息，但不知怎的，韓靜卻找到了照片。李磊跟武濤分析，估計是韓瑩拍下照片后，又發到了另一部手機以作備用。而那部備用手機一直放在她公司，所以大家都沒有察覺，直到韓瑩的同事將手機寄給了韓靜……

聽到這里，韓靜早已淚流滿面。她仿佛看到了妹妹被逼迫時的無奈與絕望，也痛心妹妹為了滿足虛榮心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奇怪的是，李磊在講述時，竟然也流露出些許悲傷的神色，這讓韓靜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韓靜對武濤他們恨之入骨，她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對李磊說：“我警告你們，你們這是在犯罪。”李磊露出一絲苦笑：“犯罪？我早陷進去了。再說了，你敢報警嗎？”

韓靜一愣，李磊接著說道：“你別忘了，你妹妹的裸照還在我們手里，你現在報警，不怕照片被散播出去嗎？”

韓靜被這句話戳到了軟肋，瞬間陷入了沉默。李磊沒理會她，繼續說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4.絕不屈服

李磊接著告訴韓靜，這些年，董剛對武濤既利用又防備，手里抓了武濤很多把柄，卻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特別是在韓瑩出事后，董剛已嚴重不信任武濤，動了要甩掉他的念頭。

對此，武濤心知肚明，但光著急沒辦法。直到看到韓瑩拍下的照片，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有了這張照片，他就有了同董剛談判的資本，他不但要讓董剛無法拋棄自己，甚至還要謀取更大的利益。

聽李磊說到這里，韓靜突然感到一陣惡心，她沒想到妹妹拼死拍下的照片，竟成了武濤利益交換的工具。她越來越有一種沖動，要馬上把這些告訴王警官，讓這些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李磊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你最好別被武濤察覺已經知道了這些，更別想著報警。否則，你妹妹的照片會出現在網上不說，連你也永遠走不出這里。”韓靜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沉默了，她確實有些拿不定主意。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人推門進來，韓靜轉頭一看，正是武濤。他臉上春風得意，看來跟董剛談得很順利。他笑著對韓靜說：“醒了啊，讓你受委屈了。”韓靜看著他的笑臉，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厭惡感，她把頭轉到一邊，沒有理他。

武濤有幾分尷尬，輕咳一聲說：“韓小姐，咱們言歸正傳，說說上次的事吧。你考慮得怎么樣了？”韓靜還是沒說話，轉過頭，憤恨地瞪著他。

武濤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用不著這樣看著我。不管怎么說，人死不能復生，可日子總得過。我打聽過了，你母親身體可不太好，要是她看到你妹妹的照片，還發現這些照片被放到了網上，她能受得了？”

聽到這里，韓靜內心的悲痛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眼下，她最擔心的就是母親！武濤以為自己說得有效果，接著說道：“只要你讓警方以自殺結案，我保證你母親不會看到這些照片。而且，你馬上能拿到一大筆錢。”

韓靜沉默片刻，突然點了點頭說：“我答應你，請你馬上放我走，同時把韓瑩的所有裸照都給我。”

這回答讓武濤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明白過來，不禁笑出聲來：“我要是把韓瑩的裸照給你，你絕對會去報警。你連騙人都不會。”

韓靜忍不住大聲咒罵道：“我沒你這么無恥，你就是個天生的騙子！”

或許是心情好的緣故，武濤不光不在意，反而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可別瞧不起騙子，欺騙可是一門古老的藝術。古希臘人不就是用木馬計騙開了城門嗎？我借給別人的錢，就如同一個個偽裝的木馬，他們只要接受了，就只能任我擺布！”

看著得意忘形的武濤，韓靜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武濤終于被激怒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李磊，把她衣服扒了，讓她也留下幾張照片。她要是再不老實，就連同韓瑩的照片，一起傳到網上去。”

從剛才起，李磊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武濤的話后，李磊立刻上前，揪住了韓靜的衣服。韓靜驚恐地看著他，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這一下顯然出乎李磊的預料，他愣了幾秒，突然一下子把韓靜拽倒在沙發上。韓靜也沒有束手就擒，奮力將他推開。

