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在壯族地區,壯族村落的村民就喜歡給人起花名。拐三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他走路腳一拐一拐的,屬胎生,拐三是村里人給他起的花名。拐三除了這個花名,人還長得黑瘦,象只黑猴,曾有村民喊他猴三,后來覺得不妥當,腳拐是胎生的,還是喊他拐三的合適。于是,他的花名叫拐三就這樣一直呼喊了下來,村民們似乎把他的真名給忘記了。
拐三小時候由于行動不方便,有的時候跟小朋友玩,因為小朋友跑得快,他經常跟不上,只能坐等小朋友,或者坐在那里看小朋友們快樂地玩樂。等上小學后,發現了自己的缺陷,產生了自卑心里,便逐漸遠離了小朋友,遠離了人群。有的時候,整天不想出門,躲在家里,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拐三的父母曾經帶他上縣城最好的醫院檢查,醫生檢查后說,這是胎生的,花錢治也沒有多大作用,要治也是要花很多的錢,不治也沒有什么,只是影響走路而已,等長大后,行走不方便,配根拐杖,也就行了。于是,拐三的父母不想花那個冤枉錢,也就作罷了,不再談起治療的事。后來,拐三覺得走路有點困難,特別是冬季的時候,腿腳抽筋,發軟,走路上身沉重,走路乏力不穩,于是,拐三的父親就想辦法上大明山尋找楠木給拐三制作拐杖。
大明山是桂東南最高峰。周邊分布有四個縣區,山下周邊縣份分別建有壯族人文始祖龍母廟,傳播龍母孝道文化,民風純樸友善。大明山山高林密,原始森林豐富,其中有一種叫楠木的樹木,硬度很高,當地村民稱楠木叫鐵木,意思是說這種木跟鐵一樣的硬,也很沉,比一般的樹木沉重多了。因為楠木硬度高,制
作拐杖是得有點耐心,只能慢慢地刨,細細地磨。拐三的父親上大明山尋得了一棵楠木,兩根手指寬樣大,一米多長,當然,制作拐杖是不用那么長的,半米多長就可以了,剩下的還有用處,就是需要給拐杖做龍頭,也就是說在拐杖的頭部安裝上一個七字形的拐頭,便于手穩握。這個拐頭,村民們稱龍頭,安裝龍頭是不用釘子的,精心做槽溝,合緊就行。楠木很沉,拐三拿在手里,覺得非常的有安全感。
拐三長得這么出名,村民們最擔心的當然是娶媳婦這件人生大事。果然,拐三都近四十了還是光棍一條。他排行老三,肯定是前面還有兩個哥,可他們在他二十多歲時都成家各自建房子另立門戶了,只有拐三還沒成家,父母便執意要跟他在祖屋過日子。待父母年老過世后,祖屋自然都歸拐三了。兩個哥嫂雖然也經常跟他來往,幫這幫那的,也為他托媒婆張羅找媳婦,可人家妹子見了一二次面后就不再吭聲了。
媳婦難找,對拐三的打擊也是不小。經過十多二十次的相親碰壁后,拐三自己對自己說,算了,一個人過就一個人過吧,看來這輩子跟女人沒緣了。
拐三覺得人活著得活的有尊嚴,沒有媳婦也就算了,至少不能做喝醉酒在村巷街道上流口水打呼嚕那種人。
拐三于是拄著拐杖到村后山腳下,自家的洼地里挖塘蓄水養魚。魚塘離村子不到二里地,春夏時期中間隔著一片綠油油的田野。拐三在塘邊搭棚,魚棚和家里兩邊住,高興的時候,就釣釣魚,三四條魚拿回家煎。釣的魚多的時候,就送給村里人,讓左鄰右舍品嘗,圖個心情愉快。就這樣一個人自由自在,倒也不把多余的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村里有個花名叫藥仙的老人,已經八十多歲,是遠近有名的民間中醫。其實也不算什么中醫,沒有從醫執照也沒有掛上門牌,他家里根本沒有擺放藥架,也沒放什么草藥。據他說,草藥都放在他的腦子里,草藥都放在山野外,村屋邊,隨時都可能摘到。他能專治一些奇難雜癥,有的是正規醫院難治的,比如腫瘤、癲癇、火傷、骨傷甚至癌癥等之類。如有患癌癥的村民都從醫院轉回家里等死,都備棺材請法師了,死馬當活馬醫,讓藥仙試試救治,竟然讓藥仙給救活了。而且這樣的例子也不是一兩個那樣的簡單了。幾十年來,附近村莊都把他給傳神了。要是他肯收下病人,他隨意出門,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摘回三四棵草藥,和鄉間自釀的雙料高度酒搗爛敷上,一下子就能減輕疼痛,連續敷幾天就有好轉。其實,說白了,就是外敷一種藥頭配兩三種草藥和內服藥頭瘦豬肉熬的湯,簡單得很。而且,藥仙收費合理,有的甚至不收費,藥費愛給多少,自便,藥仙從不計較。藥仙說,草藥是自生的,懂得是寶,不懂得便是草,他又不需要給草施肥,幫人減少疼痛,甚至救人一命,也是行善積陰德。
