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京兆
摘 要:清代,中國傳統的民宅院落發展到了高峰,具有一定規模的民宅在設計時都十分注重房屋的布局及裝飾。本文主要介紹清代民宅院落中的布局和紋樣對人的教化作用,紋樣作為一種貫穿古今的花紋圖案,常被應用在服飾與建筑上,并且紋樣根據不同的房屋功能而變化。以布局在不同房屋中的紋樣為研究對象,通過分析其藝術特征、社會共識思想,研究紋樣寓意對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以了解其教化作用,以及當時的社會歷史與人文思想背景,探究其對當代社會思想產生的積極影響。
關鍵詞:教化作用;院落布局;木雕裝飾畫;吉祥圖案

引 言
教化與教育相差一字,意義卻有很大區別。教化是指用倫理道德等約束和引導人,使人受到教育和感化。如今人們談起人的教化,更多的是指教育,是一種以發展身心為目的的培養過程。我們不難看出傳統的倫理道德并不完全適用當今社會,其中不乏糟粕的部分,我們只關注其中積極有益的,為現在公序良俗所提倡接受的內容。在當下,有關教育的優良評斷標準通常由分數體現,這導致了人們追求有形的評斷,而忽視了無形的準則培育。在古代,無論是商賈大家還是士族門閥,都十分注重人的教化,我們研究的是圍繞在他們生活中的建筑的布局以及紋樣,帶給他們潛移默化的教化作用,了解無形的教化是如何通過視覺形式體現。本文通過論述高家大院中的木雕裝飾畫、磚雕藝術,以及院落中房屋的功能及布局,研究古人修身齊家的理念。
一、視覺語言對人教化的重要性
視覺語言由基本元素和設計原則兩部分組成,紋樣是典型的視覺語言代表,尤其在清代,已經發展到了“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程度。在當時,建筑、器皿、服飾等都充滿了紋樣,這些紋樣不僅是在平面上,還發展到了立體的雕刻。人們如此追求吉祥紋樣,不僅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有一面是因為已經受到了其作為視覺語言的影響,這種影響帶來了無形的教化作用。

人與集體、社會是相互影響的關系,人對客觀事物的理解受到主觀認識和客觀存在的雙重影響,不同地域的人由于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的不同,擁有不同的人生觀及價值觀。主客的差異形成了視覺語言的差異,視覺語言不單滿足人的感官,更能通過它的形式使人愉悅。若一個人所處的環境相對固定,幾乎沒有變化,那么當地的人文與自然形成的視覺語言,將會對其意識觀念及行為準則產生很大的影響,這種影響一方面來源于可見的教育形式,另一方面則是不可見的無形的教化內容。形式與內容共同造就了意識上的維度及行為上的原則和舉止。故,視覺語言對人有潛移默化的影響,這種影響是深遠的、無形的、傳承的。
二、清代民宅中的布局和紋飾
(一)民宅在布局上的形式和功能
清代民宅是已經經歷了幾千年封建王朝,凝聚了人們的智慧而不斷演化的傳統民宅,通常為合院式建筑,土木混合,木質材料常為檐柱,土石燒制成磚,磚石材料常為墻和頂。在整體朝向上,坐北朝南。現如今被稱為大院的建筑,如陜西西安高家大院、山西晉中喬家大院,都是具有一定規模的院落群,其院落數量、功能都高于普通民宅,顯示出院主人不同于普通人的財富和見識。院落中有會客廳、廂房、客房、祠堂、私塾等,其中穿插各種甬道,初入大院中的人極容易迷路,圍擋屏風等分布在不同的院落中,更增加了其形式上的復雜。