一旁的武濤大罵道：“真是廢物！”他又拿出幾粒藥丸，上前使勁塞進韓靜的嘴里。韓靜努力瞪大眼睛，但藥丸很快起作用了，她再次昏了過去。

韓靜醒來時，發現房間里又是一片黑暗，武濤和李磊都出去了。她動了下身子，發覺自己的衣服向一邊敞開著，扣子也被扯掉了兩顆。她顧不上害怕，將衣領拉緊，幾步跑到沙發前。

就在剛才，韓靜趁著與李磊糾纏時，悄悄從李磊的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并在徹底昏迷前努力塞到了沙發縫里。她不知道武濤和李磊有沒有發現。

韓靜在沙發的縫隙中努力摸索著，當她的手觸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時，她頓時激動起來，手機還在！她拿起手機，快速翻到王警官的電話，想按下時卻又猶豫了。她還沒拿到妹妹的照片，而自己顯然也被拍了裸照，會不會王警官他們一來，反而讓武濤狗急跳墻，將照片發到網上？

韓靜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此時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幫幫她呀。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母親的臉，如果母親在這兒，她會怎么做呢？她想起母親從小教育她們姐妹，做人要懂得明辨是非，要是發現有人干壞事，哪怕付出代價，也不能讓壞人逍遙法外。

想到這里，韓靜終于下定了決心，她對準撥號鍵，重重地按了下去。

5.柳暗花明

電話撥通了。奇怪的是，王警官一直沒有接聽。與此同時，她一直側耳細聽周圍的動靜，提防有人突然闖進來。接著她又撥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

韓靜看了看時間，此時已是凌晨時分，莫非對方正在休息？但形勢所迫，她顧不了太多，又打了幾遍，直到電話里傳來“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的聲音，顯然這是被對方拒接了。

韓靜從未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她感到十分奇怪。此時，距離她第一次撥打電話，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突然，韓靜想起了什么，一邊暗罵自己笨蛋，一邊直接按下了“110”。正要撥打之時，她突然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連忙將手機收了起來。

來人進門后沒有開燈，但韓靜看身形知道是李磊。李磊關上門，對她說：“現在該是你幫我的時候了。”韓靜冷哼一聲：“我為什么要幫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磊說：“你忘了我們的交易了嗎？”他見韓靜不說話，又問：“要是我給你個機會干掉武濤，你干不干？”

韓靜想了想，問道：“你要我做什么？”李磊壓低聲音說：“待會兒董剛會過來，你要當面向他承認，是你和武濤聯合起來企圖敲詐他。”

“什么？”韓靜顯然沒聽懂。李磊說：“你剛剛也聽到武濤說的木馬計了，他將金錢偽裝成木馬，用虛假的笑意讓別人放松警惕，說白了就是利用別人的需求和喜好，來攻破對方的防線，這是他一貫的做法。”

韓靜點點頭，回想武濤的做法，確實如此。李磊接著說：“我要你作為‘木馬，打入董剛的心里，讓他干掉武濤。”

“這……能行嗎？”韓靜有些懷疑。李磊說：“雖然董剛暫時與武濤達成了協議，但他真正的想法還是將武濤除之而后快。前面的鋪墊我已經做好了，現在只需要你的證言了。”

韓靜還想再問些什么，李磊打斷了她：“眼下時間緊迫，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說罷，他鎖上門走了。

很快，門鎖再一次轉動，又有人來了。來人正是武濤，刺眼的燈光瞬間亮起，他揚了揚手中的幾張照片，對著韓靜冷笑道：“我就不跟你廢話了。如果你不同意，我現在就把你和你妹妹的照片寄給你母親。”

韓靜堅定地搖了搖頭。武濤把那些照片甩到她身上，惡狠狠地說：“你好好看看，老子可沒跟你開玩笑！”韓靜沒有理會那些照片，而是緊緊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我絕不會助長你的罪惡，讓你繼續去傷害更多的人！”

武濤不禁愣了，仿佛被韓靜的氣勢震懾住了。等他回過神來，忍不住暴跳如雷，他揚起拳頭，要向韓靜打來。這回韓靜沒有躲閃，筆直地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李磊突然沖了進來：“董老板來了！”話音未落，就聽外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一個老板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此人正是董剛。而在他后面，還跟著兩個壯碩的保鏢。

