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到倪斌副州長的電話,已是晚上9點。他才從鄉下回來,風塵仆仆,一臉疲倦,更讓我揪心的是,他剛匆匆忙忙地吃過一碗泡面,未來得及收拾,見我推門進來,連忙把泡面盒子推到一邊,有點尷尬地朝我笑了笑。
對于初次見面的我,他沒有過多的言語,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身材魁梧,臉龐黑紅,雙鬢斑白,眼睛明亮。
“我也沒做什么,你看你還專門來看我。”
“您是我在草原上見到的第一位援青干部,朋友青錄囑咐我來看您。”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窗外下著小雨,能聽見嘀嗒嘀嗒的聲音,我不忍心再打擾他,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倪斌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曾經在上海市政府駐新疆辦事處工作四年,深知“一人援外、全家奉獻”的各種不易,然而,他還是來了,無怨無悔地來了。那一刻,我打定主意,要把他的故事寫下來,告訴大家;要把更多的援青人的故事寫下來,讓人們知道他們、理解他們、記住他們,就算沒有人感興趣、沒有人支持、沒有人重視。至于倪斌,我覺得,我一定會知道他更多的故事,即使無從知曉,即使再也沒機會見到,也足以讓我在這短促的時間里,感受到他的無怨無悔:甘為果洛人踏遍冰雪封山的鄉村,在荒蕪的草山上奔波勞累,夜半回來以泡面果腹,在難以入眠的夜晚想念家人、盼望天明。
此后,有關倪斌的故事,源源不斷地傳來,無論走到哪里,只要說起援青干部,沒有人不知道他,沒有人不敬佩他。難怪青錄說,他是一個了不起的援青人。
7.64萬平方公里的果洛大草原海拔從4000到5000米,終年氧氣稀薄,年均氣溫零下4℃,極端最低氣溫零下41.8℃。可即使這樣,仍然有近20萬人在這片橫貫阿尼瑪卿雪山,一眼望不盡的銀色天地間繁衍生息,無限喜悅地接受著大自然的甘霖。早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就有許多上海人響應號召來到果洛工作,有的在機關,有的在醫院,有的在企業。當時生活條件極其艱苦,氣候又格外寒冷、干燥,還未進入秋天就得燒煤、燒牛糞取暖。冬天的風像脫韁的野馬,狂卷著冰屑、雪粒、雪粉,掃蕩著不見盡頭的大草原。大部分縣鄉不通公路,通行只能騎馬,去一趟省城西寧,難上加難。
1956年6月,康爾素乳品廠從上海遷到青海省西寧市,上市后的康寧奶粉譽滿昆侖。之后,又有上海人被陸續派往果洛籌建奶粉廠,他們任勞任怨、一絲不茍的吃苦精神震驚了果洛當地人。那時候,果洛人管上海人叫阿拉。幾年過去了,被風吹皺了脖子、吹紅了臉的阿拉們,早已習慣了吃酥油炒面、牛羊肉、曲拉,耐得住冬天沒有蔬菜,粗糧占主食一半的生活。
想想前輩,想想過去,來自上海的援青干部們挺起胸膛,現在的條件好多了,有什么苦吃不了?為了讓果洛人民過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一批又一批上海援青干部前赴后繼、勇往直前,留在果洛的精神財富,智慧之光,永遠銘記在果洛人、青海人心中。
果洛人說:我們這兒只有兩個季節,冬季和大約在冬季。
上海援青干部們說:我們要向你們學習,缺氧不缺精神,保證完成援青任務。
果洛人說:我們這兒有“三個不知道”,睡著沒睡著不知道,吃飽沒吃飽不知道,生病沒生病不知道。
上海援青干部們說: 你們能在這兒生活,我們也能;我們帶著援青任務來,“交支票不交責任”“不大包大攬,也不做甩手掌柜”。
2016年7月,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來到了果洛……
胸懷抱負的倪斌站在了黃河源頭,站在了壯麗的瑪卿崗日雪峰腳下。此時,蒼翠如玉的果洛大草原無邊無際,波濤般起伏的永寶山靜靜地注視著他。
他豪情滿懷地對援友們說:“我們真榮幸,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幾次碰上參與國家戰略的機會,我們正好趕上了。要么不來,既然來了,就要把工作做好,不留遺憾。”
自己是一名援青干部,更是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的帶頭人,每一位援青干部的成長、工作、經歷,甚至包括家庭、生活、身體都是他極為關注、密切關心的問題。帶好一支隊伍,不但要身體力行,還要嚴格要求。組織上把這么一支優秀的隊伍交給了他,他怎能不知責任重大,怎能不知這其中的分量。他多么希望,援青的日子里,隊員們不僅要在生理上克服高原反應,還要在心理上戰勝高原反應。
“青海最大的價值在生態、最大的責任在生態、最大的潛力也在生態”。過去幾十年的實踐證明,礦產的無序開發,雖然能給當地群眾帶來可觀的收入,但是也對青海三江源地區造成了污染和破壞,影響到國家的生態安全和整個江河流域經濟社會環境的可持續發展。倪斌深知,在保護生態的大前提下,發展產業是有一定困難的,特別是作為三江源核心區的果洛困難更大,可是不發展,農牧民的生活條件得不到改善,扶貧攻堅舉步維艱。
果洛是海拔最高、經濟最欠發達的地州,人口少,但土地面積很大,相當于12個上海。地廣人稀的果洛州,通航之前交通閉塞,經濟總量小、產業結構單一,發展局限性顯而易見,來到這兒的很多上海援青干部沒去過牧區,沒有去外地工作過的經歷,對青海果洛非常陌生。
初上高原的夜晚,倪斌一宿未眠,頭痛、胸悶、嘔吐接踵而至。躺下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感覺心臟要沖出來。從未在高海拔地區生活過的倪斌考慮了很多。離開上海在外工作,自己是有經驗的,但在高海拔牧區工作還是第一次。因為缺氧,一起來的20多位援友食欲下降,感覺不到饑餓,頭昏昏沉沉,反應慢,動作慢,像生了病一樣沒有精神。昨天,已有幾名同志扛不住倒下了,萬一再有人感冒,出現肺水腫怎么辦?倪斌憂心忡忡,思來想去,可還是決定按原計劃帶領援青干部深入基層、工地開展調研和工作對接,以便盡快開展工作。
