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及機制研究

金 環，于立宏，魏佳麗

(華東理工大學 商學院，上海200237)

0 引言

經濟發展新常態下，依靠資源和勞動要素投入帶來的粗放式經濟增長不可持續，以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為媒介推動產業結構綠色轉型，是現階段中國經濟實現綠色發展的主要發力點[1]。為了在更大程度上降低能源消耗，實現經濟綠色發展，國家發改委和商務部于2009年開始啟動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建設，深圳作為首個獲批的試點城市，電子商務取得突破性進展。據深圳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官方報告顯示，自2009年以來，深圳市電子商務交易額持續以50%左右的速度增長，2014—2018年深圳市電子商務交易額年均增長率為20.85%，電商交易規模占全國的比重達8.7%。電商交易規?？焖僭鲩L，網絡零售和電商平臺興起，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傳統能耗的節約。雖然部分學者證明互聯網的使用會增加電力消耗[2]，但總體而言，電子商務的節能減排效果仍然十分突出。電子商務在降低能源消耗和提升城市環境質量的同時，能否帶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如果能，其內在邏輯機制是什么？是否會因地區要素稟賦、行業特征及企業所有制不同而存在差異？

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這一信息化沖擊可為電子商務發展對微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提供獨特的研究視角。在電商示范城市建設的外生沖擊下，傳統產業與互聯網及電子商務等現代信息技術不斷滲透、融合，其原有生產方式和運營模式發生改變，有利于優化資源配置效率、降低能耗，進而實現經濟綠色發展。當前，綠色發展成為學術界研究熱點，而綠色技術創新是實現這一發展模式的關鍵。關于如何實現綠色技術創新，現有研究視角多集中在環境規制領域。例如，宏觀方面，董直慶、王輝[3]通過構建環境技術進步方向模型，檢驗本地環境規制對鄰地綠色技術進步的影響，發現本地環境規制通過污染產業就近轉移對鄰地綠色技術進步產生倒U型影響；張娟等[4]以中國省級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不同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發現相較于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市場型激勵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顯著；徐佳、崔靜波(2020)在考察政府空氣污染治理政策效果時發現，中國低碳城市試點政策仍主要依靠命令控制型政策工具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微觀方面，齊紹洲等[5]以2007年中國(內地)11個省份的排污權交易試點政策作為外生沖擊，采用三重差分法檢驗市場型環境規制的政策效果，發現中國排污權交易能夠顯著誘發試點地區的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熊廣勤等[6]利用雙重差分法實證檢驗低碳城市試點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結果顯示，試點政策更有利于促進非國有高碳排放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近年來，少數學者從互聯網和電子商務視角探究經濟綠色發展。許憲春等(2019)構建大數據對綠色發展的影響理論框架，以滴滴出行等大數據平臺作為案例，從經濟、社會、環境3個角度分析大數據在資源整合、科學決策、環境監管等方面對中國經濟綠色發展的影響；盧福財等[7]利用地級市面板數據考察城市互聯網發展對工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發現網絡連接效應能促使企業借助互聯網平臺實現規模經濟，降低交易成本并推動工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提升；劉乃全等[1]考察城市電商化轉型對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發現，電子商務應用與發展主要通過交易成本節約效應和產業結構升級效應促進城市綠色高質量發展。

通過梳理以上文獻可以發現，現有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研究中，鮮有學者從經驗研究角度考察互聯網和電子商務應用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大多數研究仍基于宏觀層面考察地區綠色發展和全要素生產率，缺乏微觀層面的理論與經驗證據。不僅如此，早期考察電子商務在國際貿易中的發展和應用時，大多數文獻采用企業是否擁有網頁和郵箱等單一指標，粗略表征互聯網及電子商務發展水平[8-9]。本文在以下方面有邊際貢獻：第一，研究內容上，將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作為外生政策沖擊，采用漸進性雙重差分法考察城市電子商務發展對微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不僅可以避免測量誤差和反向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而且能夠拓展現有相關研究視角；第二，理論框架上，將交易成本理論納入電子商務發展與綠色技術創新研究框架，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實證檢驗“國家電商示范城市建設—降低企業交易成本—提升綠色技術創新”路徑作用機制；第三，機制量化上，將總交易成本進一步細分為企業內部管控成本與外部市場交易成本，分別探究不同類型交易成本在電子商務應用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影響過程中的作用力度和方向，以期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精準化實施提供經驗和啟示。

