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悠悠恨悠悠：當年醫鬧罪人，今日施恩貴人

璇璣

劉玉芝在生意慘淡準備關門大吉的時候，遇到貴人相助，生意起死回生。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貴人竟然別有一番目的……

小診所治死2歲女童？涉事醫生百口難辯

劉玉芝永遠不會忘記2015年的那個下午，她剛把兒子送到學校，就接到二哥打來的電話，語氣急促地讓她趕緊去醫院。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她心頭。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失魂落魄地趕到醫院的，只記得在見到老公楊濤的時候，他臉色慘白，渾身插滿了管子和各種監測儀器，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

劉玉芝整個人都嚇傻了，麻木地聽著醫生的指揮，在各種告知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醫生診斷發現楊濤是顱內血管變形破裂所致的腦出血，已經回天乏術了。據醫生推斷，導致腦血管爆裂可能是最近受過強烈的刺激，神經高度緊張，壓力太大導致。劉玉芝瞬間想起不久前的那場意外事故，頃刻間，對自己的悔恨，讓她如墜冰窟。

劉玉芝，河南省信陽市人，和老公楊濤是同學。從醫學院畢業后的楊濤，回到縣城的一所衛校當起了老師。1999年3月，他們領證結婚。婚后住在衛校分的一居室里，生活雖然清貧，但是幸福。

2000年，兒子的到來，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那個時候，衛校的生源不穩定，經營狀況并不好，眼看著兒子長大，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楊濤焦慮不已。

2006年夏天，楊濤經與家人商量，辭職開了間小診所。剛開始創業的艱難和辛酸自不必說，好在楊濤為人厚道，和鄰里的關系處得也非常好。沒多久，他精湛的醫術和良好的醫品就在周圍傳開了，診所的人氣也高了起來。

就在劉玉芝以為一切走上正軌的時候，2015年6月13日深夜的一通電話，瞬間把他們的生活拉入了地獄。

電話是楊濤打過來的，一直在陪讀的劉玉芝睜開惺忪的睡眼，一看時間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只聽楊濤略帶沙啞甚至顫抖的聲音傳來：“老婆，診所出事了，怎么辦？怎么辦？都怪我心太軟?！?/p>

劉玉芝強裝鎮定地安慰他：“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怎么了？”最后，在楊濤的描述下，劉玉芝了解到，就在3個小時前，他們診所接診了一個2歲的小女孩，小女孩被抱來時已奄奄一息，縣醫院不肯接收，讓轉院到市醫院，縣城離市區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家屬聽說他們診所的醫生很厲害，便把孩子抱了過來。

起初，楊濤一聽縣醫院都不收了，覺得情況棘手，也怕治不好耽誤了孩子，就讓他們抓緊時間趕緊轉到市醫院。家屬害怕在路上出意外，苦苦哀求楊濤治療。

看著家屬齊齊跪在診所門口，還有他們懷里已經燒得滿臉通紅的孩子，楊濤心軟了，決定輸液試試。結果，鹽水還沒掛完，孩子很快就不行了。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劉玉芝心里也叫苦不迭。即便他們沒有過錯，可是孩子畢竟死在診所里，有再多的理由，也是有口難辯啊。

第二天一大早，劉玉芝把孩子委托給班主任，就坐了頭班車趕回家，剛到家門口，她就看見小小的診所被圍得水泄不通，楊濤耷拉著腦袋，整個人像被抽掉了元氣一般，被一群人圍在最中間，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數落著楊濤的不該，哭訴著小孩的不幸……

看見劉玉芝進門，楊濤空洞的眼神仿佛看見了一絲光。劉玉芝挪進去坐到他身邊，聽著大家的聲討，仿佛頭頂上方從四面八方射來利劍，要將他們現場行刑。她心想，楊濤在這樣的環境下待了5個多小時，得多難受啊！

很快，楊濤二哥也趕過來，作為家里一向主事的人，他單刀直入與死者家屬協商，對方要求賠償100萬，否則，就堵著診所的門，毀掉他們的聲譽。

選擇五十萬賠錢私了，一場噩夢自此開始

開診所這幾年，他們連這個數額的一半都沒掙到，劉玉芝當場表示不同意，而且那個孩子也不一定是因為他們的失誤造成死亡的。爭執中，小診所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在你來我往的推搡中，幾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迅速圍了上來，揪著楊濤的衣領。

