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情結

楊力

王強很希望當一個英雄。

王強讀大三，人長得帥，籃球也打得棒。只要他出場，一準吸引很多女生的尖叫。王強很在意這份感覺，有時甚至有點“痞”，會利用場邊發球的機會在女生面前帶出一股風，然后有意無意把球送到一個女生手里，讓全場的焦點霎時轉移到這個女生身上。這個女生叫夏玲，是全校公認的校花，幾乎所有的同學都知道，王強喜歡她。

王強認識夏玲，也是因為社團之間的交流。夏玲喜歡舞蹈，是學校舞蹈社團的牽頭人，打得一身好球的王強負責籃球社團。王強很希望學校有籃球比賽時，喜歡跳舞的女生們能去當一次“籃球寶貝”，以此增進社團之間的交流，擴大社團的影響力。夏玲征求女生意見，多數都同意，畢竟可以多接觸幾個帥哥。

沒過多久，這些“籃球寶貝”很多成了籃球社團帥哥們的女朋友。王強雖然沒有向夏玲表白，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在一起，只是遲早的事情。

王強希望早日確定和夏玲的關系，但每次單獨邀請夏玲，不管是看電影還是吃飯，夏玲都不接招。有一次夏玲說：“王強，你什么都好，帥氣、陽光，但身上還缺少一點什么！”

缺少什么呢，王強不得而知，也想不明白。這時他從夏玲的女同學那兒得到一個信息，夏玲有英雄情結。小時候她不慎掉進了家鄉一條大河里，是一位解放軍叔叔不顧水勢湍急，跳下河里把她救了起來。所以從小到大，夏玲很崇尚軍人，崇尚英雄。

王強恍然明白了，他身上缺少夏玲崇尚的英雄氣質，這讓他很為難。王強的身邊不是沒有英雄，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英雄輩出的家庭，爺爺參加過抗美援朝，因作戰英勇立過功受過獎；爸爸參加過自衛還擊戰，不但在戰場立功，還火線入了黨。王強從小經常翻看柜子里爺爺和爸爸的軍功章，聆聽他們出生入死的故事，從最初崇拜仰望，到最后習以為常。他甚至認為，如果他生活在那個年代，他也會成為一個英雄。但時代不同了，比起當英雄，現在大家更想成為一個CEO，即便成不了老板，也要盡情享受這個普惠年代的福祉。就像他不喜歡現在讀的這所大學和專業一樣，一點也不影響他打籃球和混時間。

帶著這樣的心態，王強在學校過著隨心所欲的日子。他想要的東西，似乎都唾手可得。球場上他是焦點，生活中也從不知愁滋味。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次當英雄的機會，讓有英雄情結的夏玲早日成為他的女朋友。

王強還做著英雄夢，學校還真出了一個英雄。王強的室友，瘦得像竹竿的衛冕，在公交車上看見小偷作案，上前制止時才發現小偷不止一個，而是三個。三個家伙見衛冕“逞能”，當著一車人的面圍毆衛冕。衛冕鮮血直流，但仍死死扭住其中一個。后來在公交車司機和乘客幫助下，三個小偷一個沒跑脫。那天衛冕回到寢室一鼻子都是血，王強還笑他是不是走路不小心撞了墻。結果沒兩天學校就公開表揚了衛冕，因為派出所把錦旗送了過來。

衛冕成了英雄，走在校園里經常被女生用眼神膜拜。這一天還有女生敲開了寢室門，走在前邊的是幾個“籃球寶貝”，后邊壓陣的竟是夏玲。夏玲大方地對衛冕說：“從前只知道你是全校出了名的學霸，沒想到還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英雄。加個微信吧，我叫夏玲。”

衛冕被女生的落落大方鎮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認識你，你們跳舞時，我經常站在一邊看。”

旁邊幾個女生沖衛冕起哄：“那你說說看，跳舞的女生中，誰跳得最好，誰長得最好看？”

衛冕靦腆地笑了笑，沖夏玲指了指，飛快地說：“她，校花嘛！”

眾人都在哄笑，唯獨王強心里別扭。他第一次沒能成為場上的中心，第一次受到冷落，內心不平又不屑。難道當一次無心插柳的英雄，真成了女生們心里的香饃饃？

女生們離開后，王強走近衛冕，拿過他的手機說：“你還是把夏玲的微信刪了吧，她看不上你的。”

衛冕一把搶回手機，象征性吹了吹上面的灰塵說：“我知道你也喜歡她，可她不是還沒答應嗎？”

王強退后一步，故作夸張地看一眼衛冕，仿佛在說，除了學習，你什么地方可以跟我比？

想當初，衛冕剛進校門，和王強成了室友。衛冕家境不好，學費、生活費全都靠他尋來的家教兼職解決。進校時王強甚至想幫他，被衛冕婉拒。衛冕說他熱愛自己的學校和專業，他感覺自己內心很富有，一點也不比別人差。事實也是如此，衛冕勤奮努力，做家教受歡迎，專業成績也是數一數二。反觀王強，學業很不用心，很多時候要靠衛冕幫忙才能完成。