在院落的邊緣,接近西北或西南位置,常設置家族祠堂。之所以強調祠堂,是因為祠堂體現家族對家訓及長輩的重視和尊敬,祠堂充當了祭祀、占卜、教化的作用。在高家大院,祠堂中不僅設置了先輩的牌位加以供奉,還同時設置了神像,祠堂成為宗教活動和家族祭拜的場所,這些活動不難看出其對族人的教化作用。宗祠頂部是繪制的方圓形的裝飾花紋,穿插回形紋飾,和院落的天圓地方的理念呼應,體現著古代的陰陽哲學理念。相較于祠堂的偏遠,廂房的位置相對位于整個院落的中心,包括主廂和客廂,它們之間以院相隔,個別廂房和院落的房頂上有走道相通,用于巡更護院,同時加強房屋院落之間的溝通(圖1)。在廂房通往私塾的路上會經過兩扇小門,門上分別雕刻“博愛”“宏達”兩詞,體現出院落的設計在各個方面都傳遞處世和為人的理念。“博愛”的背景是竹簡,“宏達”的背景是卷軸,提醒著上堂求學的子女讀書時不僅停留在詩書字畫的表面上,而是更多地通過讀書擁有遠大理想與抱負。在當時為了體現男女有別,女人居住的房屋高度會略微低于男人的,有古代男尊女卑的理念,顯示出中國北方封建大家庭的居住格調。
(二)民宅紋飾概述
民宅中的紋飾大致分為壁面裝飾畫、木雕版畫、石刻畫,木雕和石刻有時會輔以雕塑搭配,這些紋飾分布在不同的載體上(圖2),如房屋天頂、窗戶圍欄和六角燈籠等。高家大院中處處存在有寓意的裝飾紋樣,這些紋樣并不單從裝飾性出發,本質上是從主人的價值追求和理想追求出發,由族中長輩寄予未來美好憧憬。
入口屏風處的石刻圍墻上,雕有龍子螭吻,螭吻常作吞脊獸,有滅火消災之意。以龍子為中心對稱向兩邊分布有水紋、云紋、回紋,取風水祥和之意,寓意宅邸風調雨順、家族太平。中心主體物由圓形圍繞,龍頭位于正中心,圓中龍須、龍爪、龍尾與水云交錯分布,外側矩形左右對稱分布各兩條龍,四龍向內部聚首,內圓外方有著天圓地方的寓意,體現了古人的哲學思想如陰陽學說、陰陽平衡、動靜互補,這種哲學思想常用在古代的建筑、貨幣上,如四合院和方孔圓錢。
院中廂房、客房、私塾、宗祠等幾乎所有的樓房中,都掛有木質雕花刻板(圖3)。相較于石刻紋樣的磅礴大氣之勢,木板雕刻的花紋更多與質樸平常的生活有關,紋樣中常用荷花、菊花、梅花等具有操守和氣節寓意的花朵,以花朵的枝葉與云紋結合作裝飾,常在畫面中呈對稱構圖,這些花朵紋樣常雕刻在門窗上。除門窗外,一些懸掛在廂房墻面上的木板雕刻紋樣,主體物為典故中的人物畫面,木板中琴棋書畫所對應的笛子、圍棋、紙筆、硯臺均有出現,從下至上雕有銅錢、如意與蝙蝠,傳遞著家族對子女的教育要求以及對物質財富與精神涵養的雙重重視。
三、視覺語言對教化認知的構建
(一)思維和認知基礎的構建
認知基礎由所處的環境構建,物質決定意識。古時,封建思想的三綱五常、重農抑商等觀念深入人心,現在看來,這是不適應當今時代發展規律的落后的思想。把封建思想和當代思想作比較,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不變的,期望家族興盛、平安順遂等,這在當下社會也是人們的愿望,這是我們需要注意的共同點,即古今對比下社會歷史背景和階層雖不同,但人們追求理想本質上并沒有改變,改變的只是形式。從社會環境的方面來講過于寬泛,先單從個體來講,家庭中無形的認知基礎,如行為習慣、思維邏輯等,需要有目的且有意識地進行調整糾正。
視覺語言是由視知覺所感知的,較直觀地體現出個人的審美水平。沉浸在不同環境中的人,受到了不同地域環境和人文思想的影響,認識事物的角度會更加寬廣和包容,缺點也會相應暴露出來,廣泛地趨向大眾性,個性的部分隨之變少。為了構建視野開闊的思維認知,需要布局開放包容的人文環境,并在這一過程中建立個性的培養。思維和認知基礎通常在6-14歲形成雛形,14-19歲具有一定規模,這時的規模是極度不穩定的,甚至方向的改變會推翻之前的雛形,19-25歲趨于完整和成熟,該階段屬于調整和強化期,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也在此時更加明顯,隨后,完整的思維和認知基礎基本構建。
(二)視覺語言對教化的引導
視覺的教化不單是為了提高審美,審美僅僅是其中一方面的體現,更重要的是為了提高國民素質和全面且綜合的認知,推動社會的進步和發展。視覺語言是直觀、廣泛和多樣的,面對現在海量的信息,視覺接收到的畫面琳瑯滿目,研究將思想甚至習慣通過視覺的路徑潛移默化地傳遞給觀者,讓觀者在無形中接受和認同。社會的發展與建設為視覺的傳達增添了更多的形式,相較于多年前以紙媒傳播為主流,當今數字技術下多媒體交互的視覺語言同樣適用視覺對人的教化作用這一研究,人類文化的傳承,從古至今變化的為形式,但語言和文字圖像的基本途徑很少改變。準確、科學的視覺設計傳播,才能約束和引領人的思想,從而使教化功能輕松自覺。