為首的一個男人，一口咬定是楊濤醫術不佳，才導致孩子夭折，叫囂著讓他們拿100萬，否則別想出去。楊濤二哥覺得他們漫天要價不肯答應，就這樣僵持了三天。漫長的煎熬和巨大的心理壓力，讓楊濤夜不能寐、食難下咽。

自事發起，楊濤基本沒怎么吃過飯，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下去，憔悴了不少。劉玉芝擔心再這樣下去他會出事，便找來二哥一起商量：“他們不就想要錢嗎？不然就把錢給他們吧，不夠我們就去借，這樣太磨人了?！?/p>

楊濤二哥不同意，說誰也說不準一定是楊濤的問題，孩子送過來的時候本來就快不行了，到底是因為什么夭折，可以申請鑒定，大不了就上法院。

忐忑不安的楊濤卻慫了，他很心虛，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畢竟小孩死在診所，自己理虧。送到大醫院也許能救活的生命，在他手上沒有了，這也是他最為內疚的地方。他看重診所的聲譽，又好面子，如果真的打起官司來，也耗不起。

煎熬過后，最終，他們決定選擇花錢消災，賠錢私了，楊濤二哥無奈地嘆了口氣，下樓和那些人交涉，提出賠償五十萬，多一分沒有，不然就去法院裁決。對方一看二哥態度決絕，罵罵咧咧地拿錢走人。

一場醫鬧最終以這樣的方式解決，但是留給劉玉芝家的噩夢卻剛剛開始。

自從經歷這件事后，楊濤的精神大不如前，從孩子死亡的陰影中走不出來，成日精神緊張，頭也時不時地脹痛。

都說醫生不治自己的病，楊濤以為是血壓高所致，因為長年的作息不規律讓他的血壓總是偏高。尤其是這件事發生后，楊濤一直寢食難安，劉玉芝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他也不肯，都是自己吃點降壓藥完事。

劉玉芝勸他把診所關幾天，好好休息休息再說，楊濤總是嘴角扯出一絲微笑，假裝沒事。

因為孩子還在學校，在家照顧了楊濤一個星期后，楊濤堅持讓老婆回學校。臨走前，因為不放心老公，劉玉芝讓同城的小姑子來家里陪他幾天。

那個周末，楊濤破天荒地沒有營業，而是去學?？蠢掀藕蛢鹤?，劉玉芝還以為楊濤想通了，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落地了。從來都對孩子疾言厲色的楊濤，那天親昵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還請兒子去學校外的飯店里吃了頓大餐。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頓飯，居然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餐。

2015年6月24日，接到二哥電話的那一刻，劉玉芝簡直不敢相信，楊濤就這樣離她而去了。

那天早上，楊濤的診所上午很晚都沒有開門，有病人按約好的時間過來輸液，誰知敲門一直沒人應。病人等得著急了，感覺有問題，這才叫來楊濤二哥。等到他們破門而入，才發現楊濤仰面躺在床上，口鼻流血，房間四周都是嘔吐物。送到醫院時，楊濤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楊濤走了，劉玉芝把診所關了，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在痛苦的回憶中度過。

楊濤去世后，劉玉芝發現兒子像變了個人，也許劉玉芝無意中心情不好說漏了嘴，他把父親的死全怪在自己身上，變得郁郁寡歡，甚至對劉玉芝說：“媽媽，我就是個廢物，都是我害的爸爸?！?/p>

