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賦》中的神話傳說文獻

倪童　同燕媚

摘要：漢代初年，司馬相如作《大人賦》，其中描寫了非常豐富的神話與傳說內容，既有上古神話中的神人與神獸，亦有兩漢時代流傳的各種傳說與修真得道成仙的仙人。這些內容是我們研究兩漢神話傳說的重要文獻資料。本文對《大人賦》中神話傳說文獻進行收集整理，以便更好、更全面地研究中國古代神話傳說研究及其發展脈絡，探討漢代神話文化對后世文學的影響。

關鍵詞：《大人賦》神話傳說司馬相如

司馬相如所作《大人賦》內容及形式是漢初騷體賦的發展結果，其在內容方面已經逐漸顯現出作家鮮明的個人風格。司馬遷在《史記·司馬相如傳》中評價《大人賦》之特色，“飄飄有凌云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懇切且恰到好處地說明了司馬相如賦的文風特點。西漢武帝好神仙，司馬相如《大人賦》以諷諫為筆，浩浩湯湯漫寫上古神話仙境。文章雖有部分未能完全脫去效模屈原《遠游》等篇，但大體上已呈現出司馬相如賦全盛時期的文學形態。

西漢時期神話文化發展，上承先秦下及漢魏六朝，是我國古代神話傳說發展的重要階段。漢賦中有關神話傳說及神仙、仙境的部分，是研究上古神話及傳說不可或缺的歷史文獻資料。《大人賦》涉及的神話傳說內容十分豐富，本文試圖從中收集分析相關內容，為漢初神仙文化研究提供更詳實的文獻資料。（以下按文章順序排列內容）

1.大人：“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

此句“大人”之意，世傳兩種說法：其一，《禮記·禮運》“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意為對有德者或地位尊崇者的敬稱；其二，《孟子·盡心下》“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意為對官宦之人或權貴等指代的稱呼。另外，《山海經·大荒東經》有“大人之國”：“東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有波谷山者，有大人之國。”結合《大人賦》所在漢賦發展時代背景，“大人”之意雖字面為主人公“我”，實則隱喻帝王（即漢武帝）。帝好神仙方術，求道問仙，司馬相如遂以有神人意味之“大人”佯作武帝，屬文委婉諷諫。

2.格澤、旬始、彗星、欃槍：“建格澤之修桿兮，總光耀之彩旄。垂旬始以為幓兮，曳彗星而為髫。……攬欃槍以為旌兮，靡屈虹而為綢。”

此句中“格澤”為星名，一說“鶴鐸”“格宅”，位于北斗星附近。《史記·天官書》：“格澤星者，如炎火之狀。黃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兌。其見也，不種而獲，不有土功，必有大害。”

此句中“旬始”為星名，位于北斗星附近。《文選·張衡·東京賦》：“欃槍旬始，群兇靡余。”三國吳國薛綜注解：“旬始，妖氣也。”

此句中“彗星”“欃槍”為一詞。《爾雅·釋天》：“彗星為欃槍。”即欃槍為彗星別稱。

旬始與格澤雖皆為星名，但二詞多隱含“厄運”“危害”意味；“旬始”經擴展更有“妖”之不祥意義。彗星為古時兇星，亦有不吉之意。常與災禍、戰亂等相伴。

3.應龍、象輿、螭、虬：“駕應龍象輿之蠖略委麗兮，驂赤螭青虬之蚴蟉蜿蜒。”

此句中“應龍”為神獸名，為神話中有翼的龍，能興風作雨。《山海經·大荒東經》：“應龍處南極……旱而為應龍之狀，乃得大雨。”

此句“象輿”為象車，傳說中一種象征太平祥瑞的車。

此句中“螭”為神獸名，為神物蛟龍。《說文解字·蟲部》：“螭，若龍而黃，北方謂之地螻……或云無角曰螭。”螭外形似龍，首無角。

此句中“虬”為神獸名，傳說中龍的一種。一說為龍子之一，首有角。《廣雅·釋魚》曰：“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龍，有角曰虯龍，無角曰螭龍。”

4.蜩蟉：“蛭踱輵轄容以骫麗兮，蜩蟉偃寋怵?以梁倚。”

此句“蜩蟉”為龍掉頭的樣子。

5.奡：“糾蓼叫奡踏以艐路兮，蔑蒙踴躍騰而狂趭。”

此句中“奡”為傳說中人物，夏代寒浞之子，力大無窮。《論語·憲問》中有“羿善射，奡蕩舟”。

6.少陽、太陰、真人：“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與真人乎相求。”