第二天一早,除了留下個別反應特別大的,他帶著其他人,帶著氧氣瓶和常備藥物,開始了第一輪艱難而卓有成效的調研。
那是一次艱難的跋涉,考驗著所有的人。
一會兒,太陽出來了熱得可以穿短袖;一會兒,下雨了冷得要穿沖鋒衣;再一會兒,樟腦似的冰雹,乒乒乓乓打在車上;可又一會兒,雨過天晴,艷麗的彩虹掛在天上,草原璀璨奪目,美得令人窒息。
之后,每年三輪的項目檢查成了必不可少的制度。年初下鄉調研,年中檢查項目推進,年底收工之前看施工進展質量。三年時間,倪斌走村入戶,基本上把果洛的每一個自然村和工地都走到了。
2017年3月初,倪斌前往達日縣,他對口幫扶的窩賽鄉。那一天,風雪交加,10米開外白茫茫一片,看不見路。下車后,衣服被風雪刮得呼呼響,站不穩,睜不開眼,呼吸都困難,原本2個小時的車程走了5個多小時。
2017年5月,倪斌帶隊到瑪沁、甘德、達日、班瑪、久治、瑪多六縣檢查項目。一路上雪花飛舞,山路崎嶇,長時間的顛簸中,他的腰椎病突然加重無法彎腰下車。同志們建議他休息兩天再出發,他卻找了根帶子把腰綁起來:“果洛全年施工期短,項目早一天開工,早一天建成,早一天使用,鄉親們就能早一天收益,我沒問題,能挺住。”
2018年秋天,下鄉途中,倪斌乘坐的車輛竟然與一輛大車相撞,左手被撕裂,如果不及時手術有致殘的可能。幸虧那時,果洛到西寧的飛機剛剛通航,同志們連忙把他送往西寧做了手術。可是在上海休息了幾天后,因為惦記著手頭的工作,未等完全康復,他又很快返回了果洛。
2018年初冬,倪斌帶隊下鄉檢查項目。雪后的高速公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夜里已經關閉,只好改走馬車便道。翻越瑪積雪山時,前面的一輛車突然溜出路基,直奔山谷,驚恐萬狀之際,一塊橫向的大石擋住了沖向山谷的車輛。當時,車上有一位藏族司機、三位援青干部,倪斌一身冷汗,手指在發抖,絕望、緊張、恐懼的心情難以言表,如果真的出了問題,他怎么向他們的家人、向組織交代。
三年來,下鄉途中車子打滑、爆胎、陷車,生死瞬間的經歷,倪斌全都碰到過,他甚至想到過援青期間付出生命代價的可能,這并非危言聳聽。這幾年,扶貧路上,已經有1000多名扶貧干部付出了寶貴的生命。但是,對口援助是國家戰略,三年援青工作的完成,最終體現在每年的項目安排和項目落實上。可是,高原地區冬季沒法施工,施工期只有半年。4月份開工,9月底就得收工,為了保證按期施工,保證質量,控制成本,一旦項目任務定下來,就必須盯著現場。一旦遇到問題,務必要求當地相關部門第一時間拿出措施,及時解決問題。否則,短暫的施工期很難保證項目的質量,也很難按期完成當年的工作。這是下基層檢查項目實際的意義,是做項目為什么要拼命往前趕的道理,也是援青干部的工作和責任,沒有任何辦法,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替代。
倪斌什么都想到了,工作卻無絲毫松懈。果洛三年,在外的時間比坐在辦公室里的時間要多得多,他喜歡走出去,到各縣、鎮、鄉、村,到學校和醫院,更喜歡到農牧民家中,和鄉親們聊天,問寒問暖,幫助他們解決實際困難。2017年,西寧通往果洛的航班開通,往返果洛、西寧不需要用車,但是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他在果洛的行車里程竟然超過了12萬公里。不管刮風下雪,日曬雨淋,道路結冰,計劃好的調研走訪從不輕易改變,原本白凈的皮膚早已烙上了褪不去的“高原紅”。
司機們說,從沒見過這么拼的援青干部。
當地干部說,從沒見過這么干的援青干部。
牧民們說,這個上海人,真把自己當成了果洛人,比果洛人還果洛人。
和他一起援青的干部徐秀明說,他是我們的好領導好大哥好朋友,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在他的努力下,果洛援青項目的開工率、完工率、竣工率、資金撥付率取得了明顯進步。滬·果愛心基金等教育基金相繼成立;2名兒童人工耳蝸移植成功;2名先天性心臟病患兒手術成功;34名白內障患者重見光明;兩地互訪團次、人數、捐贈資金實物等數量大幅提升;上海有關企事業單位開始與果洛20個鄉(鎮)、34個貧困村展開結對幫扶;他運作投資1.2個億建成的西寧果洛中學,改善了果洛的教學質量;在他的竭力爭取下,浦東外事服務學校航空服務專業、果洛民族班畢業的藏族姑娘拉格卓瑪、才讓吉、東格、德青卓瑪被東方航空公司破格錄用,成為“準空姐”,實現了藍天夢;他促成的上海果洛職業教育聯盟正式成立;他引進的上海安信農保在果洛開展農產品氣象指數保險,為農牧民減少了雪災中的損失。他積極組織24家果洛企業,讓果洛牦牛肉、藏羊肉、青稞酒、蕨麻、藏雪茶、冬蟲夏草、羊肚菌、唐卡、石刻等手工藝品首次走進上海,在上海大世界、迪士尼廣場、音樂廣場,成功舉辦果洛非遺文化旅游展示,讓上海市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感受牧區文化、果洛文化……
因為連續失眠,大家都出現了記憶衰退,頭發灰白,免疫力下降的問題;因為氣候干燥寒冷,很多人天天流鼻血,在海拔4500多米瑪多縣工作的夏彤和邵泉體重急劇下降。州直機關的陳洪志、萬剛,甘德縣的趙冬兵,州民族高級中學的袁春清等都患上了高原性高血壓;項目管理組組長朱文忠,病倒在項目檢查的路上;久治縣的朱亮心率曾一度達每分鐘130次,血壓高達170/140,好多同志包括當地同志跟朱亮說,你就先下去緩一緩再上來。
朱亮說:“我這次扛不下來,三年怎么辦?”
聽到這樣的話,看到援友們的表現,倪斌感動得熱淚盈眶。
達日縣窩賽鄉依隆村是倪斌結對幫扶的貧困村,村里的星永壽夫婦是倪斌的結對“親戚”,每年他至少要來村里四次。這天,他又來到依隆村。為了不給老鄉家里添負擔,他像平常一樣先在路邊吃了碗方便面,進了村委會,進了星永壽的家。
“你們都還好吧?”
星永壽一見他進來,立即起身,握住了倪斌的手。
“好啊,都挺好。”
“贊周怎么樣,藥吃完了嗎?”