曾有附近村莊的不少村民想拜藥仙為師學醫術,以便身懷絕技也好養家糊口。有的甚至領著小孩來認干爹學醫術,認草藥,實在沒有活路就擺攤行醫過日子??伤幭蓞s不接受,每每搖頭說,學不來,學不來。其實村民們都知道,藥仙收徒非常講究緣份,可他這緣份是憑感覺的,那個感覺是什么感覺,村民不是藥仙肚子里的蛔蟲,誰也不知道。
藥仙的妻子早就去世,生有一男一女。女的遠嫁也已去世,兒子在省城上班,大前年剛退休,孫子也已在省城參加工作。他們對草藥不感興趣,兒孫住在城里,很少回村里,即使回來也是住一兩天就走了。兒孫曾多次要接藥仙去城里生活,可藥仙堅決不肯去,要守祖屋。說一生就跟師父學到認幾根救人的草藥,就喜歡生活在山村里,生活在自己認識的草藥周圍,喜歡聞那個草藥味,村民們需要他救助的時候,出手救助,積點陰德。
其實,藥仙也是時常在尋找一個能放心收下的徒弟,把這個絕活給傳授,但他遵守師父的遺言,這種絕活要傳給信得過和需要的人,絕不能隨意收徒傳授。
這個時候,藥仙已經感覺到自己離大限不遠,得找個吉日認徒傳方了。其實,藥仙早就物色到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拐三。
這天,天氣晴朗,陽光照射在村邊的樹葉上閃著綠光,跳躍在樹枝間的小鳥唧唧喳喳地歡叫著,讓人聽了心情無比歡暢。
拐三拄著拐杖早已來到他的魚塘邊,看著水面上漂浮的草葉,魚兒爭扯草葉撲騰水紋的情景,拐三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拐三遠遠看見藥仙向他的魚棚走來,他心中似乎知道了什么。平時,藥仙也久不久來到他的魚棚來跟他聊幾句,話也不多,只是跟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問他有關講媳婦的事情,有的時候也跟他提些草藥,談論些藥理和人體氣色。
藥仙覺得拐三對草藥有悟性,人心也善良,只是對他的婚緣薄遲不住地搖頭嘆息,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感嘆人世間的事情,有的時候有的事是無法說清楚的。
拐三象往常一樣,拄著拐杖迎過去扶著藥仙,看見藥仙直喘氣,臉色有點發灰,鼻準有點發青,嘴角周圍有點發黃,拐三的心格登了一下,涼了半截。
拐三扶藥仙坐在用木頭和木板架成的床沿上,待藥仙喘上一口氣后,拐三放下拐杖,拐三對藥仙說,師傅,您氣色不太好。
藥仙擺擺手說,我知道,好了,之前我不明說收你為徒,今天,你這么一喊,我認了。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一本塑料筆記本,說這是我平時記下的草藥和藥理,你要保存好,認真悟,要治病救人,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要行善積德,救治藥價自愿,不要隨意授徒,要傳有緣人。要記住嘍。
師傅!拐三心里一酸,哽咽著說,記住了,師傅!
你命硬,諸事不順,你行醫救人后,媳婦自然就有了。再說,憑借這一醫術,就可以養活你和你一家人了。
拐三聽到藥仙這么一說,他什么都知道了,接過塑料筆記,卟嗵一聲跪在藥仙跟前,說聲師傅,就泣咽不住了。
藥仙把拐三扶了起來,說徒弟,你起來吧,記住我的話。好了,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
有的人第六感官非常靈敏,不僅可以感應天地凡間生命信息,還可以預知未來,連晚上做夢都夢得很準。果然,藥仙授徒一個月后就真的在拐三的精心照料下壽終正寢。藥仙的子孫在拐三和村民的協助下,按照村俗給藥仙做了道場法事后把他送上村后的山腰平地上入土為安了。
因為,在藥仙收拐三為唯一的徒弟后,藥仙對外做了宣傳,一傳十,十傳百,傳得風快,附近村莊的村民都知道這件事了。
真傳一頁紙,半年后,拐三果然開始接收上門求救的奇難雜癥病人,竟然按照師傅所傳病理醫好了幾個病人。其實,藥仙一生醫好腫瘤、癲癇、火傷等之類的奇難雜癥,使用的也就只是幾種草藥,其中按病灶只外敷一種藥頭和內服藥頭瘦豬肉熬的湯,這藥頭主要是化毒,其他草藥相配只是補血氣而已,關鍵是對癥下藥。拐三一用,果然藥到病除,讓村民們對拐三刮目相看。
