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塵(湖南漣源市六畝塘中學(xué))
春天的風(fēng),夏天的雨,在同一個窗口相遇,誰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校園的早晨。風(fēng),被過濾了,還有陽光。環(huán)形的跑道,像夢里的河流,還有微瀾。
小白鞋,牛仔褲,高馬尾加上誦讀聲,甩出初夏的蓬勃。我在漫步,爾后開始與青春一同奔跑。
課堂上,東張西望的學(xué)生,讓盤絲洞的網(wǎng)搖搖欲墜。
女生的發(fā)梢,搖曳男生的心旌,難道只是風(fēng)的緣故?我不明白青春剛臨的拔節(jié),居然可以這樣震撼。
俯下身子,我只能虔誠地審視一枚青澀的果子。
上班途中,遇見的女人,背上一個孩子,手牽一個孩子,還能平靜地和同行的人聊天。柴米油鹽的煙火人間,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是田螺姑娘的法術(shù)。
許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女人,她折下太陽和月亮的翅膀,用胭脂為生活點妝。
李自健美術(shù)館,大地上生長出來的美與線條,被陽光徹底舒展。奶奶的笑,孩子的哭;母親的淚,父親的汗,每種色彩都滲透了鄉(xiāng)土。
駐足,視線被燙傷。白發(fā)與皺紋深了日子,日月輪回里總有佛的影子。那位傍晚讀家書的女人,守護著襁褓中的嬰孩,也漾開了春天。
我在找尋,也在親歷這生命的源頭,到底有多少悲憫能化為生活的底色。
湄水河,稻田,草木,都在視線里后退。像一幅素描,除了交錯的線條,就是逐漸模糊的光影。
老宅,閑置經(jīng)年。門前,荒草匍匐;屋后,竹林拔節(jié)。
每一寸掙扎過的泥土,如今都被踩在腳下。
草籽花,依舊散發(fā)淡藍色的憂傷。似不曾熄滅的童年,似奶奶反復(fù)講的那個老故事,在清明陰晴不定。
紙錢,祭品,鞭炮。目之所及,都是虔誠的儀式。
還有那一長串,刻在石碑上的名字,聚集在一起,就是一條血脈之河。
祭拜爺爺時,我深深彎下身子。爾后,一只鳥從頭頂掠過。
藍天下,驀然又添了一重懷念。
臨走,和奶奶告別。她將不舍放進我的手心,松手的那一剎那,這個清明,又在淚光里多了一重牽掛。
一只鐵鍋抱著三個玉米,在燃氣灶上歡騰,母親微笑著給鐵鍋加水。
這情形,像極了外婆給灶臺添加柴火。
火苗均勻地展開軀體。腰肢那么柔軟,那么淡藍的青春,一寸一寸變短,熄滅于母親沉默的目光。
此刻,她是否也想起了母親,那個只顧埋頭干活的女人。
遲遲春日,眉眼低垂,總是從容地將日子,摁進泡菜壇,發(fā)酵。
那么多的草籽花,擠在老屋后的空地上,連風(fēng)也無法插足。
頭頂?shù)哪且淮笃铱吹阶约旱牡褂埃粠锥湓仆衅稹R欢滹h向茶園,一朵落在葉尖,一朵低至塵埃。
不可撼動的,是這返青的塵世,是喧鬧過后的寧靜。
糯米條,被清風(fēng)剪成細碎的花瓣,在我回鄉(xiāng)的路上翻飛。釀,一杯又一杯的回憶。
松柏,靜默。依然高過曾眺望的身影,藏青色,也依然蔥蘢。而院門斑駁,鏡臺斑駁。嵌在木頭里的年輪,也露出斑駁之色。
我走進故園,又想迅速逃出來,怕兒時的創(chuàng)口,被生生剝離。
從指縫間遺漏的一滴涼,在某個夜晚晃悠,叩開心門,入秋。
夜色里彌散的清輝,不請自來,在我的肩頭,泊成蝴蝶的模樣。跌落的斑斕,是牧蝶者的魔術(shù),還是真心的歡喜?
只見一輪上弦月,從樓房的縫隙間挪出,喚醒遙遠的童謠。
月下,時間被拉得悠長,漫過每一棵植株,在石階上投下隱約的倒影。
我和你,就這樣坐著。看月亮在樹梢重新長出來。風(fēng)里,聽不到故鄉(xiāng)的半聲嘆息。
脫下高跟鞋,讓雙腳在你的懷里舒坦,舒坦我一路走過的辛勞。在這金針花盛開的地方,月亮在悄悄做著加法,圓了我夢里的等待。
人在月色里容易夢游,渴望得到也懂得溫柔,鬢邊還回響著紫色的叮嚀……
中秋,總有一支歌,在花葉的每一處洶涌,卻不及你掌心溫柔的曲線。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夜,遲遲未見嫦娥舒廣袖,莫非也在慨嘆命中注定?
應(yīng)該有一枚月,在心房安營扎寨,像許愿池投擲的那枚硬幣。
夢中搖晃著扶向草尖,灑落一地清脆的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