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詩的田野上

□ 抱一

“雪野老師，這就是詩嗎？”

“對?。　?/p>

“這感覺就像我平時說的話?！?/p>

“那你讀了這首詩之后，有沒有被打動？”

此時，雪野正帶著孩子們走在一條古宅間的小路上。這條路叫“童詩之路”，在浙江寧?？h力洋鎮力洋村。走進力洋古村，你會發現，石板路、老房子、斑駁的墻面，都是很老很老的樣子，讓人覺得時間都慢下來了。這條500 米長的童詩小路，建成于2021年，路兩邊的古宅墻上有一本本向我們打開的書，書上是一首首詩，詩的旁邊配著小朋友的畫，畫的一角有個二維碼，漫步的人們用手機一掃，就可以聽到小朋友的聲音，清脆、稚嫩，在給大家讀詩呢。這樣走一圈，慢慢地走，不管天氣是陰雨或晴朗，你這一走，就如同聽讀了一本世界經典兒童詩選。

有田野，才有詩；有詩，便有了美

1988 年，雪野在寧?？h城南小學開始他的兒童詩教學，后轉到寧海城中（實驗）小學，整整十年。從執教童詩的第一節課開始，他就敏銳地發現，詩歌的教學不應該是關在教室里編寫出來的，每一首詩就像一棵植物，是從生活的土壤中長出來?！坝刑镆埃庞性姟！边@是雪野常說的一句話。

記得有一個冬天，雪野提議，帶孩子們出海。大家都興奮極了！師生7 個人乘著一艘小船，出發啦。有些孩子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撥動著海水，“呀，海水好硬??！”平時書里總看到“水柔柔的”這樣的描寫，未必可以用在冬季呢。還有孩子突然發現了浮力的秘密，便寫道：我踩在水里/腳陷了進去/我們7 個人坐在船上/水怕我們弄濕了身子/就把我們高高地舉著。

雪野帶著孩子們上岸了，那里有大片的灘涂，大家發現了很多牡蠣。往日，他們看見的都是餐桌上的牡蠣，今天，他們第一次看見會開合的牡蠣。它們生活在巖石、礁石的四周。此時，雪野老師提醒他們，走近點，再走近點，看看牡蠣在干嗎呢？孩子們趕緊蹲在邊上看，像一位位科學家，在探索新世界?！澳迪犻_著一扇小門呼吸，喝海水、吐泡泡呢?！睆執鹛鹱钕瓤拷迪?，迫不及待地分享道?！盀槭裁次覀兌⒅迪?，它卻關上了門？”“也許牡蠣要午睡了，我們走吧?！闭x開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牡蠣又開出一條縫啦！”后來，她寫了一首小詩：當我要離開的時候/你就開出一條縫/你是在等我/還是害羞。

雪野說，孩子一旦走進自然當中，他們的筆就停不下來了，10 分鐘可以寫出幾首詩，每一首詩都讓你感到驚訝。而這些靈感，在教室里怎么會有？這就更加堅定了他的初衷：必須要帶孩子一起走進自然。

“‘我看著花，花看著我’，這就是詩嗎？還不夠，有點簡單，因為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細節。但是一旦孩子冒出了這樣的句子，我們馬上要鼓勵、引導他們繼續觀察。”雪野說。有一次，他看到一個孩子一直回頭看，便問：“看到了什么？”那孩子回答：“我看到花在風中搖著，好像在跟我說再見?！?/p>

一首詩就這樣誕生了。這個尋覓詩意的過程，讓孩子與自然之間搭建起了親密的關系。他們開始學會觀察自然，無論是海水的浮力、張開一條縫的牡蠣，還是隨風擺動的花。平日里，這些美都從孩子們的眼前悄悄溜走，而詩，讓他們抓住了美，記錄了美，分享了美。

一個人，一個鎮子，一首首詩

2018 年，雪野從事兒童寫作、教學30 年，他有了一個念頭：“我要回家?！庇谑?，他回到了自己的祖籍地，爺爺的爺爺的出生地——浙江寧?？h力洋鎮。第一年，他成立了兒童詩研究中心，并將兒童詩閱讀與寫作基地正式落戶力洋鎮中心小學。第二年，他發起舉辦了首屆“蓋蒼山童詩節”和“蓋蒼山杯”全國校園兒童詩大賽。第三年，他在古鎮建起了第一條“童詩之路”。雪野的想法很簡單：從力洋出發，讓詩走進孩子們的生活?！爸灰銇砬瞄T，我必為你點燈！”雪野常常出門講課，最多時，一個月走7 個省，但是周末必定趕回古鎮，因為他與孩子有一個童詩的約會。

