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聽雨 二篇

范方啟（安徽懷寧平山鎮大洼小學）

連雨才知梅子熟

一場雨剛剛過去，另一場又接著來，這都沒完沒了了。心下也不禁有些納悶，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雨？云縫中偶爾流瀉出來的陽光，捎給你的只有胸悶氣躁，忽然驚悟，該不是梅子成熟了？要證實這樣的猜測其實也不難，拿出手機即可輕松解決。果然是梅子成熟的時節，這也就意味著一年之中多雨的時節又在拜會你。

見識過也親口品嘗過梅子，是皮青滑嫩的那種，小巧得讓人心生愛憐。當時的我幾乎區別不開它屬于梅子的哪種種類，是不是就是誘使著一支疲憊之師精神振奮的存在于意念之中的果子？不過，入口的味兒也便不再忘記，那個酸勁兒，差不多要滲透每一個細胞，甚至也要把你變成一枚梅果。曾經的兩位英雄，對著青梅和美酒，在談論著誰才是天下真正的英雄。我對此的確不解，山珍海味何其多也，為何要用那種重口味的東西招待客人并且暢談著各自的理想？我最終還是從梅子的重口味中獲得了一些啟示，古往今來，凡是叱咤風云氣吞萬象的人物，哪一個不像梅果那樣性格迥異抱負非凡？

梅子，梅子，花開漫天雪，果熟雨連天。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就是這樣理解梅子的，結果，自以為是的我，遭到了他人的嘲笑。嘲笑我的，居然是一個年齡小我一截的梅花一樣溢滿清氣的女子。她說，開花的梅和結果的梅并不是一回事，梅有花梅和果梅。當然，能夠結果的梅也能開花，但與純粹開花的梅開出的花不一樣。竟然還有這講究？我當時問她，開花的梅是不是就不結果呢？她笑而未答。

我自然見過紅梅和白梅是怎樣開花的，無論是何種顏色的花，都具有不凡的氣度，卓爾不群，落落大方，怪不得古往今來有那么多人對著梅花放聲禮贊縱情抒懷。有花而無果，這對于花梅們算不算一種遺憾？也許，開花對于花梅來說，就是一種崇高的事業，因為崇高，才不讓別的什么來分心。而結果的梅，結果似乎還不是它們的使命，它們真正的使命可能就是用果作為誘餌，把在九天徘徊的口饞的雨露引誘到滾滾紅塵。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黃梅時節家家雨”，就是一個時節的特有的景象。梅雨時節無雨，十有八九是一個干旱年景，莊稼的收成也便可想而知了。“南京犀浦道，四月熟黃梅。湛湛長江去，冥冥細雨來。茅茨疏易濕，云霧密難開。竟日蛟龍喜，盤渦與岸回。”大詩人杜甫的一首《梅雨》，壯美與纖麗互見，宏觀與微觀俱陳。細雨迷蒙，密霧難開，流水盈野，一派浩渺，意境之壯闊，也由不得你心潮不跟著壯闊的流水一起起伏。

臨窗聽雨眠

雨是從午夜時分開始下的，那時的我，正睡到恍惚狀態，知道雨在下，至于下到何種程度，是不太清楚的。畢竟經歷了一次長途奔襲，鞍馬勞頓消耗了我的全部的體力，感覺自己就像一攤毫無韌性的稀泥。

天亮后，雨還在下，并且雨勢不小，弄出的動靜也不小。站在陽臺上向遠處望去，在雨霧籠罩下的城市的樓群就像仙境中的飄渺虛無的小島。近處的車流，有點像河里的成群結隊的魚兒。我一直有一個固執的認識，覺得雨是有靈氣的，這靈氣自然也能賦予大地。打發掉了早餐后，感覺倦意還在不斷地向我襲來，我于是搬過一把躺椅，平放成一張小床，用睡眠撫平我的疲憊。雖然已經進入盛夏時節了，但今年的江南的夏天有點特別，遠不像以往那樣熱浪滾滾，因為雨，空氣里的涼意是那么的明顯，這份涼，在身體上產生的直接反應也便只有一個字——爽！

雨保持著一個均勻的態勢，落地的聲音是極其有節奏的。我漸漸又有些恍惚，伴隨著我生活的諸多問題暫時都忽略不計了，我此刻就專心專情地服侍我的睡眠，一直睡到天高云淡，一直睡到睡意全無吧。睡眠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不被塵世俗事所擾，偶爾還能聽到自己均勻的呼吸。這樣的一場睡眠，實際上是能清空自己的。然而就算我累到了極點，我還是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專事睡眠。飄忽之間，吳娃越女總在夢境中浮現，水鄉的船娘，十里荷塘，讓我的大腦有些凌亂。我努力回避這些，我知道我根本回避不了這些，畢竟，我此刻正身在夢幻一般的江南。開軒納涼，也迎來了飛竄的雨點，它們不時頑皮地躍入窗內，這淘氣的攪擾，使得我不得不從夢中醒來。我打算關上窗戶，但我舍不得窗外的那份涼，它是那么的友善，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我于是把躺椅從窗邊向內挪了挪，將椅子也做了一些調整，再也不是平躺的了，而是慵懶的半躺的狀態。我直接面對著窗戶，只要睜開眼，就能看到該看到的一切。但是，這個上午，幾乎沒有什么讓我更傾心于痛痛快快地睡一覺了，我好像遭受過一次無情的懲罰，我的睡眠被剝奪了好久好久了，我現在終于獲得了這個難得的機會。為何要緊靠窗戶？這大概要歸咎于窗內與窗外的不一樣吧，窗是一個連接點，連接著內外，在這樣的地方，也許才能獲得難以名狀的踏實。人在這個世上，有許多自己已經做過的和正在做的事情是沒有辦法解釋清楚的，不過，來到江南，我對于這樣一塊上蒼特別垂青之地，總是毫無道理的愛憐、敬仰，她更像是我的夢中情人。

江南的雨，與家鄉的雨，嚴格說來，并沒有什么不同，可能是聽著這樣的雨聲，我又覺得我還是在自己的家鄉，在與我年邁的母親朝夕相處，不時會聽到她對于我的去向和行蹤問切的聲音……如此，我也便少了一份愧疚。

雨總會停的，我也總會恢復我的正常狀態，和眾多的普通日子一樣生活起居，但我覺得這場緊靠著窗戶的睡眠，對于我，體驗卻是不一樣的，雨在給我作伴，我睡得并不孤獨。當然，這只是體驗中的一個部分，更多的，我自己也很難用語言準確地表達出來，誠如世上有不少的事情，壓根就無需說得清道得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