1 政策背景與研究假設

1.1 政策背景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進入發展快車道。為了促進電子商務健康快速發展，充分發揮電子商務在優化資源配置、降低能耗、發展綠色經濟等方面的作用，2009年國家發改委和商務部正式批準深圳成為首個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積極探索中國特色電子商務發展道路。2011年11月，第一批包括北京、天津、上海、重慶等在內的22個城市(直轄市)被授予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2014年，國家發改委和財政部、商務部聯合下發《關于進一步促進電子商務健康快速發展有關工作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要求各示范城市大力發展民生領域和跨境電子商務，將電子商務應用到農業與制造業和傳統服務業領域，不斷優化產業結構，促進經濟綠色轉型升級。同年，長沙、煙臺、合肥、西安等30個城市被批準成為第二批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按照“試點先行，逐步推廣”的原則，第三批包括大連在內的17個城市于2017年成為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至此，全國累計70個城市被批準成為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當前，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在實現綠色高質量發展方面已取得顯著成果[1]。

1.2 理論假設

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不僅能夠促進城市電子商務快速發展，而且可以降低企業在生產和銷售過程中的交易成本，尤其能夠顯著降低企業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和內部管理性交易成本，進而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其具體機制作用過程如下：

(1)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通過促進電子商務應用和發展，能夠顯著降低試點城市企業交易成本，具體表現在：第一，電子商務發展能夠促進互聯網和電商平臺普及與應用，在平臺上開展線上交易、洽談和結算，不僅有利于企業及時、全面地獲取本地市場信息，減少傳統交易中信息不對稱問題(岳云嵩、李兵，2018)，而且能夠隨時隨地進行跨境業務宣傳與交流，極大地降低國際貿易中因距離產生的固定信息成本，從而拓展企業廣延邊際[9]。第二，平臺商業模式創新能夠擺脫物理時空約束，在無限延展的經濟時空獲取價值。隨著眾多新型商業模式涌現，消費者可以在平臺上選擇個性化定制等服務，隨時進行有效性價格比對[10]。借助平臺優勢，企業能夠及時獲取消費者偏好和需求信息，實現線上銷售、線下生產無縫對接，極大地提升交易匹配效率，同時降低生產者和消費者的搜尋成本。第三，電子商務的普及與應用能夠降低企業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和內部管理性交易成本。馮華、陳亞琦(2016)在探究B2B、B2C等平臺商業模式創新時發現，新商業模式可以拉近企業與企業間、企業與消費者間的距離，讓生產者、消費者能夠根據自身需求銷售和購買產品，整體上節約企業市場性交易成本。此外，任何大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都會出現“X非效率”問題，互聯網和電子商務能夠簡化數據分析工作，增加人力資本邊際產出[7]，同時提高企業在中間品生產和加工環節信息傳遞的準確性與及時性，從而降低企業內部管控性交易成本。

(2)交易成本降低有利于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Coase[11]最早提出交易成本的概念，認為交易成本是指通過價格機制組織生產的最明顯的成本。首先，作為企業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交易成本節約有利于緩解融資約束。崔曉明等[12]通過構建平臺創新理論框架，結合案例分析平臺經濟所激發的網絡價值對平臺創新的影響發現，交易成本是企業面臨的重要成本約束，但利用網絡平臺可以有效降低交易費用，激發網絡外部性，從而加快平臺創新網絡和創新模式形成。其次，降低交易成本，尤其是企業外部交易成本，是緩解融資約束的關鍵。吳海民等(2015)在利用PSM-DID方法考察文明城市創建對企業業績的影響時發現，城市文明進步主要通過降低市場性交易成本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從而促進試點地區民營企業利潤增加。最后，熊彼特創新理論認為，資金可得性是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的先決條件。因創新產出的不確定性、創新過程中的知識溢出效應，導致創新成果無法被創新者獨占，往往存在各種搭便車行為，從而嚴重阻礙企業創新[13]。相較于傳統技術創新，綠色技術創新具有前期資金投入大、承擔風險高、獲利周期長等特征[14]。對于受環境規制約束嚴重的高污染企業而言，除必要的固定成本外，其余成本均來自生產環節、銷售環節及治污環節的可變成本[15]。因此，降低交易成本不僅有利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而且可以為企業綠色創新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持。綜上所述，電子商務發展與應用能解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所面臨的環境外部性、路徑依賴和資本市場不完善等市場失靈問題，不僅可以降低企業在生產和銷售過程中的大量可變成本，而且能夠增加企業為尋求更大突破而進行技術創新試錯的機會，最終有利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谝陨戏治?，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通過降低交易成本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H2：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通過降低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和內部管理性交易成本，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2 研究設計

