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婷
凌晨三點,西安的街道靜極了。
小蘇開著警車,目光掃視著街道兩旁:“秦哥,封城三天了,今天街上的人確實少了。”秦戰沒接話,他仿佛看到前方行道樹旁有個人在瑟瑟發抖,便連忙提醒小蘇靠邊停車。
秦戰和小蘇佩戴好防護裝備后,上前詢問。這是一個流浪漢,身上的衣物臟亂不堪,他凍得發紅的手里似乎攥著什么東西,對于警察的問話,他低著頭,默不作聲。
“小蘇,給他在車上拿個口罩,聯系最近的核酸檢測點給他安排核酸檢測,結果出來前帶他去疫情隔離處突維穩點全身消毒,再給他吃口熱的。”
說完,他俯身盯著流浪漢的手,交代道:“他手里的東西,一會兒留意一下。”
許是很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飯了,流浪漢不停地擦拭著眼角的淚,只是左手還是攥得緊緊的。借著燈光,秦戰看到那是一張發黑的紙。
秦戰試探著問他:“能告訴我你手里拿的東西是什么嗎?你是哪里人?”
許久,流浪漢才緩緩打開了他的左手,那是一張照片。“這是我父母的照片,他們都死了。我今年56歲,在外流浪一年了,我沒家,我沒家了。”說完他繼續低頭吃著飯,一滴淚落在了桌角。
他沒家了,這么多天他只能在路邊草叢休息,或在農耕地里安歇,受凍挨餓、顛沛流離。秦戰示意小蘇出去打個電話。
“秦哥,他核酸檢測結果是陰性,宮所說如果本人愿意,讓聯系西安市救助站負責安排。”
事情總會解決,送完流浪漢去救助站后,天已經亮了,刮了一夜的風,黑色的云層壓得很低,城市呈一片灰白。秦戰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熟練地從兜里拿出了一粒胃藥,無奈地一笑,喝水服下。小蘇拿著筆記本從他旁邊跑過:“秦哥,去飯堂吃口飯,八點二樓三會議室開晨會。”
還有十五分鐘,秦戰匆匆解決了早餐,去往二樓會議室。
宮所言簡意賅:“三警區24小時值班,一警區在最短時間內,排查出流調人員軌跡和所有密接人員,二警區上午分五組前往各社區核酸檢測點執勤,下午五點至明日凌晨三點五組人員前往各防控檢查勸返卡點執勤,后勤保障辦公室做好所里內部疫情防控和核酸檢測等工作……”
“秦哥,你被分到你家小區執勤了。”小蘇拿著排班表給他指了指。他已經九天沒回家了,他家所在的小區在封城前一天因為發現三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已提前封控。秦戰迫不及待來到小區,他看到小區的核酸檢測隊伍正在有序進行,他照例維持著隊伍秩序,來來回回往返著。在休息間隙,他望向了他家所在的樓層,里面有他牽掛的人。
忽然,他看到人群中一陣騷亂,就連忙跑了過去。“請大家保持安全距離,發生什么事兒了?”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女人正在慌亂地伸手往小孩鼻孔里掏。
“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手里的小玩具塞鼻孔里了,現在卡住了出不來。”秦戰一邊帶他們遠離核酸檢測隊伍,以防孩子脫下口罩交叉感染,一邊打電話聯系小蘇開警車過來準備送往醫院。
“你現在不要亂摳孩子鼻孔,這樣容易使異物進得更深,現在嘗試按住孩子另外一個鼻孔,讓他擤一下鼻子。”經過幾次嘗試異物還是出不來,孩子媽媽急得快哭了。
秦戰急忙聯系協調組:“小寧,天瀾小區最近的可接診醫院在哪里?好的,謝謝。”正在這時,小蘇將車停到了旁邊:“秦哥,上車吧!”
秦戰匆忙吩咐了一下維持秩序的輔警,就隨母子倆上了車。當警車經過核酸檢測隊伍時,他分明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兒在朝他揮手。
還是錯過了,女兒該是很失望吧。
下午六點,天色已暗了下來。河堤路上少了野外郊游的人們,只有干了的蘆葦在寒風中抖落一地蕭瑟。防控檢查勸返卡點只有個簡易的帳篷,小蘇泡了兩桶泡面,叫秦戰過去吃:“秦哥,忙得一天沒吃飯,過來對付兩口。”
小蘇速速地扒拉了兩口泡面,喝了口湯:“秦哥,喝點湯就不怎么冷了,你過來吃,我吃完了先過去。”
秦戰埋頭吃了起來,喝了幾口湯,又服了一粒胃藥。
對來往車輛和人員進行排查和勸返是今夜的工作任務。彎腰、問詢、登記、叮囑、檢查、勸返,一系列程序有條不紊。
突然,一人騎著摩托進入檢查點后并沒有放慢速度,小蘇攔截無果,秦戰開著車追了上去,在道路拐角處逼停了他。
為什么要闖卡?!下車,請出示身份證、一碼通、48小時核酸陰性證明。”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實在沒辦法,我爸媽在新區,他倆年紀大了,我媽腿腳不利索,我給他們送點物資。”頭盔卸下后,他顯得很緊張,慌忙從身上掏出身份證,出示了一碼通和核酸證明。
你有事不能停下說嗎?怎么可以闖卡。”秦戰耐心地給他講最新防控政策。小蘇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乖乖,來了個闖卡的,怎么回事兒?”

物資不會缺,社區工作人員和志愿者針對老弱病殘有上門服務,你現在這樣穿城,才有被感染的風險。”秦戰看到他的手有些發抖,便連忙言語寬慰。
這位同志,按照防疫最新政策,您現在只能返回。”小蘇一邊登記信息,一邊頭也不抬地說。
摩托車主突然間崩潰了,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我就是想給我爸媽送點東西,咋就這么難?我核酸是陰性,一路不接觸別人,怎么就會被傳染了。”
成年人的崩潰也許就在一瞬間,他心里真是擔心年邁的父母,不然也不會深夜闖卡了。想到這兒,秦戰將小蘇拉在一旁:“登記一下他父母家庭住址,咱倆下了崗哨給他送一趟吧。”小蘇就知道他會這樣,不然也不是他秦哥了。“秦哥,今晚有得忙了,那邊還有一個考研的學生找不到交通工具,徒步回家呢。”
又是一個凌晨,河堤路上空飄起了雪,入冬以來,這是第一場雪。小蘇開著警車,車內有秦戰、考研的學生還有摩托車主送給他父母的物資。
秦戰一直沒空看手機,此時他才看到了妻子的微信里躺著一條語音。他打開后,里面傳來了女兒稚嫩的聲音:“爸爸,生日快樂。今天我和媽媽看到你了,跟你揮手了呢,你看到我們沒有?還有還有,爸爸我送你一個生日禮物,你現在看到的最大最漂亮的一朵雪花,就是我送給你的,你喜歡嗎?”
小蘇看向秦戰:“秦哥,今天你生日啊?生日快樂。”
秦戰笑著說:“不,我的生日應該是昨天。”他看著車窗外的雪出神,此時一朵大大的很漂亮的雪花落在了車窗上,那一定是女兒送來的生日禮物,她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