武濤顯然沒料到董剛會來，忙放下手，賠著笑臉說：“董老板，您怎么來了？之前不是說好了，讓我處理。您放心，絕對不會出岔子的。”

董剛沒有理會武濤，而是瞇起眼睛打量著韓靜：“說吧，你是怎么跟武濤串通起來的？”韓靜一愣，一旁的武濤更是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董剛從懷里掏出一個手機，對著武濤問道：“這個手機是誰的？”韓靜一看便認出來，那正是之前發現董剛照片的手機，心說這不是韓瑩的嗎？果然，武濤也答道：“是韓瑩的吧。”

董剛搖搖頭，指著武濤說：“這手機是你的。”他用這個手機給武濤打電話，很快一個號碼顯示出來。董剛指著號碼說：“我查過了，這個號碼是用你的名字辦的。”

武濤有些傻眼，為了辦事方便，他確實多辦了幾個號碼，而眼前這個號碼正是自己的一個備用號。

董剛繼續說：“我看這件事是這樣的，你找了那個韓瑩，想要拍下我的照片威脅我。她成功做到了，并把照片發給了你。只是沒想到后來出了點岔子，你為了不暴露自己，又將韓靜推到前面，好繼續要挾我。”

武濤更蒙了，正想說點什么，一旁的李磊突然說道：“武總，你就承認吧，董老板待咱們不薄，你認個錯，他會原諒你的。”武濤瞪大眼睛，大聲罵道：“放屁！”

韓靜見李磊偷偷給她使眼色，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趕緊煽風點火道：“武總，咱們不該串通起來騙董老板的，我現在真后悔……”

武濤勃然大怒：“你們幾個合起伙來害我！”董剛冷眼看他：“事已至此，不必多說了。看在你跟我多年的分上，我不會做得太絕。我在東南亞有個項目，你去那兒上班吧。”

武濤冷笑一聲：“恐怕我前腳踏出國門，后腳就被你的人給弄死了。你就不擔心我有你照片的備份嗎？”

“我早料到你會來這一手！”董剛冷哼一聲，“好在李磊早就把你藏照片的地方告訴我了，不信你看。”說著，他拿出一個U盤。武濤見了，臉色頓時慘白。

董剛揮了揮手，身后的兩個保鏢朝武濤撲了過去。武濤哪肯束手就擒？屋子里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李磊借機一把拉住韓靜，將她帶到了外面。

韓靜冷冷地對李磊說：“恭喜你把武濤拉下來，可以成功上位了……”李磊打斷她：“小聲點。”

韓靜沒理會他，繼續說道：“你的目的達到了，不謝謝我嗎？”她一邊吸引李磊的注意力，一邊偷偷拿出手機，按下了“110”。

李磊早就看到了韓靜的小動作，突然盯著她說：“其實，木馬計還有一種更現代的用法……” 韓靜不明白李磊為什么突然說這個，心怦怦直跳。

李磊拿出自己的手機，上面顯示正有個來電。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這種用法很簡單，比如說，我給你的手機裝上木馬，那么你打的所有電話都會撥到我這里，比如現在……”

韓靜愣住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打給王警官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待回過神來，她發瘋似的往外跑，可沒跑幾步，胳膊卻被李磊牢牢地抓住了。

就在韓靜感到絕望之時，突然聽到一聲“不許動”！韓靜循聲望去，只見王警官帶著幾個警察大步跑過來。

6.真相大白

王警官把眾人全帶回了公安局，并立刻開始了審訊工作。直到傍晚，韓靜才見到了他。

王警官看著韓靜，突然說：“真相也許與你想象的不太一樣。”韓靜嚇了一跳，趕緊問：“我妹妹不是他們害死的？”

王警官緩緩道：“關于你妹妹死亡的情況，李磊并沒有騙你。但這個案子能這么快偵破，李磊功不可沒。你沒想到吧？昨天晚上是他打電話將一切告訴我，還讓我到武濤的別墅抓人。”

韓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警官嘆了口氣，說：“我還是從頭說起吧。”