2.1 指標構建與變量說明

2.1.1 被解釋變量

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本文指標構建方法參照徐佳、崔靜波(2020)、熊廣勤等[6]的研究成果，選擇上市公司當年綠色專利申請數(EnvirPat)與綠色發明專利數(EnvirInvPat)作為被解釋變量，為消除量綱和零值的影響，分別將綠色專利申請數與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加1再取對數進行處理。選擇綠色專利申請數而非授權數是因為專利授權存在滯后性問題，專利從申請到授權往往需要1～2年時間，相較之下，專利申請數據更穩定、可靠和及時[16]。

2.1.2 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將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作為外生政策沖擊,如果被選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則母公司注冊地址位于該城市的企業進入處理組，組別虛擬變量記為1，反之進入控制組并取值為0。將被選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后的時間虛擬變量記為1，之前的時間記為0。最后，將組別虛擬變量與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乘項作為政策虛擬變量(eco_transform)。需要說明的是，上市公司注冊地所在地級市數據由手動搜集并整理獲得。

2.1.3 控制變量

參照羅超平、胡猛[17]、齊紹洲等[5]的研究成果，本文選取企業規模(Scale)、資本結構(Lev)、盈利能力(Roa)、固定資產比率(FixAsset)、管理層持股比例(Share)、托賓Q值(Tobin)以及總經理與董事長是否為同一人(One)作為控制變量?？紤]到樣本區間跨年份價格波動的影響，分別對資產總額以及固定資產凈額進行平減處理。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2.2 數據來源

本文選擇2009—2019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剔除金融保險、ST和*ST類企業及財務數據缺失嚴重的企業。此外，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以及主營業務收入小于0的異常值樣本。為了減少變量異常值對回歸結果的干擾，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其中，綠色專利申請量和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來源于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推出的“國際專利分類綠色清單”，根據國際專利分類號進行搜集并整理獲得，其它控制變量來源于CSMAR數據庫。

表1 變量定義與描述性統計結果Fig.1 Variable definition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results

2.3 模型設定

為了檢驗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本文構建多期雙重差分模型用以識別因果關系，具體模型如式(1)所示。

Yit=β0+β1eco_transformi,t+Controlsi,t+vi+ut+εit

(1)

其中，Yit是本文被解釋變量，分別以上市公司當年綠色專利申請數(EnvirPat)與綠色發明專利數(EnvirInvPat)表示；eco_transform表示政策虛擬變量，β1衡量城市電子商務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增量影響；i表示企業，t表示年份；Controls表示一系列可能影響政策變量選擇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控制變量；v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u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平行趨勢檢驗

采用雙重差分進行政策評估的前提是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如果沒有實施該政策，處理組與實驗組的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變化趨勢應該是平行的。由于樣本區間內電商示范城市不是于某年一次性鋪開，而是于2011年、2014年及2017年分3批依次試點。因此，某城市是否處于處理組或控制組這一狀態是可變的。本文利用事件分析法對政策實施效果進行動態檢驗，構建模型如式(2)所示。

(2)

其中，Yeari,k是一系列虛擬變量，表示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在i城市開始實施的第k年。βk是本文重點關注對象，表示政策實施第k年后，處理組與控制組間的差異。如果在k<0期間，βk的估計值均不顯著，表示處理組與控制組滿足事前平行的假定，采用雙重差分法得到的因果推斷是可信的。反之，若βk的估計值在k<0期間至少有一個顯著，則不滿足平行趨勢假定。綠色專利申請數、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平行趨勢動態變化見圖2和圖3。

從圖2、圖3可以看出，無論是綠色專利申請數還是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作為被解釋變量，在k<0期間，βk的估計值均不顯著，且政策虛擬變量的估計系數在零附近徘徊，滿足平行趨勢假定要求。在政策實施當年，圖1、圖2的被解釋變量仍未通過5%的置信水平檢驗，說明城市電商化轉型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可能存在1～2年的滯后期。共同特征是，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動態影響并沒有隨時間推移持續強化，在樣本區間的最后一年，無論是綠色專利申請數還是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均呈現出不同程度的下滑趨勢，說明網絡負外部性導致電商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邊際貢獻下降。