這天,天空有點陰暗,天似乎要下雨,野外的山峁顯得有點昏暗怕人。這個時候,拐三拄著拐杖站在魚棚外的塘堤上,他望著天空頭頂上的烏云,卻沒有擔心的表情,因為,這是飄浮云朵,雨即使下,陣雨,也不會下很大,雨停也快。
這時,他看見村頭的阿菊在向他的魚棚走來。她雖然低著頭,腳步有點急,有時還往身后和四周探望,但拐三看得出來,她來找他肯定是她身上的病。
阿菊從外村嫁到村里已經近七八年,在村里也算是年輕有模有樣的俊媳婦。家公已經過世,只有家婆,而且家婆和拐三是同一個家族,平時,拐三在村里碰見她還得喊她三婆。阿菊的丈夫特柳比她大幾歲,結婚幾年了還沒生兒育女,可急壞了三婆。據村里的人說,阿菊生了一種怪病,痛得不想讓特柳近身,特別是晚上上床的時候,弄得特柳很惱火,經常打罵阿菊,夫妻關系有點緊張。鬧來鬧去,氣得特柳已經去非洲加納打工做他的掏金夢去了。特柳去非洲加納掏金已經有兩三年,一般去非洲加納掏金,金民們想回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要經過非洲加納使館辦理相關手續,相關手續辦理非常繁雜,難度大。再說,非洲加納政府早已下令禁止非法掏金,也就是說,特柳去非洲加納掏金是沒有辦法開工的,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據說已經轉移到別的地區或別的非洲國家去了,有的時候連手機都聯系不上。
其實,拐三從村民的片言只語中也得知,阿菊患的病是婦女可怕的乳毒,也就是乳腺腫瘤,弄不好也會發展到乳腺癌,這是一種可怕的婦女病癥。對這種病,據藥仙師傅說,他也治好過幾個,用的草藥其實只有三根草藥,也就是加酒掏爛一種藥頭配其他兩種草藥和內服藥頭瘦豬肉熬的湯就行。加酒掏爛的草藥泥連敷毒口幾天后,便可擠出毒膿,再敷另外草藥即可慢慢治愈。如發展到乳癌,就難治了。
阿菊的丈夫特柳在去非洲加納打工之前,就曾帶阿菊上縣城醫院檢查,經檢查,醫生說可能是良性腫瘤,但也不很確定,所以,特柳沒有把這事放心上。阿菊提出讓他帶她去讓藥仙看看,特柳吱吱唔唔,把她罵了一頓,阿菊再也不敢做聲。其實,阿菊知道,特柳小氣得很,他是不想讓藥仙看到她的身子。就這樣,這事就一直讓阿菊忍到了今天。
果然,阿菊見到拐三,把這事給挑明了,讓拐三給想法子治治。
大妹子,我……我,拐三這時也是結結巴巴的了,特柳他……他不在家……拐三拄著拐杖拿眼瞟了阿菊胸部一眼,立馬又移開。說實在的,拐三真的想不通,為什么站在他眼前的阿菊,長得確實俊俏,象個城里人,論身材有好身材,論膚色有好膚色,特柳這小子真的有福氣,可偏偏為什么又會生出這種病來呢?
拐三,你得救救我。阿菊說,你不救我,我真的要死的。
不是我不想救你。拐三說,我怎么……你得替我想想啊。
不就是個病人嗎?阿菊說,看看又怎么樣?不看怎么治?
我不是正規醫院的醫生。拐三說,我怎么能……再說,我又沒有媳婦,人家怎么說我,怎么說你?
沒有媳婦又怎么啦?沒有媳婦就不能看我的身子,給我治?。堪⒕照f,你得看看才能治啊,公家大醫院的醫生看病不也是得看身體嗎?
這個……這個,你讓我想想。拐三額頭上直冒汗,拄著拐杖說,你讓我想想。眼光游離在阿菊的身上,一下又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好吧。阿菊說,拐三,你得救我。
你讓我想想。拐三說,你讓我想想。
陰暗的天沒有下雨,但拐三的額頭卻冒出一層細汗,看著阿菊無助失望地離去,拐三的心一陣地絞痛,似乎那根拐杖有點掙不住他沉重的身體沉重的心一樣,有點搖晃。說實在的,拐三真的不敢收象阿菊這樣的病人,在鄉下,他真不敢惹事。
有些事,你越是想不通,不想理會,事情往往總是纏住你。第二天,日頭剛剛爬上山角,阿菊和她的家婆就來拍打拐三的大門了,嗵嗵響的,還喊叫著拐三的花名,象吵架,半個村子都聽得見。
拐三的家有個院門,晚上通常是要關門的,院內有個小院井,隔著小院井才是主屋,一般要來找人,是得拍打院門的。
拐三拄著拐杖來開門,有點不高興地說,三婆,干嘛這么大聲,怕全村人聽不見?
三婆說,聽見又怎么樣?回頭對阿菊說,走,進屋再說。
進得堂屋來,三婆就說,拐三,我們來找你,你應該知道了,你得救救我媳婦了,你不能眼看她疼痛死了。
拐三拄著拐杖看了三婆一眼,還是吱吱唔唔,沒有明確答應。拐三說,三婆,你知道,人多嘴雜,再說,我也不一定治得了。
三婆說,治不了你也得治,你都還沒治怎么知道治不了?
是啊,拐三。阿菊說,我家婆說的對,她都跟我一起來了,你還擔心什么呢?
