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希仁

我對蘆花有著特殊的感情。小時候家住北方農村一個名叫蘆葦溝的地方,每當春末夏初,上學時必經一片濕地。看那一片片碧綠的蘆葦在清風中蕩漾,中間還夾雜著菖蒲,它們高高地搖擺著蒲棒,仿佛要去參加接力比賽。
秋天的傍晚,坐在絲瓜架下,望著遠處的蘆葦塘,雪白的蘆花翻飛,耳邊不時傳來陣陣蘆笛聲,令我浮想聯翩。長大工作后一直住在城里,每到節假日還會念叨起家鄉的蘆葦塘來。奶奶說我就像那蘆葦,雖身在城里,可茁壯的蘆根仍留在故土……
那年,到遼寧盤錦參加一個作品討論會,會后組織與會者參觀盤錦的蘆葦蕩。當時正是秋天,站在堤邊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蘆塘里蘆花雪白一片,塘里的螃蟹不時爬行于泥水之中。借著望遠鏡還可望到遠處蘆葦叢中的丹頂鶴,它們頭戴紅色“鴨舌帽”,時而低頭覓食,時而翹首探頸地向周圍窺測動靜。
秋風像濃郁的陳酒,將漫山遍野的楓葉醉得滿臉通紅,可蘆塘里的蘆葦卻絲毫沒有醉意。此刻它們清醒得很,扯著一面面雪白的、帽纓似的小旗,在微風中飄揚著。
它們剛剛送走了日夜喧鬧的野鴨群,又即將送走喜歡在水池的明鏡中欣賞自己倩影的丹頂鶴。好奇的我問這里的主人:“明年春天丹頂鶴還會回來嗎?”
主人毅然決然地說:“會回來,一定會照原路回來的!而且還要在這里繼續生兒育女,繁衍它們的后代。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沒有這片蘆葦,就一切皆空了!”
多么平凡而高貴、誠摯又昂然的蘆葦啊,它們從不期盼蜂蝶的光顧,也不想討得賞花者的青睞,它們終生與泥土相伴。蘆葦可以造紙,花冠可以做掃把,枯葉可以做肥料,匍匐在地下的蘆根可以制藥,那連片的身軀更是可以作為屏障,為國家保護珍稀的鳥類。
丹頂鶴為何一定會回來呢?
我想了想,是不是蘆葦蕩是它們的根,不論飛到哪里都離不開根?就像我不論走到哪里,都思念故土一樣。鳥也是有靈性的動物,它們有自己的語言、自己的感情。
蕭瑟的秋風將雪白的蘆花吹得漫天飛揚,那是蘆葦在送自己的孩兒“遠走高飛”,仿佛在說:“飛吧,飛吧,明年春天愿你們化作綿延的春色,愿你們變成更大的、翠綠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