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鐘(煙臺理工學院)
有什么盛開花的地方我們尋找
推開門,下車。放走疲憊的氣球
放走沉睡的小獸
這里的城墻顫巍巍了,每一塊巖石
都像我前世的母親。忠于土地
執迷于為笨拙的兒子遮風擋雨
此刻,我相信歷史,相信人會忠實于
沉默的石頭,相信一切不能相信的
都會發生在巖漿內部,像火一樣持久
我們走進關隘,剪斷過往的臍帶
在裸露的白石上堆砌自己的影子
我們不再抱怨風,抱怨雨,抱怨
脫落的墻皮不能包裹受傷的山脈
我們跟著山的走勢,像一群傷兵
駕著敗走的馬匹。聽見群山
一片哀嚎
這條凹漬的小路帶我來的
他穿著露出棉絮的軍綠色大衣
站在破爛洼上。下沉的眼囊逐漸臃腫
粗厚的皮膚被尖銳的刀風割裂
松散的胡子已容不下當年的瘋狂
一口泛黃的牙齒足以說明他
兵敗山倒 寒腸轆轆。他算不上好人
長夜不記得喚醒他。但他
還是值得依賴的,值得
食物居住他、道路延伸走向他
值得你低頭朝向他永遠掏著手的口袋
想象一件浪漫的事情
值得那些關于他亂糟糟的故事,能夠被
一場經年不遇的大雪 再漂白一次
他追停了那棵樹木,一切都
從頭開始。往事是否可溯已不再去想
這是他新的房子、新的家
門前還有一個新的橋,橋下流著一條河
他肯定自己不再回去了,最好
連爐灶也給填平。把
熟悉的事物永遠封存在那里
他由衷地祝福那個躲在深處的暗室
溫暖、友愛,花兒露出芬芳
只是他不能再經過。像黑夜不能
再死一次
他站在路口審視我,像一位詩人
迎來舊蘆葦,歌手吹走新羽毛
我那么狹窄、修長。有他當年的幾分
影子嗎——那跳下火車毅然回鄉的青年
不顧風餐露宿的成為一名漂泊家。居無定所
如今,他灰頭土面的樣子更像一只
垂死的鳥,躲避著別人眼神里一些凝固的
不再飄搖的塵埃。他還在吃那個涼饅頭
為了使勁幫別人拎起寬長的鐵鍬
蓋起不屬于自己的像樣房子
他不會說起這些事,像風不會帶來一棵樹
雨不會落下一把刀
他站在路口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姿勢
沒有哪個像他自己
我轉身對天空有了歸屬感,那亂糟糟的
離奇的風能把我帶上天。吹成一支旋轉的輕羽毛
人們總是抱怨風沉土輕,異地的風沙老能長出
無數的新糧食,填飽遠在他鄉的肚皮
我不認同。我認同的是,這個西風太瘦了,喂不飽饑餓的馬
吹不倒冬天的花。吹不倒的冬天的花,春天也凋零
它是足夠熱心的,熱心帶來我的直腸子,以及
我扎根在劣土里的黝黃的褶皺。那些褶皺又老又長
像一個拄著拐杖的糙老漢行走在我的肌膚
但它并沒有帶來多少傷痛。沒有反復夾雜著碎石擊打我
讓我接受一塊現實的石頭
它仍然還是吹著,用心地吹過平原的紅瓦、丘陵的山茶
用心傾獻自己帶來的土壤,仿佛欠了自己兩條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