三婆說,命都要保不住了,閑話還值多少錢?再說,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那好吧。拐三說,我試試。到時,你們就按照我的說法去做,只能試試了。
三婆聽見拐三答應,連忙對阿菊說,媳婦,來,給拐三看看。好的。阿菊說著,要動手扯衣服。
不不!拐三嚇得連忙后退,不住地擺手說,不用看不用看!
不看怎么治?三婆急忙說,拐三,你又想反悔見死不救???
不是,不是。拐三說,可以的,可以的。三婆,明天中午,你到我家來取草藥就行了,不用看我也能治,到時,我會告訴你怎么做。
聽拐三這么一說,三婆臉上掛起了笑容,她看了阿菊一眼說,行,就這么定了。媳婦,我們回去吧。
壯族村落的村民對鳥兒有這樣的一種信息溝通習俗,他們認為鳥兒是一種很敏感的鳥類,它能感應到一些人類無法感應到的信息,并以一種聲音的方式表達出來,讓村民去思考鳥兒所表達的信息意義,從而采取相應的措施。昨晚夜里,拐三就聽見有一只鳥兒在屋后咕咕咕的鳴叫,他就感覺不對勁,預感到要有什么事情發生,讓他得心煩,處處小心。
第二天,等他從睡夢中醒來,太陽光已經從窗口照射進來,屋里亮堂堂的,拐三覺得心情有點愉快。
這時,拐三聽見自己的大嫂拍門板喊人。拐三起床開門。大嫂進得來,臉上的下巴掛得好長,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心里覺得是真的有事情了。
拐三一驚,拄著拐杖問道,大嫂,有事嗎?
有事。大嫂說,你惹上那個事了。
我惹上哪個事了?拐三急忙問。
你是不是答應給阿菊治那個病啦?大嫂小聲問道。
哦,這事啊?拐三點頭說,有這回事,怎么啦?
還怎么啦?大嫂說,整個村子都風傳了,就你用鐵鍋蓋頭。
拐三急忙問,說我什么啦?
說你那個,那個事啦。大嫂說,說的夠難聽的。
我怎么啦?拐三說,我又沒碰她,三婆都在場,她可以作證。
她的病在那個地方,你不看不摸,你能治病?大嫂說,你騙三歲小孩啊。
說的也是,不看不摸,的確不能治這個病,可大嫂我真的不用看也不用摸的。拐三說,我通過問就可以配草藥的。每次來取草藥的都是三婆的,也是三婆給她上的草藥,我真的沒有看也沒有摸。
唉!你這樣子,還沒有娶媳婦,這種病,唉!大嫂說,你說的話人家會信嗎?你跳進鎮上的清水河也洗不清啊。你還要娶媳婦呢。
拄著拐杖的拐三閃了一下,便沉默了。他知道碰上棘手的事,真的有點進退為難了。按照治療用藥和三婆的反映,只要再敷上一兩天,毒口就要通了,就可以擠出膿瘤,再敷上另一種草藥,就可以沒事了。可現在,出現了這種讓他意料不到的事情,讓他真是頭痛,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干嘛要接收這種病呢?大嫂說,惹上說不清的事了。同一個村里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唉!事情都這樣了,真是的。拐三問,我怎么辦?
大嫂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呀。唉!
第二天中午,三婆又按時到拐三的家里來取草藥了。拐三又吱吱唔唔的,斜拐著拐杖,坐在椅子上想說什么又不敢說。三婆感到很奇怪,問他,拐三,你怎么啦?草藥呢?按照你的治療計劃,再敷這一次就可以擠膿了。
拐三拄著拐杖說,三婆,你聽到村里說我什么了嗎?
說你怎么啦?三婆說,哦,說你給我媳婦治病啦?
是的,說的好難聽。拐三說,這回可好,我跳進清水河也洗不清了。
哪個爛嘴婆亂咬的?三婆說,你不用聽他們的,沒事,我說沒事就沒事。
拐三又吱吱唔唔的,坐在椅子上斜拐著拐杖,沉默了。
再敷這一次就可以擠膿了。三婆說,拐三,這不是你說的嗎?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拐三說,三婆,我不是見死不救,我是沒想到會這樣。
三婆說,拐三,我知道這事有點掛不上臉面,可你閹豬也不要怕豬嗷叫呀。你放心,我和媳婦這邊不管他們怎么說的。命都將沒有了,還用去顧及臉面嗎?再說,我媳婦又不少什么,你不用擔心。
唉!拐三嘆息道,我本來就應該想到會這樣的。算了,隨他們說去吧。就差那么一步了,我也不能眼看著阿菊受苦,之前的努力白費了。
拐三拄著拐杖走進內屋,取出兩個紙包,對三婆說,三婆,這是兩包草藥,報紙包的是等下回去掏敷的,明天上午,你再看看,如果毒口透出粒狀青膿,就可以擠膿了。要慢慢地加力擠,不能過于用力,待擠出膿毒,就萬事大吉了。清理干凈后,你再敷上這包草藥,幾天后就會全好了。
三婆伸出雙手,雙手顫抖地接過藥包,象接過兩個嬰兒,連忙說,太好了,太好了,大恩大德呀。
拐三目送三婆急沖沖離去,不住地搖頭嘆息。
不知道為什么,平時很快入眠的拐三,夜都這么深了,他還是兩眼干瞪著,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這時,村莊已經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聽不見,就連雞狗都入睡了。整個村莊陷入了死一般寧靜,只有窗外的月光證明這是鄉村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的安祥。等到三更雞叫以后,拐三才在朦朧月光的影照下迷迷糊糊地入眠的。
第二天早上,拐三是被一陣叫罵聲驚醒的。村子不大,這么大的吵鬧聲音,村民自然都能聽得到。拐三對那個聲音很是熟悉,甚至那叫罵聲的內容,拐三一聽,就知道是跟他有關系的。
拐三立馬起床,很快做好洗涮,然后倒了一杯礦泉水,坐下來慢慢地喝,靜聽外面的叫罵聲。
自然,這是三婆在叫罵,叫罵聲,聲聲入耳,刺擊耳膜。
是哪個臭不要臉的,亂潑尿糞呀。三婆罵道,我媳婦治病,關你什么事?癢到你什么了?