劉玉芝看著兒子顫抖的身軀，心里一驚，自己不能再這么消沉下去，不然孩子也會毀了。丈夫不在了，劉玉芝終究要靠自己的能力養活兒子。

其后的六年間，劉玉芝在超市當過服務員，去工廠的流水線上過班，兒子讀大學考進省城后，她在別人的介紹下，在菜市場租了一個攤位賣菜。

一開始，因為沒有經驗，菜不是少了不夠賣，就是批發得太多壞掉了，既辛苦又累，還經常入不敷出。菜攤擺了有半年左右，賣菜的收入除去各種費用開銷，基本上所剩寥寥。

就在劉玉芝準備把攤位轉租時，轉機來了。

雪中送炭者竟是仇人，有些過錯無法回頭

2021年秋天的一個上午，一名自稱是附近私立中學的食堂采購人員，向劉玉芝預訂了每日食堂所需的蔬菜，前提是必須保證蔬菜的新鮮，按時按量送到學校。

臨走前，采購員悄悄問她：“你認識我們學校領導？”劉玉芝一臉茫然，不置可否，采購員做出會意的樣子笑著走開了。

興奮之余，劉玉芝來不及思考采購員的言外之意，著急忙慌地聯系明天要往食堂送的菜。

就這樣，劉玉芝的菜攤又盤活了，她每天早早地從批發市場進來最新鮮的蔬菜，然后分門別類地包裝好，再用車拉著送往學校。

有了這樣固定的蔬菜需求，劉玉芝的菜攤經營越來越好。雖然起早貪黑，十分辛苦，但是她和兒子的衣食有了保障，日子慢慢也有了盼頭。

劉玉芝以為生活會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下去，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周圍賣菜的攤主都開始對著她指指點點，周圍菜攤上那些大姐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戲謔、鄙夷，甚至還有蔑視。

起初，劉玉芝以為是她們嫉妒她找到了穩定的主顧，直到關于“某某食堂周老板喜歡上送菜的女寡婦”的緋聞在不大的菜市場內傳得滿天飛。劉玉芝才知道，原來，她們以為她和食堂周老板關系曖昧，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

即便劉玉芝連周老板的影子都沒見過，可是這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讓她如芒在背。

思考幾天之后，劉玉芝決定不再往食堂送菜了，哪怕自己再辛苦一點，也不愿意被唾沫星子淹死。

2021年最后一天，送完最后一批菜后，劉玉芝在食堂員工的指引下，在餐廳旁邊的一間辦公室內見到了周老板，當他聽見有人進來，回頭的那一刻，劉玉芝瞬間如同石化了一般，呆住了。

這個所謂的周老板，不就是當年大鬧她家診所、那個小女孩的父親周強嗎？剎那間，看到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劉玉芝居然忘了來意。

聯想到最近市場上的人對她的種種非議，以及當初他對他們的敲詐勒索，一股熱血沖上劉玉芝的腦門，她厲聲問他：“你是看我還不夠慘，故意看我笑話？還是故意讓外人誤會我，毀掉我的名聲？你對我們的報復難道還不夠狠嗎？”

周強沒想到劉玉芝會面對面地質問，臉上閃過極不自然的表情說：“別誤會，我只是想幫幫你……”

看著劉玉芝不依不饒的眼神，周強本來還想說什么，嘴巴張了張又合上，長長嘆了口氣，然后垂下頭，緩緩道出了一切。

女兒出事后，起初，周強并沒有想訛他們。他怨恨醫院的薄情，將他的女兒拒之門外。在眾親戚義憤填膺地慫恿下，周強開始用堵門訛錢的方式發泄心中的憤怒，把女兒的死亡都歸咎于醫生的無能，以減緩自己對女兒的愧疚。

周強本想訛點錢就算了，后來聽說楊濤竟因此喪了命，他越想越覺得良心不安。尤其這幾年，周強拿著賠償的錢開起了餐館，又承包了學校的食堂，生意越做越大。他更是覺得背后仿佛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時時刻刻覺得人生像是偷來的。

生意做得越成功，他內心背負的枷鎖越沉重。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劉玉芝在菜市場賣菜維持生計，于是他把原本由別人送菜的機會給了她，以此減輕內心的愧疚。

可是劉玉芝什么也聽不下去了，大吼道：“除非你和我一樣痛苦，才算道歉！”說完，她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打車去了老公的墓地。

坐在老公楊濤的墓碑前，劉玉芝大哭了一場，她告訴楊濤：“真相大白了，你可以安息了，你不必自責，一切都不是你的錯?！?/p>

之后的日子，劉玉芝依舊在菜場里擺攤賣菜，只是，有好幾次回家，她總會發現在門縫里夾著一張寫著密碼的50萬的卡。她知道，那是周強放的，但她從未收過。

失去的永遠不可能再回來，為了50萬，周強生生毀掉了一個人，也毀掉了一個家庭，這種錯，劉玉芝說她不會原諒，且永遠！

編輯/徐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