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平的詩 [組詩]

李之平

月圓之夜

它遲遲升起來

周圍很多云翳

等著它的人們脖子酸了

終于它以主人公的身份

照進時間中心

明亮得透心，讓人恍惚

今夕何夕，人間天上

感嘆人世迷茫空洞

開始正成為結局

對著它，一個最大的憂郁癥患者

也是最大的解憂者

在已寒涼的夜色中

仿佛找到來時的路

菜園秋日

北方秋天一到，便加速運行

你看，黃瓜蔓子已枯黃

零星幾個老朽留作種子。

有些未及摘的豆角

徹底干透

我在白露前趕著收摘

西紅柿辣椒也一樣

摘下變紅的。

鄰居說，不摘自己會腐爛，也

影響其他果實生長。

雞叫聲把我叫醒時，天麻麻亮

做早餐，喂雞。看著

瘋狂啄食的雞們心里滿足

憨態可掬的毛腿觀賞雞更讓人歡心

夕陽下，參天白楊

一層層追逐藍天

讓你覺得自己也

順著樹木上了天

永恒的時間在空間中重疊

無邊的西部大路

也是云天的一部分

闊別的敘事

無論能不能相見

他們都已步入中老年

電光石火，偶爾摩擦閃過

惦記是失神的瞬間

是啊，已不具備熱情的能力

久居邊疆，這里只有最基本的生存

早起到日暮，背朝灼陽，低頭彎腰

菜園和雞圈，手腳停不下

體會人類最樸素的活著

勞累而充實。沒有時間憂郁虛空

矯情的任何花樣，想來

虛度了太多時光

長夜孤獨

未盡的故事居然前來

“你好嗎？我們一直在路上，沒有終點。”

闊別多年，一兩句話戳痛心窩——

靈魂不敢眷顧的，身體總要拎起

當然，相遇也是互慰

終點都在半途

紅鶴的海邊

白云每逐晨光出，紅鶴長隨暮靄還。

——孫升（宋）

海邊夕陽彌漫

也正是紅鶴集體低頭時刻

它們與夕陽共同鋪排這黃昏

紅色幕布緩慢起伏，巨大舞臺律動

交響樂芭蕾舞漸次綿延

過于長的脖頸和嘴喙

脊背突出的隆起，大長腿彎曲

構成橙紅色舞臺序列

它們深入水里覓食的動作

構筑浪漫的圖形之美

與天地呼吸同頻

神思已降下

水邊的紅鶴，火烈鳥成年已久

享受單一伴侶終生的陪伴

愛情，生育，生命的全部構成

利于它們頤養天年

青白色羽毛的幼鳥，它們孵化后便

被海藻和魚蝦滋養

紅色素慢慢進入羽毛表面

漫長歲月，足夠火熱地燃燒

生命領悟抵達化境

想起生命歷程總有些驕傲

來這熱帶水域數萬年

比起鳥類同伴，更早分化出自身

憑借獨特的基因序列

在萬古長河中獲得永生

那棵果樹還在我的鏡頭下

十多年重復拍它

每次回來要被它供養

不斷掉落的蘋果

被蟲子吃透

也進入我的咀嚼規劃

（根本吃不完）

院子里，充實的色彩

告訴你真相

自然的一切教育我們：

它們在那里，感受就好

生命的流逝，不只是新鮮的喜悅

在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體味美好的無常

不被更多掙扎與幻夢磨損

停滯的心靈慢慢生出焰火

將有生的時間燃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