草藥是我去取的,又沒摸到你,你亂咬什么?三婆說,有本事,你也得個毒瘤試試。
敷草藥也是我動手的,關你什么事?三婆說,這種病,還用看嗎,有本事的聽就可以治了。等你也得了這種毒病,不給你治,看毒死你。
拐三側耳聽著,除了三婆的叫罵聲,沒有其他的聲音,似乎沒有其他聲音出來應對。拐三不敢出門,也不用出門,這事,他出面是越描越黑,事已這樣,還是由三婆來解決吧。
這時,拐三聽到阿菊的聲音了,阿菊是來勸三婆的,可三婆哪里能停下,她繼續叫罵。
人家那是治病救人,是積陰德。三婆說,你們亂咬,那是損德!
看又怎么樣?摸又怎么樣?三婆說,命都要沒有了,你得上這種毒病試試,你脫褲子都來不急呢。
三婆的叫罵聲越來越出界了。這時,除了阿菊的勸聲,沒有其他的雜聲。
這次我放你一碼,日后再聽到亂咬亂糞,我撕爛你的嘴!聽那聲音,三婆是咬著牙齒說的。
三婆停下了叫罵,村子陷入了沉靜。拐三抬頭看窗外,窗外陽光燦爛,他感覺有點刺眼,刺到他心痛。
經過三婆的叫罵后,村里便平靜得如同平常。但拐三出門在村巷上迎面碰上村民,村民便拿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拐三。拐三也不做聲,就當沒有發生過與他有關的叫罵聲一樣。
這天早上,三婆和阿菊又早早地來敲打拐三的大門了。
拐三臉還沒洗,就連忙拄著拐杖去開門。門剛打開,拐三迎面看見三婆和阿菊就急切地問道,怎么樣?行吧?效果怎么樣?
行了。三婆說,毒膿擠出來了,神醫!你真是神醫!
毒膿擠出來了,我覺得輕松多了。阿菊興奮地說,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不讓我們進屋呀?三婆說,拐三,你真神了。這是我養的土雞,給你嘗嘗。三婆從身后拎出一只雞。
哦哦,進屋,進屋。拐三拄著拐杖說,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我真擔心被人罵呢。
誰還敢亂咬舌頭潑糞呢?三婆說,我撕爛他的嘴!
拐三,這是藥費,一點小心意,二千元。阿菊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都是面值一百的,紅紅的遞給拐三。
拐三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那些草藥不值多少錢。
拐三,這是藥費,不多,你不收下,就是嫌少了。三婆說。
你救了我的命,應該多給點的。阿菊說,你不收,就是看不起了。
不,不。我收,可不用這么多。拐三接過錢,抽出一半,另一半遞給阿菊,說我收這些就行,不用這么多的。
不行!拐三,你得全收起來。三婆說,你得聽三婆的。
拐三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收。
謝謝哦,拐三哥,阿菊說,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好的,好的。回去好好休息。拐三說,我還沒洗臉呢。
今晚的月兒浸在灰蒙的天幕里,月光朦朧,這個壯族村莊沉浸在寂靜而神秘的咕隆里。
這時,寧靜的村巷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在行走。待黑影走到拐三的家門時,只見一閃便閃到大門前,嘟嘟輕輕地敲打著門板,隨著吱的一聲響,拐三的頭伸了出來,那個黑影便擠著進了大門。
你怎么又來了?有個聲音小聲地問道。這是拐三的聲音。拐三說著,輕輕把大門給關上了。
我感覺還沒有完全好,想讓你再看看。有個聲音也小聲地說。聽得出來,這是阿菊的聲音。
妹子,我不是說過嗎,這是不行的。拐三說,我不用看了,肯定已經好了。
還沒有。阿菊說,我的身體我不懂得嗎?你再檢查一下嘛。
不用了。拐三說,妹子,說實在的,你的心意我非常清楚,我也想,可這怎么行呢?你是有家室的人,我不能做對不起特柳的事情。
你不要再提特柳了。特柳去非洲加納打工已經幾年,他早就在非洲加納那里有女人而且生有小孩了。你也知道,他在網上發了視頻,全村人誰不知道他在非洲有小孩?他背叛我,我跟他的婚緣已經走到了盡頭,就等著他回國辦理離婚手續了。
這樣也不行。為治你的病,村里都弄得炸開了鍋,我不能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拐三說,妹子,你還是回去吧。
不!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愿意!阿菊說著,一把抱住了拐三,只聽見嘎咚聲響,拐三的拐杖掉在了地板上。