浙江寧?？h力洋鎮中心小學早就有詩社，名為“春芽詩社”，但僅限于一小部分學生參與。在雪野的帶領下，學校開始了面向全校學生的“童詩”教學，成立“子布童詩社”，學校里也建成了一條“童詩之路”。

羅美晨是學校的語文老師，受雪野啟發，她自己寫詩，也教孩子們寫詩，帶孩子們走進自然。她說：“很多孩子內心都有詩的種子，只是需要一個機會，令種子破土而出。”她提到，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三年級的男孩施家樂，他平時不聲不響，有些自卑。當時，羅老師正在實施兒童詩教學的實踐課程：每天給學生一個字，讓他們自由組詞，再寫出比喻句，再發揮想象寫成一首詩。經過一個學期堅持不懈地學寫小詩，施家樂的潛力被大大地挖掘出來，“詩在很多時候，好像在替他表達自己的內心。”縣里面舉辦經典詩詞創作大賽，施家樂的一首詩被送上去參賽，喜獲一等獎。

雪野帶領孩子們在海頭村菊花地田頭感受自然之美。

水珠有個夢想/它想去天空中玩/水珠站在葉子上/看準方向/預備/起跳/它沒有飛上天空/卻咕嚕嚕滾到了地上/它沒有放棄/靜靜地等著/熬過了寒冷的冬天/終于/在太陽公公的幫助下/頂著炎熱/它慢慢地升到了/那夢寐（mèi）已久的藍天之上

施家樂就像詩里的那顆水珠，努力抵達了他的夢想。班里的孩子們讀這首詩，好像讀到了另一個朝夕相處的小伙伴。原來，他是這樣一個施家樂。詩讓他自信起來。

葉欣怡，小學三年級，也是“子布童詩社”的小詩人。她說：“寫詩能讓我快樂，有一次，我有點不開心，就拿起紙筆，走到院子里，開始寫詩。寫著寫著，寫了三首，好像難過就被帶走了。”欣怡的詩被選中，放在了古鎮的“童詩之路”上，她經常會帶著爸爸媽媽，還有家里的小狗過去。每次，她都會喊爸爸媽媽打開手機掃碼，讓他們仔細地聽，有時候還會讓其他的親戚、朋友也來聽聽、看看、讀讀，沿著這條路來來回回地走。安靜的清晨、午后，鎮上不只有鄰里聊天的聲音、車子路過的聲音、孩子奔跑時嬉鬧的聲音，還有陣陣朗讀聲，一首首詩縈（yínɡ）繞在這個小鎮里。

詩，就是美。雪野說：“一首詩影響的不僅僅是一個人，可能是一個家庭，一座校園，乃至于一代人?！比炅?，一首首童詩，已經激活了千年古鎮力洋，并影響、潤澤著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雪野老師還憧憬（chōnɡ jǐnɡ）著一個“十年之約”：眼前這群讀詩、學詩的小學生，十年后將一批批就讀大學乃至走出校門，也許，他們將帶著詩性再回到這里，給古鎮注入不一樣的詩意的光澤。

更多孩子說：

@黃豆逗：我第一次寫詩的時候，媽媽就告訴我，把想寫的寫下來，長大以后，可以看到我的童年。我以前寫過一首詩——《足球》。當時，我不小心把球踢到樹杈上面，取不下來了?，F在，我再讀的時候，還會想起我那可憐的足球……

@張軒宇：我覺得詩是另一個世界，現實的生活是平凡的，有時候甚至是枯燥的。讀詩、寫詩，可以讓自己發現更多的美好，讓自己更加充實和從容。

@顧景汐：多寫詩，可以鍛煉想象力。想象力，就像雪野老師說的，年齡越大就會越弱，萬一我老了連想象力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辦？所以我想一直寫一直寫，我想成為一位詩人或者作家。

@橙橙：我希望全國各地都有童詩之路，因為，看詩、讀詩、聽詩，真的很快樂！

@張文軒：雪野老師說寫詩要“想別人想不到的，想別人不敢想的”，所以在平時的學習、生活中，我想問題的方式也追求新奇。開始，大家說我有點奇怪，后來大家說我這些是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