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的幾天盤桓,最為難忘的也許就是抗大的舊址了。
在我們這一代人所受的教育中,提到黃埔與抗大,不由得會引起一種神往與憧憬。在這兩所并無軒昂大樓也無知名教授,在今天看來僅僅是短期培訓的搖籃里,卻培育了幾多風云人物,走出了諸多載入史冊的一代將帥。
但抗大舊址究竟在哪里?我們熟知鳳凰山、寶塔山、清涼山,當然還有穿城而過的延河,但真正到了抗大舊址,我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如此的尋常巷陌?如此的逼仄庭院?細細尋覓已經漫漶不清的歷史照片,當年,連抗大校長住過的窯洞,都曾經廢棄多年,早就是野狼的棲身之所,更有一些窯洞已經成為山羊、綿羊聊避風雨的所在,但這些都曾是抗大的宿舍、教室。忽略掉眼前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八十多年前,在這里,只有窯洞幢幢,四壁蕭然;只有油燈磚石,觸目荒蕪;極為稀罕的紙張,居然還是政治對手散發(fā)的傳單。因《紅星照耀中國》而與毛澤東結下終身友誼的大記者斯諾說,“以窯洞為教室,石頭磚塊為桌椅,石灰泥土糊的墻為黑板,校舍完全不怕轟炸的這種‘高等學府,全世界恐怕只有這么一家。”
這也許是世界上最為別致的開學典禮了:一片空地之上,臨時壘起的土臺子,上面擺著一張長方桌和幾條木凳,懸掛著“中國人民抗日紅軍大學開學典禮”的橫幅,這就是主席臺。1065個學員在主席臺下靜候典禮開始。毛澤東登上主席臺,揮動著他特有的手勢直奔主題:我們不僅要著眼西北的局面,更要著眼全國的局面。我們需要大批的干部,在這方面,我們稍有猶豫,就會犯罪!
一批又一批知識青年,沖破日寇和國民黨頑固派的層層封鎖,奔赴延安。截至1938年底,就有1.5萬余青年人涌入抗大學習。母女同班、兄弟姐妹同班,甚至全家人都到抗大學習。羅榮桓、羅瑞卿、譚政、彭雪楓……這些在中國革命史上響當當?shù)娜宋铮蔀榭勾蟮谝黄诘谝豢茖W員,并成為抗大后來的兼職教員或分校校長,也是從這個班,走出了開國22個將帥。
在這樣的庭院里流連,我仿佛看到這樣的情景:學員們每天早上起床后,走上一小段路,到延河邊洗臉、刷牙。學員們洗漱完畢,匆匆而返,集合操練;每天上午上課聆聽、下午討論交流。一般就在露天上課,大家搬來小木凳,有時干脆坐在背包上。老師講得很少,全靠學生自己領悟,每天下午的討論課都是那樣群情激昂。在抗日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之后,抗大在各個抗日根據(jù)地創(chuàng)辦分校,抗戰(zhàn)期間,總共創(chuàng)辦了12所抗大分校,陳毅、粟裕、彭雪楓都曾兼任分校校長。岡村寧次曾經說,“消滅了抗大,就是消滅了邊區(qū)的一半”“寧肯犧牲20個日本兵換1個抗大學生,犧牲50個日本兵換1個抗大干部”。岡村寧次這樣的感慨從一個側面也說明了抗大的成功。 據(jù)統(tǒng)計,抗大辦學9年,培養(yǎng)了二十多萬名優(yōu)秀的軍政干部。
如今在這樣的小小庭院,大家重新吟唱抗大校歌,喚起的并非緬想往昔的心潮澎湃:
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子孫/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
王振羽:筆名雷雨,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資深出版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南京市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漫卷詩書》《書卷故人》《折角的頁碼》《龔自珍傳》《江南彩衣堂》《吳梅村別傳》《詩人帝王》《瓶廬遺恨》《龍飛光武》等;曾主編《中國文化家族叢書》《讀書臺文叢》《新雞鳴叢書》《六朝松文庫》等。《瓶廬遺恨》獲南京紫金山文學大獎。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