妹子,你聽我說。拐三說,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得替我想想,沒有不透風的墻,萬一這事傳了出去,特柳回來,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到時,我們都要攤上事。
我愿意呀。阿菊說。
愿意也不行。拐三說,這樣總會攤上事,因為你們還是夫妻關系。
阿菊慢慢松開了手,只聽見拐三的拐杖嘟嘟敲打地板的聲音。
拐三和阿菊的事情總算告了一個段落。一切又回到了平常。
壯族的村落不象城里熱鬧,日出月落,村民們該干嘛都干嘛去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其自然。拐三也一樣,早上出門來到魚塘,該割草就割草,該往塘面撒草就往塘面撒草,該釣魚就釣魚,該回家就回家。有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阿菊向魚塘走來,拐三也會迎過去跟她聊幾句,然后,阿菊就回去了。有的時候,阿菊給他挑來一擔草,幫他往塘面撒完也就回去了。這些,村民看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拐三治好阿菊的病后,好事很快就被村民風傳,這樣,周圍村莊的村民也經常來找拐三治這治那的,拐三經常忙碌。有的時候,阿菊和來取草藥的病人家屬也會跟拐三一起到村邊或山上去找草藥。
經過三婆那次大叫大罵之后,村里安靜了許多,對于阿菊和拐三的來往,村民們也看慣了,不再暗地里議論,倒是議論起特柳來了,認為特柳做了對不起阿菊的事。
這天傍晚,太陽已經落到村后山去了,夕陽的余輝灑在村頭的古榕樹上。古榕樹下不時傳來村民的嘻笑聲。幾個男女村民正在聚集在一起觀看手機視頻,玩手機抖音。
這個小子真是有艷福,竟然生了個非洲黑仔。有人哈哈笑道。這個小子當然指的是特柳。特柳從非洲發來視頻,視頻中傳來了一個懷抱非洲黑小仔的非洲妹子,旁邊站著咧嘴笑的特柳。
特柳將非洲黑仔帶回中國,說不定中國足球隊又增加了一員足球猛將。有人說,只是不知道能回中國沒有,能入中國籍沒有?
只是苦了阿菊,這么俊俏的媳婦不要,去要一個非洲黑妹子,真是瘋顛了。有人說,似乎替特柳惋惜。
米已經煮成飯,顧不了那么多了。有人說,特柳在非洲加納掏金發了財,他可能都不用回中國了,到非洲上門了。
不會的,聽說準備回來跟阿菊辦理離婚手續了。有人說,特柳和阿菊已經在手機上談清楚了,三婆起初反對,后來也不做聲了,大概這事已經定了。
阿菊這么好的媳婦,在家照顧他的老媽,他卻在非洲亂來,竟然生出非洲黑仔了,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聽說阿菊為了報恩,等和特柳辦了離婚手續后就和拐三結婚,這是不是真的?
這話也不能亂說,不過,既然特柳都那樣了,辦了離婚手續后,阿菊和拐三結婚,那也是順理的呀。
也是,一個放棄,一個愿意,一個報恩,各自建立一個家庭,也是正常。有人說。
算是拐三那個小子有福氣。有人說。當初,人家沒有那個意思,村里有的人見風就是雨,亂咬亂潑糞,要不是三婆叫罵,事情也許不是那樣,現在倒好,真的給湊合成了。
這是緣分,這是命。有人說。
這時,樹上忽然傳來一陣鳥叫聲,村民抬頭一看,原來,天將要落下黑幕,鳥嘁嘁喳喳要回樹巢了。
世事真是難料,人算不如天算。近期,村里不時有從非洲傳來一些令人揪心的信息。非洲加納政府早已下令禁止淘金,派出部隊進行圍剿,很多金民投資安裝的淘金機器都被加納政府沒收,焚燒,損失慘重。村里的特二特八等淘金老板損失巨大,兩人合起來損失上千萬,去非洲打工的村民在非洲的山區森林里跟政府軍打游擊,東躲西藏,不能開工,沒有收入,連吃飯喝水都成問題。起初,從非洲加納還能通過手機傳回來一些慘烈的視頻,后來也許缺電,傳回來的視頻越來越少,再后來就只有住在城里的老板和村民才能偶爾傳回來一些視頻,讓國內的村民了解到一些有關村民在非洲加納的信息。沒有信息的村民,不知死活,讓人憂心。
昨晚夜里,拐三又聽見有咕咕鳥在村后的榕樹上咕咕叫,叫了大半宿。按照壯族風俗,拐三和村民們一樣都知道近日村里準會有人要過世了。這是壯族地區的一種很靈驗的現象,只要這種咕咕鳥夜里在村里的樹上咕叫,近日村里就會有人過世,而且不是一個,往往是單數,不是一個,就是三個,多的五個,這個現象準的嚇人,數百年來,村民們見的多了,說法很多,無法說清楚。
果然,第三天的早上,村里就傳來了老人的哭聲,拐三一聽,嚇了一大跳,聽聲音,那是從三婆家的方向傳來的。
什么回事?阿菊的病不是治好了嗎?拐三的心一陣絞痛,發生了怎么事?
