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啟昌
58年前,祁茗田少年倜儻,是撫順市第五中學的學生會主席。1962年高考,他以高分考入了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后曾在湖南、遼寧、福建、浙江等地任職。曾任撫順市委副書記、遼寧省文化廳廳長、福建省社會科學院院長、浙江省黨校常務副校長。退休后寫詩,練字,帶娃。既有所為,又有所樂。一部《冰馨廬詩文集》描述了他緊跟時代奔騰跳躍的一生。他在1962年9月,寫的《卜算子·初入燕園》,被納入首題:
祖輩不識丁,父只讀初小。我到京城讀大學,世道不同了。學海何其深,自問知多少? 今日聞雞思祖生,起舞更須早。? 詩人考上了大學,撫今追昔,感慨良多,自然抒發著感恩、勵志的情懷。
三更燈火五更雞,燕園的最佳風景是《夜讀》:月光,空庭,倦鳥,寒蛩,不聞人語,豈有市囂,都突出一個“靜”字。靜靜的夜晚,學子們何在?“窗窗燈俱明。”句句鋪陳,一句定音。《答高中某女同學來信》,不用細說,從回信可以推斷,這位女同學是想與他談戀愛。哪個少男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這位女同學的來信,無可厚非。而茗田一心向學,不想分心。他回信時就要字斟句酌,含蓄委婉,分寸要拿捏有度。既要表明心志,又要不傷對方的感情:“我似一匹馬,初登萬里程。櫛風還沐雨,戴月又披星。不敢花間臥,豈能柳下停。投桃難報李,美意永心銘。”少年鴻鵠之志,躍然紙上。誠實與純真,溢于言表。
人生如戲,跌宕起伏,高潮結局,悲劇喜劇。1996年,茗田的前妻王慧,因醫療事故,猝然離世。迅雷不及掩耳,一條硬漢被打倒了。天崩地裂,悲痛欲絕。他忍痛執筆,淚灑紙背。十首悼亡詩,一個主題,一口氣讀下來,情調和語氣,讓我想起白居易的《長恨歌》。寫妻子病危:“執手床前心若撕,惶惶苦對病危妻。昏天黑地深更夜,正是生離死別時。”寫妻子撒手人寰:“猝然生死兩茫茫,哭破蒼天痛斷腸。萬喚千呼人不醒,魂兮魂兮在何方?”回憶妻子生前:“往歲中秋同盡歡”再看眼前:“今年誰可共嬋娟?”悲從中來:“舉頭不敢望明月,月到圓時家不圓。”刻骨銘心,纏綿悱惻,感人心脾。
劇情陡轉,翌年月圓時,天公見憐,茗田幸得冰冰,喜從天降。他寫道:“塵海茫茫人似旅,紅顏隊里覓知己。人生知己信難求,失而復得悲且喜。”“初睹芳姿憶舊時,幾曾相見即相知。有緣無計逃神矢,認定冰娃是我妻。”稱妻子冰冰為冰娃,老夫少妻,戲言,調侃,畫面生動。在《靈峰茶話》里,他描繪了一個如夢似幻的神仙境界。不是“天高云淡”而是“空山細雨”。想象吧,滾滾紅塵之外,細雨空山之中,靈峰之下,一對熱戀中的情侶,茶香氤氳,情話切切,在范仲淹驚呼“此樂何極”的時候,詩人能不詩興大發嗎?他脫口而出:“淡淡茶香切切語,兩人世界一方天。”神來之筆!
還有一首,我不能不多說兩句:《退居二線答客問》。太有趣了!風格極似張打油。打油詩以通俗性、趣味性,贏得讀者開懷喜愛。也因為他以口語入詩,明白如話,不講究格律,不顧忌平仄、對仗、粘連,許多人以為可以張口就來。差矣!濃厚的生活氣息,是詩人豐富的生活積累。風趣幽默的俚俗語言,是詩人超人的智商和情商所致。沒有深厚的藝術修養和天生的靈性,豈能隨便張口!且看茗田打油:
君問天天忙個啥?買菜幫廚帶娃娃。
君問近來讀何書?《寶寶如廁訓練法》。
君問何事我最樂?娃娃往我膝上爬。
茗田花甲之年喜得貴子,冰冰公務正忙,茗田恰好退居二線,帶娃買菜等家務,便成為茗田的美差。因此,娃娃“往我膝上爬”,成為他的最樂。天倫之樂:真實,有趣,美!
《冰馨廬詩文集》是以詩人寫作的時間為編排順序的。他如實地記錄了詩人一生的心路歷程。一路走來,從少年到白頭,無論讀書還是做官,從不改普通人的本色。喜怒哀樂,情同你我,閱讀起來,極易產生共鳴。
本集共收詩歌400余首,包括送別、詠史、田園、山水、紀行及對國家大事的感懷。有敘事,有抒情,有夾敘夾議。
縱觀茗田詩的特點:其一,通俗;其二,寫實。通俗,是指接地氣,適合大眾口味,不掉書袋,不濫用典故,不佶屈聱牙,但又不等于粗俗、大白話。茗田少年弄詩,常以白居易的新樂府為樣板,自創新題新意,感于哀樂,緣事而發,雅俗共賞,婦孺皆喜見樂聞。我愛不釋手:“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