3.2 基準模型回歸

在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后，本文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對式(1)進行回歸檢驗。表2第(1)列、第(2)列僅加入政策虛擬變量并控制個體和時間雙向固定效應，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為正。第(3)列、第(4)列加入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后，電商示范城市試點政策依然在1%的水平下顯著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但估計系數明顯降低。第(5)列、第(6)列再次控制行業、地區以及時間固定效應后，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進一步下降，但仍然穩健為正，說明與非試點城市相比，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確實能夠提升試點地區企業選擇綠色技術創新的概率。

圖1 綠色專利申請數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平行趨勢動態變化 圖2 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平行趨勢動態變化 Tab.1 Parallel trend dynamics of green patent applications as an explained variable Tab.2 Parallel trend dynamics of green invention patent applications as an explained variable

表2 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檢驗結果Fig.2 Test results of national E-commerce demonstration city construction on enterprises green technology innovation

3.3 穩健性檢驗

3.3.1 增加地區控制變量

基準回歸中已控制地區和行業固定效應，但仍存在可觀測的經濟特征變量對試點政策選擇和實施效果的影響。為此，本文進一步控制地區經濟發展水平(rgdp)、環境規制(regular)、人力資本(human)以及政府對科技創新的支持力度(support)等一系列地區控制變量。其中，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采用人均實際GDP衡量，并對以2009年為基期的不變價格進行平減處理；環境規制采用城市綠化覆蓋率表征；人力資本采用每萬名勞動力中高校在校生占比表示；政府對科技創新的支持采用地方科學與技術支出占財政預算總支出的比重表示。表3顯示，在加入地區經濟特征變量后，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及顯著性較基準回歸結果均有所下降，但仍通過了5%的置信水平檢驗。

3.3.2 PSM-DID檢驗

在結合地級市面板數據的基礎上，通過增加協變量并利用PSM方法為實驗組找到更合適的處理組，再次進行雙重差分估計。限于篇幅，本文僅選擇半徑匹配進行穩健性檢驗。表3第(3)、第(4)列為選擇更嚴格的卡尺半徑(0.000 1)匹配后的雙重差分估計結果，可以發現，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進一步下降，以綠色發明專利數為表征的被解釋變量只在10%的置信水平下通過檢驗，但總體來看，政策效果仍然顯著為正。

3.3.3 熵平衡法檢驗

由于PSM高度依賴第一階段Logit模型設定，而Hainmueller[18]提出的熵平衡法可以通過高階匹配獲得一組權重，使實驗組與控制組樣本所有特征變量的均值和方差相同，然后從控制組中尋找與實驗組更接近的樣本，賦予更高的權重進行加權平均，最后利用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雙重差分估計。表3第(5)、第(6)列顯示，在采用熵平衡法保持實驗組和控制組樣本盡可能相似的情景下，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政策仍能夠顯著促進試點城市內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3.3.4 安慰劑檢驗

為了排除其它不可觀測因素的干擾，本文選擇隨機設定實驗組的方法進行安慰劑檢驗，具體做法如下：從全樣本中隨機抽取“偽試點城市”建設名單，將其設定為偽實驗組，其余樣本自動歸類為控制組。由此，構建出一個安慰劑檢驗政策虛擬變量，相應地也會出現一個錯誤估計系數。由于偽實驗組是隨機生成的，因而模擬政策虛擬變量并不會對被解釋變量產生影響，其估計的錯誤系數應接近0。本文將上述過程重復800次，從而產生800個錯誤估計值。圖3、圖4描繪了這一偽回歸系數分布情況。不難看出，該系數在零附近且近似服從正態分布，符合安慰劑檢驗預期。這一結果不僅極大地降低其它因素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而且間接證明試點城市內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確實是因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設立而產生的。

表3 穩健性檢驗估計結果Fig.3 Robustness test estimation results

圖3綠色專利申請數的安慰劑檢驗情況 圖4 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的安慰劑檢驗情況 Tab.3 Placebo test for green patent applications Tab.4 Placebo test for green invention patent applications

3.4 異質性分析

由于不同地區要素稟賦結構、信息化發展水平及企業所有制等特征差異，電子商務在普及和推廣過程中是否會形成相應的異質性特征？為此，本文選擇三重差分法和分組回歸法，分別從地區信息化水平、資源稟賦條件及企業所有制3個方面考察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異質性影響。

3.4.1 地區信息化水平

郭家堂、駱品亮[19]發現，互聯網存在網絡效應，隨著地區信息化水平不斷提高，互聯網的網絡價值增加，網絡效應必須超過某個臨界點才能產生有效影響。梅特卡夫定律表明，網絡節點數量與網絡價值呈指數型正向增長關系。那么是否信息化水平越高的地區，試點政策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越顯著？為了考察電商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在信息化程度較高地區和信息化程度較低地區的差異，本文參照徐佳、崔靜波(2020)的做法，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加入地區信息化水平(Inform)，構建三重差分模型如下：