“還沒有呢,上次你給她配的藥還有。”
去年,星永壽夫婦發現上高中的大女兒贊周患上了嚴重的肺結核病。倪斌知道后,連忙趁寒假帶贊周去了上海最好的肺結核專科醫院,又把星永壽夫婦接到上海照顧女兒,來回費用和看病的錢都是倪斌自己解決的。一家人回到達日后,醫院配的藥吃完了,他又把贊周接到青海省第四人民醫院,配好了藥再送她回家。
“謝謝您,贊周挺好,我們全家都好。謝謝您,謝謝上海的扎西!” 星永壽夫婦又忍不住要落淚。贊周放學回來,見倪斌正要離開,抱住倪斌就哭,她是舍不得他走啊。
2018年2月,阿尼瑪卿神山冰雪妖嬈,果洛大草原白雪紛飛,山高路滑,倪斌像一位英雄,早早地踏上了神山入云、雪域莽莽的果洛大地。
30位援青隊伍中,數他年齡最大,可每年他總是第一個返回果洛,最后一個離開果洛。剛到他身邊工作的同事會感覺到很累,他常常倒排工作時間,抓工作特別細,總有布置不完的任務、完不成的工作,每天的計劃排得滿滿當當。施工項目慢了,他心中焦急;項目不能及時開工,他心急如焚。他經常為一個項目不能早日開工、早日落地,和當地發改委領導一起想辦法,讓項目盡快施工、盡快竣工。他常對自己、對身邊的干部們說:“上海的每一筆資金都要用在老百姓身上,項目要用心選,推進要用情推。三年時間很短,一心為公、積極投入,時間會覺得不夠用;瞻前顧后、畏首畏尾,會覺得度日如年。”
經過反復磨合,他用上海理念、上海管理模式推進,最終形成了一套“援青項目管理模式” 。每次,當他帶隊檢查項目,大家都格外緊張,因為他來檢查就是來挑毛病的。有一次,檢查一個教育項目工地,他發現施工區域和教學區域之間沒有隔離帶。這讓他當場發火:“這是上海的援建項目,傾注著上海人對青海人的拳拳之心。施工區域和教學區域之間不設隔離帶,發生安全事故,將如何面對當地牧民群眾,如何面對上海人、上海的聲譽。你們是援青干部,你們的責任心在哪兒?”隨即,要求馬上整改。隔離帶設立好后,他又指定了責任人,這才放心地離開。
果洛三年,他和當地基層干部同甘共苦,感情深厚。果洛三年,他冬天鉆進冬窩子,夏天,在繡了花一樣的草灘上、帳篷里,和牧民一起吃酥油糌粑炒面、喝青稞酒。酒醉酣暢,唱著藏歌,跳著藏舞,痛快淋漓,深得牧民群眾的喜愛和信任。
他還是一個幸福的人,有一位愛他、理解他、支持他的妻子。2005年他參加了為期3年8個月的援疆工作。2009年他載譽歸來,用驕人的成績回報了妻子。七年后,當組織就選派他援青,征求意見時,他二話沒說,再次接受了艱巨的任務。2017年2月,勞累中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腿骨骨折。6月,岳父突然離世。2018年5月,岳母重病手術。這一切,妻子硬是沒敢告訴他,獨自挺了過來。事后,當他知道這個消息,想到妻子的艱難、心酸,徹夜難眠的他,不僅沒有抱怨、沒有悔意,反而在心疼老人、妻子、女兒的痛苦與煎熬中暗下決心,一定要利用好三年時光,為果洛的百姓多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
2019年7月,離青返滬的倪斌,擔任了申能(集團)有限公司黨委副書記、總經理,申能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遙遙兩千里,情絲牽心頭。盡管天天面對日理萬機的工作壓力,可他的心里卻始終沒有放下對長江源頭那一方百姓冷暖疾苦的牽掛。上任伊始,他多次在不同場合提出大力支持申能青海投資平臺——申能新能源(青海)公司的建設,加大申能在青海的投資力度。在他的關懷和支持下,申能青海公司注冊資本金達22億元,在青海的投資規模已逾30億元,申能股份與果洛州政府的產業投資合作取得了實質性進展。
2020年9月,倪斌來青海參加援青十周年表彰大會,離開果洛一年多的他精神飽滿,膚色白凈,已然不是那個在草山上奔波跋涉、面色黑紅、氣喘吁吁的果洛人了。他拍了拍申能新能源(青海)公司年輕的總經理趙維的肩膀對我說:“這是申能的孫公司,我還要為青海人民繼續做點事。”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倪斌就和趙維從西寧出發,驅車三百余公里,來到海拔三千多米的烏蘭華揚風電場。這個風電場的裝機容量為200MW,共有91臺金風科技131/2.2MW風機,每年可提供約5億千瓦時綠色清潔電量。
望著一排排秋風中直沖藍天,飛鳥般展翅轉動的高大風車,倪斌激動地對趙維說:“這樣的項目才是真正的綠水青山,才是真正的金山銀山,申能到這里來投資新能源建設真的是選對了地方!”
初到瑪多的上海援青干部、瑪多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夏彤,整整三天三夜、七十二個小時沒有睡著覺。
離天最近的瑪多啊,水是這樣的清澈透明,風光是這樣的奇崛迷人,可瑪多生活條件之艱苦、氣候之惡劣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第一天晚上,他的腦子格外清醒,到了夜里愈加興奮;第二天晚上,又是徹夜不眠,他心里就有點難過了。天天這樣,夜夜如此,哪天是個頭啊!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仍然無法入睡,出去轉也不行,吃藥也不行,喝酸奶也不行,眼睛一直瞪到天亮。那一刻,精神幾近崩潰,陣陣恐懼向他襲來......
第三天中午去食堂吃飯,毫無食欲的他有氣無力地對當地一位干部說:“昨晚,又是一宿沒睡,根本睡不著啊!”
當地干部笑了笑:“沒事,夏主任,昨晚我也一樣,一夜沒睡著。”
“什么,你也睡不著?”夏彤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是啊!我們去西寧開會,或者回家過個春節,回來也是好幾天睡不著。”
夏彤一愣。旋即,那顆自怨自憐的心放了下來,踏實了許多。原來,我不是個例,大家都一樣啊!還以為自己會一個月、兩個月睡不著呢!看來,瑪多的殘酷、瑪多的缺氧不針對我夏彤一個人。當地干部能克服,我也一定能。
回到宿舍,夏彤疲軟的腳像踩在棉花團上。他突然有了睡意,連忙躺在床上,一下睡了過去。一個多鐘頭后,他醒了,心里舒服了很多。看來,還是能睡著的,關鍵是心態、心理承受力。夏彤想開了,瑪多的天更藍了,花也更美了。今天睡不著明天睡,這頓吃不下下頓吃,想想這里的干部,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他們能在這里工作,自己為什么不能?