首先,視覺的傳播者需要考慮傳播環境的差異,這種差異包括呈現的載體和周圍環境。視覺載體要以最有效率的形式傳播,以產生情感共鳴。設計師和其他藝術家不同的點在于,他們會將理性和感性結合,根據調研與分析,按照自己的審美理想進行審美創造,在調研與分析的過程中,環境的差異是需要重視的一環。
其次,視覺傳達的受眾擁有不同的心理差異,年齡、性格、工作、教育水平的差異使同一作品得到的感受結果不同。結果中會有作者預設希望得到的,這占據了一定的比例,其余不同的結果的產生,是因為轉化過程中受眾有主客觀的各種復雜因素參與其中,從而形成了多種發散的結果,部分得到的反饋甚至是作者和大眾沒有預知的。
最后,已知環境與受眾的復雜關系,二者的結合更會增加復雜程度,視覺的設計者最需要把握的應是視覺的本質,即其情感帶來的感染力。情感表現是至關重要的,它不需要多種情感內容、形式組合,以一條情感主干為重即可。視覺語言中的情感越直接越深刻,其帶來的情感共鳴和教化能力也就越強。
(三)教化在藝術作品中情感的傳達
藝術作品的表現關鍵在于共情,如何加深情感的共鳴,歷史上許多典故都有印證。有關吉祥圖案“封侯掛印”,《漢書·朱買臣傳》中寫道:“拜為太守,買臣衣故衣,懷其印綬,步歸郡邸。”印綬為古代官吏的印章,是為官的憑證。在圖案中,繪有楓樹、猴子、印章,三者“楓”諧音“封”,“猴”諧音“侯”,侯為侯爵高官,印章掛于樹上為掛印。遂寓意“封侯掛印”為官晉爵升之喜,同時也是對加官晉爵的期望。另一吉祥圖案“神虎鎮宅”也有對美好愿望的期許,《風俗通義》載:“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上古時神荼與郁壘以葦索縛鬼執以食虎,于是后人常畫虎于門,以辟邪驅祟。清代陜西鳳翔瑞符中,雙虎張口豎尾巴,伏身搏狀,鎮宅保四季平安。直至今日,門聯貼紙中,老虎的形象依舊是平安的象征。
我們看出這些具有教化意義的圖形,都添加了有效的視覺創意,我們需要主張的是教化而不停留在教育,正如藝術家追求共鳴而不是單向的輸出。藝術的教化可以影響人的精神世界,這種影響是長久的,藝術作品在教化的過程中作為載體,需要承載的責任是提高人的精神素質,引導受眾對藝術作品中的視覺語言產生聯想,而聯想中的解讀過程,正是教化內容的傳遞過程。歷史上有著多種形式的教化方式,明清民宅中的木雕石刻、窗花等手工藝品,和現在隨處可見的文創產品、虛擬產品以及無形的影音文化交流活動,都有著異曲同工之處,變化的是形式,教化始終都在其中。視覺的教化作用,呈現視覺美的同時,無形中傳遞著有效信息,經由情感處理后,形成價值判斷,處理過程和判斷結果經過多次循環往復后,視覺的價值判斷就具有慣性的趨勢,這種慣性力量同樣成為潛移默化的習慣并存在于心理與生理反應中。視覺帶來的教化隨著歲月和經驗的積累,成為人三觀認知的一部分。

當今世界各種學科及領域的界限已經模糊,幾乎沒有絕對孤立不受其他領域影響的學科范疇,教化的過程若只停留在該領域的傳統方法中,結果可能收效甚微。單一的傳播方法和思維理念已經不再適于當今時代的發展,甚至會引發受眾的抵觸、拋棄。在進行藝術創作時,作品和受眾達到共鳴時,還要起到精神激勵和樹立導向的作用。
四、結 語
從清代民宅中的布局及紋飾中,啟發的點不該停留在學其形,而在于學其神,并且傳播者應先從自身實踐經驗和調研分析中判斷其神是否符合時代發展需要。從古至今,視覺所帶來的教化功能往往被人忽視,要實現推動行業乃至社會的進步,將目光集中在教育是遠遠不夠的,視覺帶來的教化效果是無形但十分深遠有力的。用藝術的方式進行教化培育,不僅是對傳統文化藝術本身的保護和發展,更具有推進思想交融和社會進步的現實意義。
(西安美術學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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