Yit=γ0+γ1treati×timei,t×informi,t+γ2treati×informi,t+γ3timei,t×informi,t+γ4treati×timei,t+Controlsi,t+vi+ut+εit

(3)

其中，informi,t表示地區信息化水平，本文采用地區郵電業務總量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表示[20]；treati表示組別虛擬變量；timei,t表示時間虛擬變量。這里考察的重點是三重差分項treati×timei,t×informi,t的系數γ1，若γ1顯著為正，則表示相對于信息化程度較低的地區，高水平信息化地區電子商務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誘發效應更顯著。若γ1顯著為負，則結論相反。

表4第(1)列和第(2)列估計結果顯示，在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檢驗后，三重差分項估計系數對企業整體綠色專利申請量的影響顯著為正，對企業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的影響未通過10%的置信水平檢驗，表明城市電商化轉型有助于促進信息化程度較高地區選擇綠色技術創新，且信息化水平較高地區，綠色技術創新方向并不偏向于綠色發明專利。第(3)列和第(4)列在進一步控制行業與地區固定效應后，結果并無顯著差異。這一結論部分驗證了信息化程度的異質性，即與信息化水平較低地區相比，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更能推動信息化水平較高地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3.4.2 資源稟賦條件

在綠色發展背景下，所有城市都希望實現綠色轉型，尤其對于嚴重依賴自然資源稟賦的城市而言，其綠色轉型意愿更為強烈。為了考察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是否因城市資源稟賦條件而表現出差異性，本文根據國務院頒布的《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將全國126個地級市定義為資源型城市，將其它城市定義為非資源型城市。資源型城市與非資源型城市稟賦的差異性如表5所示，可以發現，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能夠顯著促進非資源型城市綠色技術創新，但不利于資源型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盡管資源型城市的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效果并不顯著。這一結果意味著在當前中國資源型城市推廣電子商務不但不能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反而會增加其綠色創新負擔。對此，本文給出的解釋是：一方面，長期以來資源型城市經濟發展面臨“資源詛咒”困境，短期內難以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初期，可能需要投入大量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啟動資金，短期內實現資源型城市綠色轉型無疑是“無米之炊”。因此，電子商務發展對資源型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未能及時發揮。

表4 地區信息化水平三重差分檢驗結果Fig.4 Results of triple difference test for regional informatization level

表5 資源稟賦條件差異性檢驗結果Fig.5 Test results of differences in resource endowment conditions

3.4.3 企業所有制

企業研發投入和創新產出通常會因所有制特征產生顯著差異。因此，根據上市公司股權性質，進一步將總體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兩個子樣本，分別考察電子商務發展和應用對不同所有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效應的異質性(見表6)。結果顯示，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能夠同時促進試點地區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但相較于國有企業，電子商務應用對民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更顯著。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國有企業不僅是國民經濟命脈，而且需要解決就業和民生等現實問題，因而電子商務發展對其綠色創新的作用有限；另一方面，相較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重置成本更低，因而有足夠動機嘗試技術改造和革新。同時，相較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創新創業活力更強，面對電子商務對其生產組織形式的滲透、融合，更容易實現綠色轉型升級。

表6 企業所有制差異性檢驗結果Fig.6 Test results of differences in business ownership

4 進一步分析：交易成本的中介機制

4.1 機制量化與分解

基準模型和穩健性檢驗結果表明，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促進試點地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那么其內在邏輯機制是什么？根據理論假設，電子商務普及和推廣能夠顯著降低企業交易成本，尤其是企業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和內部管理性交易成本，進而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為企業持續創新活動提供動力支持。本文借鑒夏杰長、劉誠(2017)、吳海民等(2015)的做法，采用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占總資產的比重衡量企業總交易成本(cost)；采用銷售費用占營業務收入的比重衡量企業市場性交易成本(outcost)；采用管理費用占總資產的比重表示企業管理性交易成本(incost)。