當天晚上,夏彤讓司機帶著他在草原上兜一圈。結果,車一開,搖著搖著,夏彤又睡著了。暗夜中的瑪多,星空燦爛,夏彤像是躺在裸露的河床上,飄啊飄,飄到了外婆家。
說實在的,夏彤并不是鐵了心來高原的。他曾經在上海市市委組織部綜合干部處工作過,接觸過援青干部,對他們有所了解。2016年5月,黃浦區委組織部第一次找他談話,他非常猶豫,女兒剛滿半歲,妻子工作繁忙,家庭的重擔不能完全留給她。可同時,組織對自己的信任和重托,又讓他無法拒絕。
他坦白地與家人說明了情況,也表明了自己的顧慮和態度,但親人們卻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
妻子說:“我辭掉外資企業的工作,專職帶孩子。”
即將退休的岳母,一名出色的婦產科醫生婉拒了早就找上門的私營醫院,表示專心負責家務。
憑一技之長,退休后被原單位繼續聘用的岳父笑呵呵地說,“放心去吧,我這份收入,還可以補貼家用。”
家人的支持和做出的犧牲,讓夏彤感動不已,也讓夏彤下定了決心。臨走時,他深情地凝視著妻子,“我三年離家,你可知將要面對的種種困難?”夏彤的妻子年輕、單純、善良,什么也沒說,只用溫柔的、熱烈的擁抱,把一家人對他的信賴、支持和愛意全都給了他。
瑪多是三江源生態保護區核心區域。平均海拔4500米,終年寒冷、干燥、多風、光輻射強、晝夜溫差大。年均氣溫零下4℃,極端最低氣溫可達零下41.8℃,大氣含氧量僅為海平面的54%,局部地區僅為內地的30%,是上海對口援建地區中,條件最為艱苦的第六類邊遠地區之一,也是生態地位極為重要,保護舉措極為嚴格的區域,許多產業項目都被禁止落戶。但這并沒有影響夏彤為瑪多百姓做一點具體事的決心。
兩個多月后,夏彤瘦了30斤,可他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就像組長倪斌所言,既然來了,就是來干活的。一心為公,工作積極,日子就過得快;瞻前顧后、畏首畏尾,就會度日如年。夏彤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援建項目建設,每一筆資金撥付,預先審核工程量清單,到現場踏勘,看設計圖紙、看監理報告、看材料清單,為了工程質量,他沒少和建設單位“紅過臉”。
有一次去檢查一個施工項目,他發現快要建好的房子質量不過關,要求返工。施工人員不耐煩地說:“夏主任,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這兒的房子都是這樣蓋的。”

倪斌在牧人家中
夏彤一聽動了怒:“如果這間房子里住的是你的家人,你答應不答應?房子還沒完全建好,外面的墻皮已經在往下掉,里面的質量能好到哪里?”施工人員只好按他的要求返工。
還有一次,他在一個村里檢查路燈安裝情況。這是一項上海援青送溫暖到村里的項目,按照撥款,應該安裝100盞燈。可夏彤來來回回數了又數,只有60盞,少了40盞。問身邊負責施工的人,施工人說不知道,經再三追問,才對夏彤磕磕巴巴地說:“鄉長說,這里人少,省下的燈要安裝到鄉政府。”夏彤堅決不同意,既然是送溫暖,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就不應該打折扣,就要實實在在地把溫暖送到牧民群眾身邊。他對施工人員說:“假如施工中遇到不好解決的問題,可以找我,但是不能說不知道,不能不商量就隨心所欲地干,做什么事,都要憑良心。”
2018年3月,6個小時的車程后,夏彤來到了花石峽鎮日謝村。接著,在鄉村崎嶇不平的雪地里又顛簸了20分鐘,才到達了太陽能路燈安裝項目現場。這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小村子,夏彤邊走,邊仔細查看燈基的施工質量,油漆的光潔程度。用挑剔的眼光丈量著路燈到廁所、到牧民家里的距離。3月的下午,寒風凜冽,生冷的北風吹打著夏彤單薄的身體。牧民們都窩在家里,街上少有行人。夏彤走到一個小賣部找了位小伙子做翻譯,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老鄉你好,我是縣里的干部,請問這些太陽能路燈晚上亮不亮?”
“路燈安裝的位置事先有沒有聽過你們的意見?”
“路燈的數量夠不夠,位置好不好?”
漸漸地,圍在他身邊的牧民多了起來,夏彤的問題也更多了。
“過年的卡塞、糌粑、牛羊肉吃完了沒有?”
“水井里還打得出水不?”
“越冬的棉衣棉被有幾件,夠不夠?”
一邊問一邊記筆記,不知不覺3個多小時過去了,才招呼大家回家吃晚飯。
牧區對援青干部來說是一個陌生領域,自己在這里,就是小學生,要多向當地干部請教,要多聽多學多做筆記,一切從頭開始,不能靠以往經驗辦事。語言不通不是借口,聽十次不如親自去一次、看一次,只有經常深入學校、醫院、牧區、工地等現場查看,與干部群眾交流,才能把黨的扶貧政策與民生所需,把扶貧與扶智、扶志有機結合起來。只有投入感情,真正為民所思所想,才能讓自己負責的援建項目接地氣,才能把來自上海,來自上海黃浦區的溫度傳遞給當地百姓。
夏彤在瑪多三年,和他接觸最多、感情最深的是司機阿尕太。阿尕太是藏族人,妻子帶著孩子住在西寧,和夏彤一樣是“單身”。瑪多的夜,漫長而寒冷,夜夜像冬天,下鄉回來的阿尕太,住在沒有暖氣的小屋子里還得生火取暖。有時候回來太晚,阿尕太累得倒頭就睡,早上醒來,凍得鉆不出被窩。
夏彤就問阿尕太:“你晚上睡覺打呼嚕不?”
阿尕太說:“不打呼嚕。”
夏彤一樂,不容商量:“那就趕緊來,和我睡一個屋,我屋里有暖氣,還有現成的一張床。”
從此,夏彤就和阿尕太住在了一起。一住三年,相處得非常融洽。誰起得早誰打掃衛生、整理屋子;誰回來早,誰就先給加濕器加上水。夏彤給阿尕太打飯,阿尕太給夏彤泡茶。睡不著覺了,倆人聊聊天,說說孩子和妻子。時間久了,彼此了解,互相照顧,情同兄弟。倆人去西寧開會辦事,阿尕太總要把夏彤請到家里,讓妻子準備一頓家常飯,讓吃不上蔬菜,愛吃蔬菜的夏彤美美地吃一頓。夏彤與阿尕太之間的事雖然是小事,但日久見人心,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關系越來越好,不但成了上海援青干部留在瑪多人心中的一段佳話,同時,還影響和感染了更多的人。據說,第四批上海援青干部沈彬來到瑪多后,也提出,只要司機同意,也愿意住在一起。夏彤暗自得意,這才是聰明人,讓司機睡好、吃好,不僅能保證援青干部下鄉途中的安全,還多了一個互相照應,說話的伴,一個至親至愛的朋友,何樂而不為。夏彤回到上海后,阿尕太知道他忙,沒事不聯系,夏彤倒是常常給阿尕太打個電話,問候他的家人,而且已多次邀請阿尕太帶著家人來上海玩玩,只是阿尕太也很忙,還沒顧上。