拐三拄著拐杖出門,嘟嘟嘟敲打著村道路面向三婆家的方向走去。嘟嘟嘟的響聲,在拐三看來,就象廟里的和尚敲打木魚石的聲音,他的心頭不住地揪痛。
拐三剛走到半道,迎面碰到往回走的村民,一打聽,壓在拐三心上的巨大石頭總算落下來了。原來,特柳在非洲加納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圖片是一起在非洲加納打工的同村人通過視頻發回來的,已經確認死亡。因非洲加納政府部隊圍剿嚴厲,沒有辦法運送特柳的尸體回國,只能就地掩埋了,村里人建議特柳的家人只能在村里開冷喪做法事超度亡靈。
拐三聽到特柳在非洲加納已經沒有了,心里也是一陣的揪痛,畢竟他比拐三年紀小幾歲,一起在村里長大,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了就沒了呢?雖然拐三和特柳沒有什么矛盾,只不過因為醫治阿菊的乳腺瘤引起了一些村民的猜忌和流言蜚語,但對于拐三來說,這些都不算什么,因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拐三自今沒有做過對不起特柳的事,連上敷草藥都是三婆上的,拐三都沒看過也沒摸過阿菊的身子。
拐三不住地唉聲嘆氣,嘴里不住地說,命啊,這是命啊。因為,這個時候,拐三已經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這樣的一種可能的事情即將發生,而且,會與他所預料的一樣發生。
特柳在非洲加納死亡的事情,雖然沒有經過國內的鄉鎮村委派出所確認,但有同在非洲加納打工的同村人發回來的視頻證明,或者非洲加納中國金礦責任有限公司發文,在那種特殊的時期和環境,鄉下人還是相信的,當地政府也認可。因為,在非洲加納,經過國內政府部門的審批,成立了非洲加納中國金礦責任有限公司,到非洲淘金的金民都是通過這個公司負責辦理相關出國和回國手續。到非洲各地后的金民也接受這個公司的管理,有什么事情發生需要幫助解決的,由這個公司負責與當地政府和中國駐非洲大使館聯系解決。所以,象特柳在非洲加納死亡的事情,只要通過非洲加納中國金礦責任有限公司反饋確認,國內相關部門也是認可的。
果然,過了兩天,特柳在非洲加納死亡的消息,就是通過非洲加納中國金礦責任有限公司發出的相關信息,讓國內當地的公安部門得以證實并通知到村委,轉告家屬。
三婆和阿菊得到村委的口頭通知后,便著手安排道公做法事,在家里開冷喪做法事超度亡靈。
這天上午,天陰沉沉的。村里響起了三聲大炮竹聲音,這個時候,不是春節也沒有人辦喜事,村民們聽到炮竹聲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在壯族地區,壯家有人過世后,家人立即燃放大炮竹三響,以示家里有人過世了,向村人、親朋們報喪。同時主家派人到外家及至親親戚家報喪。請道公來做道場,著手辦理喪事。死者主家報喪后,村里的男女就主動到主家里,幫忙各種喪事。孝男孝女及族人,披發帶孝,戴竹笠,攜竹筒或小水桶,到河(塘、泉)邊號哭,擲幾枚錢于水中,汲水回來浴尸,讓死者干凈體面地到另一個世界生活。道公來后,兒女到齊,由道公擇定吉時,便舉行人殮儀式。棺材放在廳堂中央,用一幅布遮住祖宗神位,棺材頭垂下一張布幔,設一張方桌,桌上設死者靈位,點燈燃香燭,地面鋪著席子,孝男孝女日夜坐席守靈,接受村民前來上香,以示哀悼。道公日夜念經文,給死者超度亡靈。由道公定出殯日子時辰,送往村后山選好的墓地,便可入土為安了。
拐三在家里聽見三聲大炮竹聲和路過自家門前的村民的招呼聲,就知道村民正在張羅著給特柳開冷喪做法事超度亡靈了。
在壯族地區,喪場無禮義。在村里,不管誰家有白事喪場,是不用邀請的,不分親疏,村里人都自覺到場幫忙。有負責報喪的,有負責買孝布的,有負責通知道公的,有負責聯系祭品的,有負責聯系買雞鴨豬肉的等等,要做的事還是蠻多的,這些事情都需要人手幫忙。
拐三不想出門,他不想讓村里人看到他在喪場露面。
因為,給特柳開的是冷喪,做法事超度亡靈就顯得簡單了許多。經過一夜的頌經和鑼鼓超度,等到天亮就完事了,不用抬尸體上山入土為安。
天落黑的時候,做法事的鑼鼓聲就響起來了,其中還夾雜法師頌經的唱聲。整個村莊沉浸在一種悲傷的氣氛中。
拐三拄著拐杖出到自家門口,等待他需要等待的人,他想讓人幫他拿100元錢去上喪榜。
這是壯族的一種風俗傳統,村里有老人過世,除了自動去幫忙,還要捐錢上喪榜,多少不限,意思是大伙一起捐錢幫忙解決喪事,超度亡靈,完成孝道,入土為安。
拐三不想到喪場幫忙,但捐錢上喪榜是不能少的。村民看誰來誰不來到喪場,這個不是很講究,但如果不見到捐錢上喪榜,那是就有講究了。如果不能親自上喪場幫忙,只要有捐錢上喪榜的名單,那就說明心意來了,也說明人到場了。