李磊是個技術人才，原本擁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后因賭博欠債，便找武濤貸款，結果利滾利變成了永遠還不完的錢。為了還債，他只好為武濤做事，但他從內心深處厭倦這樣的生活，對武濤非常厭惡，也對自己越來越厭惡。所以，他在做壞事時總是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個冰冷的人，這樣他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李磊曾經想過，要去公安局舉報武濤。但他知道，武濤的背后是董剛。而董剛非常狡猾，他將很多臟活交給武濤去做，卻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并做好了隨時外逃的準備。李磊也想讓董剛付出代價，但苦于找不到他的犯罪證據。如果貿然報警，恐怕會打草驚蛇。

就在前幾天，韓瑩的事情發生了，李磊受到很大的刺激，他內心的愧疚感越來越重。之后，韓靜找到龍圖公司。在武濤面前，他雖然對韓靜表現得極為冷酷，但內心卻覺得對不起她。于是，他想出了一個計劃。

由于韓瑩用來拍照的手機損毀了，所以沒人見過真正的照片。也就是說，即使是偽造的照片，也沒有人能分辨真假。李磊充分利用自己的技術，做了一張假照片。這張假照片做得非常逼真，不用專業軟件很難看出是假的。他將照片存進一個手機里，偷偷換上武濤并不常用的手機卡，并將照片偽造成是通過韓瑩的手機發過來的。

之后，李磊又找人假扮韓瑩公司的同事，將手機寄給韓靜，并在她發現照片后演了一出阻止報警的戲。

在這里，李磊充分利用了幾個人的心理。韓靜想要為妹妹伸冤，肯定覺得照片是真的;武濤當時已感到董剛要放棄他，急需一張照片去談條件;而董剛親眼看到韓瑩拍照，本來就心虛，再加上李磊設計的故事和韓靜、武濤對待照片的反應，讓他不敢大意。所以，大家都認定，這張照片就是韓瑩偷拍后留的備份。

因此，董剛在看到武濤拿來的照片后，只好承諾給武濤更大的好處，但他內心極為不滿。昨天晚上，當李磊打電話告訴他，韓靜姐妹都是武濤找來的，目的是拿住他的把柄，從而要挾他時，董剛勃然大怒，但還是顧慮武濤將照片留了備份。接著，李磊又將武濤藏照片的地方告訴了他，這才讓董剛下定了決心，馬上帶人去找武濤，直到警方將他們一網打盡。

現在，武濤和董剛已完全撕破臉，兩人都爭著檢舉對方，讓警方的審訊方便了很多。

聽完王警官的話，韓靜有些難以置信。她想起李磊所說的木馬計，不由得感嘆：原來那張偽造的照片才是真正的木馬，它打入了武濤、董剛和她自己的心里，將大家都調動起來，在本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成功創造了案件的突破口。

可是，韓靜還有一點沒想明白：“既然李磊想舉報武濤他們，為什么不提前把實情告訴我，還要給我的手機設置木馬？”

王警官說：“其實這是李磊在向你尋求幫助。”見韓靜仍有些不明白，王警官嘆了口氣說：“李磊給你錄了一段話，你一聽就明白了。”他在自己的手機上按了幾下，里面傳出了李磊的聲音：

“韓靜，我要鄭重地向你說聲對不起。這幾年，我雖有些身不由己，但也確實參與了武濤的犯罪活動，即使是向警方舉報有功，我也難逃坐牢的命運，這才是我無法下定決心的根本原因。

“在制訂計劃后，我本猶豫要不要執行。反復思量后，我決定請你幫我選擇。如果你接受了武濤的條件，我就立刻終止自己的計劃;如果你在威逼利誘的情況下依然不屈服，我就挑起董剛與武濤的沖突，并把一切都告訴王警官。這也是我為什么故意讓你拿回手機，但同時又設置木馬的原因。

“看到你反復撥出的報警電話后，我明白了，無論自己受到怎樣的法律制裁，都不能繼續在罪惡中沉淪下去了。其實，我在自己的心中也設置了一個木馬，只有當你選擇正義與勇氣時，它才會被激活……”

錄音戛然而止，但韓靜感覺李磊的聲音依然在腦海中回響。她猛地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發稿編輯：朱 虹）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