多年來,上海黃浦區一直對口援助瑪多縣,單位領導非常關心、支持夏彤的工作,除了定向的援青項目,又另外撥款30萬,讓夏彤給當地老百姓做點實事。錢雖然不多,但夏彤極為珍惜,一直在琢磨,究竟做一件怎樣具體的事,才能夠改善當地群眾的生產生活條件,讓百姓既看得見,又能盡快受益。
有一天,夏彤給加濕器添水,發現加濕器里的過濾網硬得像石頭,全部是水垢,怎么清洗也處理不干凈。一個念頭突然涌上心頭,何不用這30萬元給當地百姓建一個“安全飲水站”,改善當地百姓的飲水問題。有了這個想法,夏彤立即請專家對瑪多的水質做了水檢,進一步確認:瑪多地區的水中礦物質多,水質硬度超過上海20倍,難怪當地百姓患有各種各樣的結石病,甚至連眼睛里都長結石。
夏彤下了決心,一定要在自己離開瑪多之前完成這個心愿。他一方面向上海黃浦區政府領導匯報;一方面給當地干部做工作。對于修建“安全飲水取水站”,有些干部還存在顧慮,有些不相信,擔心錢花了,沒有什么效果。夏彤就耐心地給大家講解得結石病的緣由,軟化后的水對身體的益處。“即使你的免疫力夠強,純凈水泡過的茶,也比現在的水泡的香呢。”
最后,大家總算有了共識,同意修建,可是在選址問題上,又產生了分歧。有人提議建在人員密集、打水方便的地方;有人提議放在鎮政府、村委會。商量了又商量,最終還是采納了夏彤的建議,第一,飲水站必須建在人口相對集中的地方。第二,必須建在有人管理、維護的地方。因為,飲水設備特別怕凍,上凍后,不單水箱里面會結冰,最主要的是擔心凍壞了過濾膜,費這么大勁,花這么多錢不能用幾天就壞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第三,必須向百姓開放,讓百姓受益,而距離縣府駐地67公里的花石峽鎮,人口相對集中,比較符合這三個條件,于是就把建取水站的位置定在了花石峽鎮移民定居點政府生態園和附近的寄宿制小學。
進入施工階段后,更是難上加難。4月的瑪多冰雪連天,缺氧嚴重,前來施工的人高反嚴重,頭暈目眩干不了活,起不了床。瑪多縣城連個螺絲釘都沒有,什么都得從西寧運,選好的取水點,還需要打井。無形中,成本加大,30萬捉襟見肘。夏彤咬咬牙,又想盡辦法籌措了20萬計劃外資金,湊夠了50萬。
2019年夏,花石峽鎮政府生態園、寄宿制小學兩個地方的“安全飲水取水站”在當地百姓的殷殷期盼中落成,軟化后的水質達到了可以直接飲用的標準。眼見孩子們蹦蹦跳跳拿著杯子過來接水,老人們欣喜萬分地去取水站打水,笑得合不攏嘴,夏彤心里甜滋滋的。
校長見到夏彤,拉著他的手,連連表示感謝:“夏主任啊,這個設備對我們學生健康的幫助真是太大了!”當地買一桶純凈水的成本是15元,取水站造好后,一桶水的成本連1元都不到,這讓夏彤深深地體會到,把小資金用好設計好,就像雨露滋潤著百姓的心田,一樣可以辦大事,一樣可以把上海援青人的溫度帶給瑪多的老百姓。
三年過去了,就要離開瑪多,夏彤站在純銅鑄就,寓意華夏之魂的牛頭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知道,即使回到繁華的都市,援青的經歷也會一直伴隨著他。
初上瑪多,正是盛夏。山水之景撲面而來,令邵泉激情澎湃。一個多月后,邵泉漸漸熟悉了環境,克服了缺氧帶來的不適。他注意到,瑪多藏羊是瑪多草原上古老的綿羊品種,經過大自然磨礪、人為的選擇,品質優良穩定,肉色鮮紅飽滿,脂肪白潤如玉,膻味小、口感好,是當地群眾主要的食用肉類之一,也是青海人冬季進補佳品。他希望能夠借助瑪多藏羊特有的品質,讓更多的人品嘗到藏羊美食,同時增加牧民收入。于是,他助力“瑪多藏羊”銷售企業通過“消費扶貧”“電商扶貧”開拓上海市場,提高銷量,讓牧民群眾分紅,增加收入。
大自然是神奇的,也是公平的,瑪多是果洛州唯一沒有冬蟲夏草的地方,卻有著豐富的金礦、煤礦、鹽礦、銅礦和硼礦等非金屬礦。了解瑪多的人,不會忘記瑪多曾富甲一方,人均年收入連續三年穩居全國第一,進入全國富縣行列的情景。然而,由于氣候變化、放牧過度,三四萬淘金者瘋狂地開挖,到了20世紀80年代,瑪多縣生態環境惡化,草地退化嚴重,沙化面積增加。1972年黃河發生首次斷流;1996年扎陵湖、鄂陵湖首次出現斷流;2003年鄂陵湖出水口出現歷史上首次斷流,大自然毫不留情地向人類敲響了警鐘,4077個大小湖泊在短短30年內只剩下了2000個。草地更是黃沙滾滾,“千湖之縣”名存實亡,水草豐美、牛羊遍地的瑪多,被來往商賈、游人視為“花石峽不住店,瑪多不吃飯”的地方。
2005年,國務院批準實施《青海三江源自然保護區生態保護和建設總體規劃》,三江源生態保護和建設一期工程正式啟動。
2006年起,青海省人民政府取消對三江源地區的GDP考核,將生態保護和建設納入考核內容。
2014年初,三江源生態保護和建設二期工程啟動。
多年來,國家已累計投資草原保護建設資金達83.24億元。昔日的荒沙丘變成了綠草地,野驢、棕熊、藏羚羊頻繁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扎陵湖、鄂陵湖的水露出了豐潤的模樣,越來越多的牧民明白了保護生態的道理,越來越多的牧民決然放棄大自然的饋贈,眷戀著草原上芳菲的野花,過著平靜簡樸的生活。直到這時,年輕的援青干部邵泉,才體會到中央提出的“兩不愁”“三保障”對貧困地區,對瑪多人衣食住行的幫扶作用有多么重要。
縣城瑪查理是黃河流經的第一座縣城,也是我國自唐代以來通往西藏邊陲的重要驛站和古老渡口。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青馬黃衣的使者、傳經布道的僧人在河畔解鞍飲馬、風餐露宿,又有多少南來北往的行者商賈,作為藏漢民族世世代代緊密相連的紐帶,含辛茹苦、暮宿朝行,留下千古佳話。邵泉多么想讓更多的人,尤其是上海人了解瑪多,追蹤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的涓涓之源,領略河源景色,兩岸異域風情,珍禽異獸,特色文化。
2017年,上海黃浦區區委書記帶隊來到瑪多,邵泉大膽提出在上海推廣瑪多非遺文化的設想。隨后,區委書記在黃浦——瑪多黨政高層會議上明確指出,黃浦區可以在文化交流方面給瑪多一些支持。于是,黃浦區政府將“天上瑪多——瑪多縣非物質文化遺產上海大世界展演活動周”明確立項,由黃浦區文化旅游局和大世界非遺文化傳承中心共同協辦。
2018年,邵泉組織縣文體廣電旅游局和民間藝術團排演了一場以黃河水文化及格薩爾文化主題的歌舞表演,帶著瑪多當地具有傳統文化特色的掐絲唐卡、藏毯、書法來到上海黃浦區,來到上海大世界舞臺。除了獨具魅力的藏族原生態音樂、舞蹈,展示區黑色的牛毛帳篷里擺滿了酥油、糌粑、曲拉、麻花。帳篷周圍,草地綠油油,編織氆氌、地毯,打酥油的藏族婦女身姿優美,動作熟練地忙碌著。