4.2 機制檢驗

為了驗證“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降低內部管控成本和外部交易成本—提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這一傳導路徑，本文參照任勝鋼等(2019)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分別選取總交易成本(cost)、市場性交易成本(outcost)及管理性交易成本(incost)作為中介效應的代理變量，相應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表7第(1)列、第(2)列為電商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對企業總交易成本的中介作用機制檢驗結果，可以發現，無論是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還是進一步控制行業和地區固定效應，電商示范城市試點建設均能夠有效降低企業交易成本。同理，第(3)—(6)列為電商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對企業管理性交易成本與市場性交易成本影響的檢驗結果，驗證了假設H1和假設H2。綜上所述，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政策能夠通過降低企業交易成本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表7 中介機制檢驗結果(交易成本視角)Fig.7 Intermediary mechanism test results(transaction cost perspective)

4.3 異質性中介機制檢驗

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發展的根基。近年來，歐美發達國家制造業回流，美國啟動“先進制造國家戰略計劃”，德國推出“工業4.0”，法國發布“新工業法國”。由此可見，各國為搶占國際制造業競爭制高點紛紛實施“再工業化”策略。以互聯網為核心的新一代信息技術推動傳統制造業生產模式與產業形態發生根本性變革，成為全球現代工業轉型升級的主要方向。那么，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發展能否促進制造業、服務業綠色技術創新，交易成本在不同行業中的作用究竟如何？本文根據證監會《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版)》，將上市公司樣本劃分為制造企業和服務企業，檢驗電子商務應用在不同類型行業中對交易成本的影響，結果如表8所示。

由表8回歸結果可知，在控制企業控制變量以及地區、行業和時間固定效應后，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建設依然能夠顯著降低制造業和服務業內部總交易成本，且對服務業交易成本的節約效應更加顯著。原因在于，與制造業相比，服務業屬于輕資產類行業，行業要素稟賦特征決定其更容易接納信息技術沖擊對企業內部生產方式和組織形式的改造與滲透，加上服務企業主要生產成本就是尋找市場信息不對稱的消費者，以及發布重要公告吸引顧客而產生的費用。因此，電子商務對服務企業交易成本的節約效應更顯著。進一步地，將交易成本細分為企業內部管理性交易成本和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發現無論是制造業還是服務業，電子商務對外部交易成本的影響均顯著大于內部交易成本，而且對服務企業外部交易成本的影響顯著大于制造企業，說明當前電子商務發展不僅有利于促進制造企業和服務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而且主要通過降低其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實現。

表8 交易成本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分行業)Fig.8 Test results of mediating effects of transaction costs (by industry)

5 結語

5.1 研究結論

當前，數字化轉型引領企業創新發展趨勢不可阻擋，但鮮有人關注企業數字化轉型需要互聯網和電子商務平臺作為媒介。因此，揭示互聯網和電子商務應用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不僅有利于拓寬數字化轉型理論研究框架，而且能夠豐富微觀領域企業數字化轉型經驗。本文將交易成本理論納入電子商務與綠色創新發展分析框架，選取2009—2019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樣本，采用漸進性雙重差分法實證評估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及其差異性，得到如下主要結論：

(1)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促進試點地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在安慰劑檢驗、PSM-DID檢驗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回歸結果依然穩健，但該政策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動態影響呈現邊際貢獻遞減特征。

(2)異質性檢驗發現，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促進信息化程度較高地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但對信息化較低地區的影響不顯著。同時，電商普及和推廣能夠加快非資源型城市綠色技術創新，但未能促進資源型城市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此外，與國有企業相比，電子商務應用對民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顯著。

(3)機制檢驗表明，電子商務主要通過降低企業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和內部管理性交易成本緩解融資約束，從而實現綠色技術創新。此外，基于行業稟賦特征并考慮交易成本異質性嵌套效果發現，電子商務能夠顯著降低制造企業和服務企業交易成本，而且對服務企業交易成本的節約效應更顯著。與制造企業相比，電子商務應用對服務業外部市場性交易成本的節約效應更顯著。

5.2 政策建議

基于以上結論，本文主要從宏觀、產業以及微觀3個方面提出政策建議。宏觀方面，要基于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實施效果，充分發揮其在降低污染、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方面的作用。同時，加大信息化水平較低地區電信基礎設施投資力度，防止因數字鴻溝導致的區域創新差距過大。此外，因地制宜地開展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不盲目推行試點，努力尋找資源型城市未能實現綠色技術創新的原因，避免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資源型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的抑制作用。產業層面，加快電子商務在制造業領域的應用，尤其是綠色創新革新與改造能夠充分激發民營企業創新活力。從微觀企業視角看，試點城市企業要充分抓住電商示范城市建設帶來的信息福利，依托數字技術與數字平臺降低交易成本和融資約束，加快技術創新和綠色技術創新，從而實現企業綠色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