此句中“少陽”意為東方極遠之處，人不可至，或為神人仙人、得道成仙之人所處。

此句中“太陰”意為北方極遠之處，人不可至，或為神人仙人、得道成仙之人所處。

此句中“真人”意為以修真而得道成仙之人。

7.飛泉：“互折窈窕以右轉兮，橫厲飛泉以正東。”

此句中“飛泉”為地名，傳說中山谷名，在昆侖西南。

8.靈圉、搖光：“悉征靈圉而選之兮，部署眾神于搖光。”

此句中“靈圉”為神仙統稱。《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有“靈圉燕于閑觀﹐偓佺之倫暴于南榮。”司馬貞索隱引張揖曰﹕“眾仙號。”

此句中“瑤光”為星名，北斗七星最尾星。《史記》作“瑤”，“瑤光”。一說為“招搖”。

9.五帝、太一、陵陽：“使五帝先導兮，反大壹而從陵陽。”

此句中“五帝”指上古傳說的五位有德帝王。《史記·五帝本紀》中為“黃帝、顓頊、帝嚳、堯、舜”。

此句中“大壹”為星名，即“太一”，屬紫薇垣。一說為天神之名，天帝之名。《史記·卷二八·封禪書》有“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

此句中“陵陽”為仙人名，陵陽子明。

10.玄冥、黔雷、長離、矞皇：“左玄冥而右黔雷兮，前長離而后矞皇。”

此句中“玄冥”為神名，古時水神或雨神。一說為北方之神、冬神。北方之神。《續漢書志·第八·祭祀志中》：“立冬之日，迎冬于北郊，祭黑帝玄冥。”

此句中“黔雷”為神名，即黔羸，造化之神。一說水神。“黔雷”《史記》作“含靁”。

此句中“長離”為神鳥名，鳳凰。顏師古注此：“長離，靈鳥也。服虔曰﹕‘皆神名也。”一說神名。《史記》作“陸離”。

此句中“矞皇”為神名。《史記》作“潏湟”。

11.征伯僑、羨門、岐伯：“廝征伯僑而役羨門兮，詔岐伯使尚方。”

此句中“征伯僑”“羨門”皆為仙人名。

此句中“岐伯”為傳說中黃帝時代的名醫，《黃帝內經》即黃帝與岐伯論醫之作。

12.祝融：“祝融警而蹕御兮，清氣氛而后行。”

此句中“祝融”為神名，傳說中火神。《呂氏春秋·孟夏紀·孟夏》：“其神祝融。”漢·高誘注：“祝融，顓頊氏后……死為火官之神。”

13.句芒：“使句芒其將行兮，吾欲往乎南娭。”

此句中“句芒”為神名，傳說中木神名。《禮記·月令》中有“孟春之月……其神句芒。”

14.唐堯、崇山、虞舜、九嶷：“歷唐堯于崇山兮，過虞舜于九嶷。”

此句中“唐堯”為傳說中五帝之一，帝嚳次子，圣德之君。

此句中“崇山”為傳說中山名，即狄山，相傳堯葬于其山之南。一說為帝舜流放三苗首領驩兜的地方。

此句中“虞舜”為傳說五帝之一，圣德之君。

此句中“九疑”為傳說中山名，又名蒼梧山，相傳舜葬于此地。

15.雷室、鬼谷：“徑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

此句中“雷室”指雷神所居之處。

此句中“鬼谷”為傳說中眾鬼聚居之處，位于昆侖山直北辰下。

16.八纮、四海、五河：“遍覽八纮而觀四海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

此句中“八紘”為八方極遠之處，人不可至，或為神人仙人、得道成仙之人所處。《淮南子·墬形》：“九州之外，乃有八殥。……八殥之外，而有八纮。”

此句中“四海”意為天下。古人認為中國四方皆有海（荒），因此稱天下為“四海（荒）”。《書經·禹貢》：“四海會同，六府孔修。”

此句中“五河”為傳說中仙境之五色河。

17.炎火、弱水：“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絕浮渚涉流沙。”

此句中“炎火”為神山名，傳說中神山、火山在昆侖山附近。《大荒西經》：“昆侖之丘……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

此句中“弱水”為傳說中仙境河流名稱。其一說《山海經·西山經》：“勞山，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洛。”另一說《山海經·大荒西經》：“（昆侖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淵。”

18.靈媧、馮夷：“奄息蔥極泛濫水嬉兮，使靈媧鼓琴而舞馮夷。”

此句中“靈媧”為神女名，即女媧，上古神話中的女神。裴骃《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注釋：“靈媧，女媧也。”一作“貽”。