演出獲得了成功,不僅讓上海人領略了三江源的奇崛風光、異域文化、藏族人民原汁原味的生活,還讓他們了解到,生活在江河源頭瑪多的藏族人民為保護生態作出的貢獻。此后,這項文化交流活動成了援青項目中一個常態化的項目,由上海市政府從援建資金中專設文化交流資金專項專用。
2018年,果洛州政府在上海援青聯絡組組長、副州長倪斌的領導、組織下,準備在上海大世界舉辦一場盛況空前、精彩紛呈的果洛非遺文化傳統表演活動。當時,因瑪多縣已經有了舉辦活動的成功經驗,瑪多縣文旅局局長被抽到州上,協助籌備展演活動。邵泉記得,2018年上海大世界舞臺非常繁忙,連續接待了來自青海果洛州、瑪多縣,云南的三個民間藝術團隊,均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把錢用在正道上,是邵泉一貫的想法。用先進理念影響當地牧民群眾是必要的,但絕不能忽略他們的情感需求和根深蒂固的宗教文化傳統。有些年輕人存在較為偏激的思想,需要逐漸改善他們的一些生活習慣,解決約束他們自身發展的問題,這需要大量的溝通和交流,也需要時間。邵泉認為,對瑪多來說,不需要大開發。對牧民群眾來說,雖然篤定的信仰和內在的東西,使他們仍然固守著自己的傳統觀念,但互聯網時代、信息的暢通和發達,也在促使他們不甘于現狀,向往現代生活,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解決當地的就業問題、收入問題,而解決這兩個問題的最好途徑,便是提高當地的教學質量,讓孩子們通過學習,增強生存本領,提升就業的可能。
他找到上海志愿服務公益基金會,基金會表示只要他能找到教師、找到愿意做的教學團隊,費用由基金會出。邵泉心里有了底,連忙一邊通過各種關系聯系老師,一邊購買投影、電腦、攝像頭等教學設備。忙忙碌碌的半年過去了,在上海和普社區公益團隊的支持下,上海市與瑪多縣之間,雖隔著千山萬水,卻憑借一條無形而有情的線,架起了彩虹般艷麗吉祥的“空中課堂”。
第一堂是美術課。瑪多的學生新奇萬分,上海的老師也非常驚訝。想不到,瑪多的孩子們特別聰明,畫的畫很特別,而且很有禮貌、很可愛、很懂事。老師們覺得給住在那么遠、那么高的地方的孩子們上課,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都愿意把這件事堅持下去。
第二堂是音樂課,孩子們稚嫩而清亮的童音深深地打動了上海的老師,孩子們更是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
其實,上海有很多愛心人士愿意幫助和支持西部貧困地區,其中兩位95歲高齡的離休老黨員的故事最讓邵泉感動。
2017年9月,黃浦區老干部局收到離休老黨員孫瑞英、孫增閎夫婦來信,信中寫道:“黨中央對脫貧攻堅的牽掛,牽動了我們的心。年老未曾忘初心,我們商量之后作出了一個決定,把原來準備以后做的事情提前做,對深度貧困地區奉上一份愛心,盡一份力量,現奉上人民幣80萬元,請以兩位離休老黨員的名義,捐給青海省瑪多縣作助學幫困之用。”
孫瑞英老人是南市區委原副書記,今年95歲高齡,區老干部局把兩位老人家的心愿告訴了邵泉。說實話,邵泉一聽,除了感動,還有點猶豫。猶豫的是該怎樣安排好這筆贈款,才能不辜負二老的一片初心。
瑪多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得知后進行了研究,決定以孫瑞英的名義成立愛心教育基金。但是,孫瑞英老人婉拒了這項提議,要求不掛名、不宣傳,最后經黃浦區和瑪多縣共同協商,決定將基金命名為“黃浦——瑪多”愛心教育基金,用于獎勵和資助貧困學生。2019年12月,全國離退休干部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表彰大會在北京舉行,習近平總書記親切會見了受表彰代表,上海共有5個先進集體和12名先進個人受到表彰,孫瑞英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三年援青,瑪多人的付出,瑪多人艱難的生活;愛心人士孫瑞英夫婦的無私奉獻;連續四年上瑪多,幫助貧困地區的臺資企業,無不牽動著邵泉的心。
金秋十月,果洛藏族自治州甘德縣柯曲鎮的金忠鎮長來到上海,給時任上海市長寧區周家橋街道辦事處主任的趙冬兵帶來了一條哈達,這條哈達是貧困戶加拿老人千叮嚀萬囑咐托他帶來的。
趙冬兵的眼睛不由得就濕潤了,心頭涌起了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感。他想起了那片草原,想起了盛開著紫色龍膽的柯曲河畔,想起了飄著淡淡白云的藍天。
那是2016年,趙冬兵剛到甘德不久,第一次走進柯曲鎮曲納合村貧困戶加拿的家,他的心被強烈地撞擊了一下,一間破舊的蓄棚里堆放著牛糞,中間是兼做取暖做飯的鐵皮爐子。年過六旬的加拿和女兒、女兒的孩子就擠住在鐵皮爐子旁邊,趙冬兵連忙拿出準備好的慰問金交給加拿。
怎么還有這樣貧困的人家啊?趙冬兵的心在顫抖。
加拿的女兒育有三個孩子,孩子們的父親早已不知去向。男孩送進了寺院,大的女孩出門掙錢在外,只剩下小女兒陪伴在她們身邊。她們沒有草山、沒有牛羊,這間畜棚還是向寺廟租來的。
回去后,趙冬兵想了又想,打算先給她們建個房子。但是,援青項目無法對接個人,他就和縣上的干部們商量,聯系上海愛心企業予以援手資助,趕在寒冬季節來臨之前,給加拿一家建了一間漂亮的板房。墻壁是保溫的,家具是新配好的,見到前來看望她們的趙冬兵,加拿和她的女兒,握住他的手,泣不成聲。隨后,他又協調村委會,給她們一家分了草山、牛羊,讓她們老有所靠,病有所醫。
趙冬兵是安徽人,上海同濟大學橋梁與隧道工程專業的博士,援青之前,任長寧區建交委副主任,在建設領域工作了近20年,是具備知識體系建構和實際工作經驗的高端人才。大學畢業后一直在上海工作,會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早已是標準的新上海人。妻子是他的同學,他們相敬如賓、相親相愛,在幸福的生活中,體會著工作的繁忙和快樂。2016年他第一時間主動報名來到長寧區對口的甘德縣,掛職甘德縣委常委、副縣長,主管上海援建項目。
甘德縣處于青南高原高山峽谷向高原面的過渡地帶,阿尼瑪卿山支脈自西北向東南貫穿中部。年均寒冷期長達10個月,年平均氣溫零下4度,年最低氣溫零下39度,年結冰期長達282天。高寒、暴風,是甘德明顯的氣候特征。境內有東柯曲河、西柯曲河、黨項河三條支流注入黃河。下轄柯曲鎮,上貢麻鄉、下貢麻鄉、崗龍鄉、青珍鄉、江千鄉、下藏科鄉六個鄉。要想全面掌握在建和已建上海援建項目的情況,就得親自下鄉實地考察,沒有捷徑可走。面對嚴酷的自然環境、簡陋的生活條件,他感觸最深的是對援青工作,對甘德老百姓,對身邊基層干部的理解之意、感念之情。他覺得,他沒有理由不熱愛這片土地,沒有理由不盡心盡力工作,也沒有理由因為惡劣的氣候、缺氧帶來的身體不適,就放棄對自己的要求。