拐三等了一下子,自然就碰上有村民路過了。他把一張面值100元的錢交給村里路過上喪場的七叔公,跟他說明了一下,七叔公明白拐三的意思,接過錢就走了。
給錢給七叔公,拐三是放心的,拐三知道七叔公會如數送到上喪榜,這是一種壯族風俗,是要上榜的,村民們最關注這個上榜的名單和數目。
這一晚,喪場的鑼鼓聲和頌經唱聲,讓拐三一夜難以合眼,等到三更雞鳴后,他才迷迷糊糊地入睡。等他醒來出到村巷小道上,村民們已經各自忙各事去了,村里又恢復了平靜,似乎昨晚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拐三的日子緊跟著又象往常一樣一天過一天。該上魚塘就上魚塘,該去割草撒塘就去割草撒塘,該釣魚就釣魚,該煎魚喝點小酒就煎魚喝點小酒,該給人看病就給人看病,該到野外上山采集草藥就到野外上山采集草藥,日子過得清閑自在,無煩無惱。
三婆和阿菊似乎也從拐三的視野中消失了一段時日。是啊,特柳的死,對于阿菊來說,是家里的頂梁柱腐塌了,三婆的失子之痛,阿菊的失夫之痛,常人都能體會理解。即使特柳曾做過對不起阿菊的事,但眼下人都沒了,人一了百了,萬事已經成空,再去計較也沒有什么意義。常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阿菊一家又是兩個寡婦呢?拐三自然是不敢走過兩個寡婦的門前一步的。再說,之前的閑言碎語,已經讓拐三頭疼得焦頭爛額,他不可能再主動去沾惹這份魚腥的。
就這樣,這樣平靜的日子,拐三過了幾個月。
世事真是難料,正當拐三象往常一樣無所事事過日子的時候,好事便落到了他的頭上。
這天早上,日頭已經升到山角,陽光灑在村莊里的樹葉上和掩映枝葉間的樓房,喜雀和不知名的小鳥在枝葉間鳴叫,顯得那么的歡欣喜悅。
這時,拐三已經起床,熱了昨晚剩下的米粥,吃完洗碗,正準備出門的時候,三婆敲拐三的門來了。
三婆,是你?怎么這么早就來敲門?拐三柱著拐杖來開門的時候,發現只有三婆一個人,他心里格登了一下,柱著的拐杖都有點閃了。
進屋再說吧。三婆滿臉笑容,似乎特柳沒有出事一樣,悲痛的痕跡已經沒有停留在她的臉上。
進得門來,拐三柱著拐杖拉過一張椅子,讓三婆坐下。
三婆坐下后,也不急著說話,只是拿眼光四周看了一下廳堂。倒是把拐三給急眼了。
三婆,有事嗎?拐三說,用力柱著拐杖,嘟的點了一下,似乎擔心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是不是阿菊的病復發了?拐三想。
阿菊的病沒有復發,好著呢。三婆說,我來,是阿菊的事,也是你的事。
我的事?拐三說,我能有什么事?
是你和阿菊的事。三婆說,我和阿菊想通了,也想好了。阿菊今天讓我先來和你商量,她說,你先考慮,不急著答復,等想好了再答復。
什么事?拐三心里格登一下,柱著的拐杖真的閃了一下,急忙問道,需要我考慮什么?
是這樣,特柳沒了也這么久了,就剩下我們寡婦倆了,我也老了,看來日子也不多了,之前的事該說的也說了,該罵的也罵了。我和阿菊想好了,干脆就來真的,你和阿菊成婚,我們再組成一個家庭,這樣阿菊有個依靠,我
也有個依靠。三婆認真地說。這事,不急,只是提前跟你留個底,如你同意,也要等過年把后再說。
這,這。拐三聽完三婆這么一說,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結結巴巴的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村里傳來了一陣高音喇叭聲,喇叭播放著歡快的音樂,拐三知道,這是鎮政府工作隊下鄉搞扶貧宣傳來了。拐三在心里對自己說,這是一件好事……
作者簡介:
覃繼南,壯族,廣西上林縣人。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三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南寧市第二屆簽約作家、政協第十屆上林縣委員會委員。著有長篇小說《成分極限》、《錯位》、《風雨飄過大明山》(壯文版合著)等,系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中國散文學會、廣西作家協會、南寧市作家協會會員,南寧市作家協會理事、南寧市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南寧市財政學會理事、上林縣徐霞客文化研究會理事,上林縣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