此句中“馮夷”為神名，傳說中河神河伯，黃河之神。《莊子·大宗師》：“馮夷得之﹐以游大川。”

19.屏翳、風伯、雨師：“時若曖曖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伯，刑雨師。”

此句中“屏翳”為神名，傳說中雷神。張守節正義引韋昭曰：“雷師也。”三國吳韋昭注曰：“屏翳，雷神也。”此句中“風伯”為神名，傳說中風神。《韓非子·十過》：“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

此句中“雨師”為神名，傳說中雨神。

20.昆侖、三危：“西望昆侖之軋沕荒忽兮，直徑馳乎三危。”

此句中“昆侖”為神山名。《海內西經》曰：“海內昆侖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侖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

此句中“三危”為神山名。《山海經·西山經》：“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此山與上文崇山、九嶷山相同，皆為神山。

21.閶闔、帝宮、玉女：“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

此句中“閶闔”為傳說中天門，即天神所在之處的大門名稱。《說文解字》中有：“閶，天門也。”

此句中“帝宮”為天神居所之名，天宮、仙宮。

此句中“玉女”為傳說中仙女之名。如《文選·張衡·思玄賦》：“載太華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

22.閬風：“登閬風而遙集兮，亢烏騰而一止。”

此句中“閬風”為仙人居所之名，相傳位于昆侖山之巔。

23.陰山、西王母：“低徊陰山翔以紆曲兮，吾乃今日睹西王母？”

此句中“陰山”為仙山名，相傳位于昆侖山之西。

此句中“西王母”為神女名，神話中女神。《山海經·西山經》：“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

24.戴勝、三足烏：“曤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

此句中“三足烏”為神鳥名，傳說中為西王母之神使，為其取食。唐張守節曰：“三足烏，青鳥也。主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

25.不周、幽都：“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會食幽都。”

此句中“不周”為神山名，在昆侖山東南。

此句中“幽都”為北方極遠之處，人不可至，或為神人仙人、得道成仙之人所處。一說為陰間。《楚辭·宋玉·招魂》：“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

26.瓊華：“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嘰瓊華。”

此句中“瓊華”為仙花名，傳說中神樹瓊樹之花，人服用后長生不老。瓊樹長于昆侖山西流沙濱。顏師古注引張揖曰：“瓊樹生昆侖西流沙濱……食之長生。”

27.倒景、豐隆：“貫列缺之倒景兮，涉豐隆之滂沛。”

此句中“倒景”為道家用語，指天上最高之處，在此處看日月一切、其影皆倒，故稱為倒景。

此句中“豐隆”為神名，傳說中云神。《楚辭·屈原·離騷》：“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28.玄缺、寒門：“遺屯騎于玄闕兮，軼先驅于寒門。”

此句中“玄缺”為仙山名，傳說中的極北之處，或為天帝、神仙之居所。《楚辭·遠游》中有：“選鬼神于太陰兮，登閶闔于玄闕。”

此句中“寒門”為傳說中地名，在極北處，人不可至，或為天帝、神仙之居所。《后漢書·張衡傳》中有：“望寒門之絕垠兮，縱余紲乎不周。”

以上內容共收集與神話傳說相關文獻28句、61處，內容豐富，涉及面廣。賦作中與神人相關的名詞23個，包括神人、仙人、真人（得道成仙之人）與異人（有神奇能力異于常人之人）；與神話有關的生物詞匯8個，包括動物、植物等；與星辰有關的名詞5個；與地位處所有關的名詞22個。

在這些數據中，一大部分詞匯為上古神話系統中原有的，如神人、神話生物等；有一部分為漢代仍在沿用的專有詞匯，但因其出現時代久遠，逐漸增加了傳說的成分，有了神話傳說的意味，如星辰之名；還有一部分詞匯屬于司馬相如創作時的有意附會，因其特殊用途而增添神話傳說意蘊，如“大人”等。這些文獻自上繼承了先秦神話傳說，同時也有作家創作時的自我發揮和發展，自下更是開啟了魏晉紛繁多樣的神話傳說傳播。甚至上述后兩種（作家附會等）的詞匯，在漢魏兩晉南北朝之后，逐漸成為神話傳說的一部分，這是文學與文化發展的必然。只有了解了這些發展與變化，才能更好地進行神話傳說相關的文化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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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劉向.山海經[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

基金項目：延安大學西安創新學院橫向課題（2022HX01）

作者：倪童，延安大學西安創新學院文學與文化傳播學院講師；同燕媚，延安大學西安創新學院檔案館館長。

編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