他帶著相關同志走遍了甘德一鎮六鄉7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了解甘德縣地情地貌,根據專業標準和要求,查看2012至2016五年間所有的援建項目,感受高原氣候條件下建筑施工的項目特點,為后期開展項目建設打下堅實的基礎。
剛開始,有些隨行的同志不太理解,“項目已經完工,有什么好看的。”
趙冬兵說:“只有認真地了解過去,熟悉當地的實際情況,才能更好地開展工作。”
調研歸來,趙冬兵身邊多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那是他調研過程中的記錄。作為土木方面的專家,他深知長遠建設規劃的重要。為了做到心中有數,他查閱了當地建筑方面的大量檔案資料,會同縣發改局和項目建設單位對項目作了分類、梳理和總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項目建設總體思路。并會同縣項目辦、設計院及相關建設單位,共同研究項目可研報告等前期設計資料,通過直接參加評審會、聽取專家意見等方式,努力爭取早發招標公告、早開標、早評標、早開工。
每一個工程項目綜合性都很強,必須全程把控,不能有絲毫馬虎。在項目籌備階段,他親自帶隊到設計院,與專業技術人員面對面交流,落實現場踏勘、方案比選。項目正式開工建設,他又一頭扎進工地,把握總體進度、質量,尤其對專業問題,一絲不茍、嚴查細管。和在上海一樣,對工程、對施工者保持著極其嚴格的態度,小到施工牌的位置,大到施工現場的總體布局,援建工程進度的上報,都立下了規矩。有些干部就有些不習慣,覺得他過于嚴格、要求太高,但趙冬兵一再堅持。之后,當他們承建的援建項目,連續兩年獲得“果洛州上海援建項目優秀管理單位”的光榮稱號,給縣上帶來了從未有過的榮譽時,他們才為他工作中的細致、嚴謹、認真,暗自敬佩,心悅誠服。
漸漸地,大家在私下偷偷地說,這個上海來的博士實在“砝碼”( 青海方言“厲害”的意思),布置的工作必須得老老實實地干,來不得半點馬虎。再后來,他們真的喜歡上了這個來自上海的專家,親切地稱他為“博士縣長”。
2019年,江千小學學生宿舍和綜合教學樓按時竣工,全校300多名學生搬進了寬敞明亮,有暖氣、浴室、洗衣房的宿舍,窗明幾凈的新教室,而且還有望擴大招生,讓就近的孩子們到江千小學讀書,趙冬兵長長地舒了口氣。
甘德縣江千小學學生宿舍和綜合教學樓的建設,是2018年上海援建甘德縣的重點項目,趙冬兵特別重視。藏區牧民居住分散,學校都是寄宿制,原來老舊的宿舍里一個房間住20個學生,不但條件簡陋,衛生條件也很差。趙冬兵看了,心里過不去,天天惦記著這件事,一有空就到施工現場,了解進度、監督質量,希望加快施工進度,讓孩子們早日搬進新校舍。
甘德是藏語,意為 “吉祥安樂”。然而,地處果洛腹地的甘德縣,卻是果洛氣候條件最惡劣的兩個縣之一。平均海拔近4400米,生態脆弱,基礎條件很差,整個縣城只有一條主路,是國家級貧困縣,也是青海省扶貧攻堅重點區域之一。近年來,上海針對甘德的援建項目支持力度不斷加大,年均援建項目資金實現了兩位數增長;隨著資金總數大幅度增長,趙冬兵也慢慢地找到了扶貧攻堅的一些途徑。
他發現,草原退化、黑土灘增加,傳統畜牧業生產效率低下,是牧民群眾致貧的主要原因。于是,他提出整合甘德縣草地生態資源,引導貧困戶發展生態畜牧業及飼料種植業的建議。2017年,在當地干部的支持與配合下,他推行的甘德縣江千鄉恰曲納村飼草基地建設項目,不但解決了恰曲納村20名建檔立卡貧困戶的就業問題,種植成功的3000畝飼草當年便收獲鮮草66萬斤,凈收入達到75.3萬元,充足的過冬草料,還防止了牧民群眾因災害導致牲畜死亡、再次返貧的情況。
趙冬兵來的時候,果洛州機場、高速公路都沒有投入使用,只有一條大武鎮通往班瑪縣的公路,連著瑪沁、甘德、達日、班瑪四縣。2017年底,趙冬兵向上海市長寧區政府匯報,擬制了公交線路總體運行方案。當年,長寧區委、區政府拿出幫扶資金50萬元,購置了兩部揚子牌中型客車,于2018年6月26日,一個吉祥的日子,正式啟動了甘德縣首條鄉村客運班線,到場的人在歡呼中興奮地目睹了伴著鮮花、掌聲出發的客車。目前,鄉村客運班線有兩輛車在運行,聘請的客車司機和售票員都是貧困戶,不僅解決了甘德縣一鎮六鄉、20個行政村、2萬多名群眾的出行問題,還為甘德縣扶貧攻堅發揮了積極作用。這不,剛吃過午飯,客運司機卻東就喜滋滋地開著車出發了。
47歲的卻東本是建檔立卡的貧困戶,一家人放牧為生,沒有固定收入,可他性格憨厚質樸,駕駛技術好,被選中成為甘德縣鄉村客運班線司機,每天工作8小時,每月2000多元的收入,有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卻東怎能不喜形于色。
鄉村客運的有益嘗試,讓趙冬兵信心大增,在國家財政扶貧資金和上海援建項目資金的支持下,新建的扶貧產業園已經初具規模,占地約26000平方米。2017年,依托甘德縣有機畜牧業的特色,產業園區試投產了牦牛肉軟罐頭和顆粒飼料等土特產產品的加工。三個月后,投放果洛州超市的牦牛肉罐頭受到了歡迎,800噸顆粒飼料供應至全州6個縣,凈收入約18萬元。2018年,顆粒飼料的訂單繼續增加,收入達200萬元,400多個貧困家庭受益。因為出色的工作業績和踏實的工作作風,趙冬兵獲得了“2018年度上海市‘五一勞動獎章”。
2019年4月,在趙冬兵的牽頭下,青海天果沙棘制品有限公司在甘德縣注冊成立,成為首家由上海企業在甘德注冊成立的綠色食品企業。公司還計劃在甘德縣開展沙棘育苗及栽培種植、建設沙棘產品研發及生產基地,為當地產業經濟注入活力。
時隔三年,黃浦江畔的微風吹拂著趙冬兵滾燙的臉,他捧著來自雪山腳下的哈達,望著遙遠的江河源頭,像捧著一顆熾熱的心。三年來,他沒有辜負上海市人民、長寧區政府的囑托與期望。截至2019年,已成功組織實施上海援建項目48個,投資總額14277萬元。
三年援青,趙冬兵和當地干部朝夕相處,結下了深厚的兄弟之情,他真想再干三年,為這片高遠之地,奉獻自己的才華。一年后,趙冬兵重返甘德。只看見艷陽下,開滿山坡的鮮花在向他頷首微笑,新建的公路穿城而過,路兩旁富有民族特色的建筑、學校、商店簇新而整齊,他知足了。