王強能夠把衛冕當成最好的室友，就是因為衛冕在學業上能幫上他，但眼下衛冕成了英雄，打破了校花內心的平衡，還很可能成為他最大的對手，王強再也無法坦然。最要命的是，王強察覺衛冕和夏玲關系越來越不一般，他們頻繁地在對方朋友圈點贊和互動，關系似乎不僅僅是校花與學霸相互欣賞那么簡單。

令人窒息的壓力還在后邊。這天王強打完球，剛回到寢室衛冕又宣布了兩條爆炸性消息。一條是衛冕一年前遞交的入黨申請書通過黨組織考察，今天已正式被列為入黨積極分子了；二是部隊向大學生發出了參軍號召，他今天正式去征兵辦報了名。衛冕說，為了慶賀這兩件喜事，他決定破例“出一次血”，請幾個同學撮一頓。

更讓王強驚掉下巴的是，到了學校外的小飯館，要請的同學已等在那兒，正是夏玲和她那幫“籃球寶貝”。看見夏玲和一幫女生笑意盈盈的樣子，王強心中充滿了醋意。

王強坐下來，看著從外形到家境都跟自己不是一個“量”級的衛冕，心想這不僅僅是慶賀，也是試探夏玲態度的時候。他們是兩個不同類型的男生，夏玲喜歡誰，一會兒就會見分曉。

以茶代酒，碰過杯后，王強就問：“衛冕，你成績那么好，將來一定會在專業上有所建樹。為什么突然要去當兵呢？”

衛冕說：“當兵一直是我從小的夢，現在有了實現的可能，我就果斷報了名，并非一時心血來潮。”

王強把頭轉向夏玲，話里有話問道：“你希望將來的男朋友甚至終身伴侶，是什么樣的人呢，從軍，公務員，還是企業家？”

夏玲想也不想回道：“只要有益于社會，是我心中的英雄就行。”

又是英雄！王強一時覺得，要做一個當今的英雄多難啊，總不至于天天能遇上見義勇為的事情吧。這頓飯，王強吃得十分別扭，校花的天平，似乎已經在傾斜。不是一個“量”級的衛冕，不僅在學業上，并且在追求進步上，已遠遠超越了他。

傍晚回到寢室，衛冕提了一個不情之請，讓王強每天陪他跑步，希望早日擺脫“竹竿”的陰影，以一個好的體魄去適應可能到來的軍營生活。作為回報，衛冕愿意在學業上和王強形成互助關系，讓他們的校園生活變得更充實。

王強陪衛冕堅持跑步的第七個早晨，隊列中新增了一人，夏玲！王強很驚喜，壓抑住激動問：“怎么了，難不成你也打算報名參軍？”

夏玲回以一笑：“豈止是軍人，干任何事情都需要好的體魄，不是嗎？”

堅持跑步的第二周，王強一個人偷偷去征兵處報了名。這段時間和衛冕、夏玲相處，他覺得很愉快，跑步和學習，不再像過去打籃球“賣帥”那么簡單，而是讓他找到了一種力量，這股力量恰恰是衛冕身上所具備的，那就是有目標，有追求。王強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內心世界和衛冕相比，才真正不是一個“量”？級。

王強給父親打電話，父親很激動。父親說：“如果你能參軍，我們家就是三代軍人，我和你爺爺都為你驕傲。但是，你不是心血來潮吧？”

王強說：“爸爸，過去我有躺在安樂窩享受生活的惰性，也不珍惜今天的大學生活。現在我才明白，如果我們都不去爭當生活中的英雄，如果年輕一代都沒有英雄情結，怎么會有民族的希望和國家的崛起？所以我要接過你們的槍，去部隊站好崗！”

兩個月后，學校征兵工作完成，王強和衛冕都光榮上榜。學校組織師生開了別開生面的歡送會，送行的隊伍中，站著深情款款的夏玲。登上軍車前，衛冕附在王強的耳邊說：“快去和夏玲告個別吧，她在意的是你！”

衛冕這才公開秘密。其實夏玲一開始就喜歡王強，但是對王強不求上進、得過且過的狀態又有些擔心。她打探到王強和衛冕是室友，關系也很融洽，于是心生一計，在衛冕上次見義勇為后找到他，二人合計上演了一出戲，以崇尚英雄榜樣，包括手機互動、一起跑步、互助學習來帶動、激勵王強，終于讓王強徹底改變。王強的最終表現沒有讓夏玲失望。

王強恍然大悟，他激動地來到夏玲面前，有些忐忑地表白：“也許我參軍后，仍然成不了你心中的英雄……”

夏玲用一根手指封住了王強的嘴，愛意暖暖地看著他說：“能在普通崗位，力所能及做好每一件事的人，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