沒有到過高原牧區的人,真不知什么叫苦。地處果洛州東南部,與四川阿壩、甘肅甘南接壤的久治縣,是“三江源自然保護區”核心地帶,大部分地區海拔4000米以上,高寒、干燥、缺氧。縣里特意將沈元雄安排在底樓宿舍,住下后才知縣委的良苦用意,在高原爬一個階梯,都要多喘一口氣。當時,久治縣沒有接入國家電網,縣城供電全靠一個小水庫。白天保證醫院、學校、機關辦公用電,晚上保證7點到10點左右的生活用電。一旦遇到枯水期,便徹底斷電。至于用水方面,因為沒有電,只能靠山靠湖自然引流。天氣好的話,有干凈的水,碰到下雨,就變成了泥漿水。
他知道,就在沿海發達地區為優質資源比拼的時候,久治老百姓最稀缺、最期盼、最渴望的,依舊是基本的衛生資源、公共教育、穩定的經濟收入,要想拔除貧根,就必須在教育、衛生和產業三方面精準發力。
長期以來,果洛地區的牧民飽受包蟲病困擾,感染者約占總人口的12%,10年間死亡率達90%。不少牧民因此喪失勞動力,因病致貧、因病返貧。2017年果洛州下決心攻克包蟲病的防治,計劃對全州20萬人口進行全面篩查,逐步治療。但是,果洛州人民醫院的CT 機設備陳舊、功能欠缺、精度偏低、故障頻發,不能起到明確診斷的作用。
得知這一情況的倪斌副州長找到沈元雄:“嘉定有一家上海聯影醫療科技集團公司生產高精度CT機,價格大概在500萬元,但聯絡組今年的項目資金已全部安排,能不能回去商量一下,以優惠的價格購買一臺,幫助果洛州如期完成包蟲病防治任務。”
接到這個任務后,沈元雄忐忑不安,這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啊!他馬上到縣人民醫院找院長要資料,又結合網絡資料,整理出一份包蟲病基本情況報告,迅速趕到嘉定,向時任分管副區長陸祖芳同志、工業區黨工委書記郁建華同志匯報。兩位領導詳細了解了實際情況后,表示非常支持,在嘉定區和工業區的協調下,聯影公司決定向果洛州人民醫院無償捐贈一臺價值500萬元的16排螺旋CT機。盡管當時他們的這個產品非常熱銷,生產計劃已經排到一年半以后,但聯影公司仍然克服一個個困難,從西安銷售部就近調撥,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機器安安穩穩地送到了果洛,并負責安裝調試培訓。
就連倪斌、沈元雄也沒有想到,500多萬的CT機就這樣輕輕松松、安安全全地被運送到了果洛,這實在是一個響徹千里萬里的福音!果洛人,果洛州州委、州政府,久治縣的干部群眾對上海市、對嘉定區、對上海聯影醫療科技集團公司充滿了感激之情。
有了這臺CT機,包蟲無處遁形,無論是在肝上、腎上,還是在腸道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掛職果洛州人民醫院的副院長涂攀見到沈元雄后激動地說:“迄今為止,這臺機器共檢查肝包蟲患者1萬多人次,做了300多臺手術,患者全部康復,沒有一例因手術感染死亡。”
除了包蟲病,白內障也是長期困擾高原牧民的高發疾病。如果不及時手術,致盲率是比較高的。從第二批援青干部開始,在時任久治縣委常委、副縣長,現任上海市嘉定區安亭鎮黨委副書記、鎮長項平的積極協調下,嘉定區衛計委每年開展了兩批次“上海嘉定光明使者·青海久治行”專項檢查和治療。接過前任的接力棒,沈元雄每年繼續安排嘉定的醫生兩次到久治縣人民醫院。除了為牧民群眾提供眼科檢查,做白內障手術,三年間,還陸續增加了心內科、婦科、兒科的醫生,通過門診教學、查房會診、醫療教學等方式,開展病例討論和帶教工作,幫助久治縣的醫護人員提高診療水平。

倪斌在達日縣窩賽鄉
醫療人才的匱乏是造成當地醫療水平低下的重要因素。當時,久治縣全縣沒有一個醫生能做手術,最多哪兒破了縫一縫。因為,久治縣條件艱苦,但凡業務能力強、家室不在本地的醫生都陸續離開,全縣上上下下143名醫療衛生人員,持證人員不到三分之二。為鼓勵久治醫護人員提高工作的積極性和執業水平,沈元雄利用嘉定區民宗委與上海萬佛寺提供的援助資金,在久治縣成立了衛生人才發展基金,分兩年每年注資20萬元,用于獎勵久治縣醫務工作者。對于考上初級、中級、高級職稱的醫務人員,一次性給予1000、3000、5000元獎勵,同時拿出部分資金,為600余建檔立卡重病患者購買補充醫療保險。2019年,新建的久治縣人民醫院落成,醫療設施設備配備完善,全縣醫務工作者通過培訓學習,基本取得或正在取得各類執業證書,醫療衛生人才隊伍知識水平和執業能力有了一定的提升,可以完成包括肝部包蟲病手術在內的基本手術治療。
有一天,沈元雄去縣醫院檢查工作,一位做完白內障手術,剛拆掉紗布的藏族老人拉著他的手說:“我有30年沒看到我兒子的臉了,謝謝你啊,謝謝上海來的朋友!”沈元雄聽了,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教育是發展的根本。可以說,上海市人民、上海嘉定區對久治的教育援助不遺余力,傾囊而出。每年投資1500萬左右,完成一所學校,包括教學大樓、宿舍、食堂、操場等大型基建項目,教學樓、宿舍供暖設備、教室桌椅等硬件的標準化改造。
2020年,標準化項目完成,沈元雄又協調嘉定區和投資單位各捐助25萬元和20萬元,完成了兩所學校電腦教室建設;和嘉定紅十字會協商,給久治縣五鄉一鎮6所偏遠牧區的鄉小學師生每人定制了一套校服;募集各類圖書8000余冊,完成了兩所學校的圖書室建設。之后,在沈元雄的努力下,哇賽小學和索呼日麻小學各自建立了由企業家每年捐助15萬元的教育發展基金,資助建檔立卡貧困戶的學童、鼓勵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學生,同時也對兩所學校的教師以年終績效確定獎勵。此外,還會同縣委組織部、縣教育局發起“故鄉輔導員”活動。對于考上本科和本科預科的牧民子弟,縣里每年組織干部到各高校進行走訪,根據在校學習情況給予一定獎勵。
有些牧民孩子漢語水平不高,學習成績排在班級后幾名。第一年沈元雄去的時候,學生們又感動又羞愧,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說“不是我們不努力,是我們上課聽不懂”。沈元雄說,“我們的基礎條件差,但我們后天要努力。”第二年他再去的時候,他們中的一個學生考到了全班第12名,其他學生的成績都排在了班級中游以上。針對高原校園科技教育發展滯后的情況,沈元雄和當地干部選擇了基礎條件較好、教師積極性較高的白玉鄉寄宿制小學,與嘉定區科技教育見長的嘉定一中附屬小學開展結對,由嘉一附小全面輔導白玉學校的科技校園建設。
沈元雄記得,嘉一附小的老師第一次到白玉學校給全校師生上科技課。課程原定45分鐘,做三個科學小實驗,結果根本停不下來。學生們都不肯走,懇切地要求老師再說、再說、再說。
2019年9月,白玉學校師生到嘉定區參加暑期夏令營。那時,沈元雄已結束援青回到了嘉定。一天,突然接到白玉學校校長李亮的電話,約他在嘉定孔廟碰面,還說了一句讓他無法拒絕的話:“我們這邊的孩子都等著你來。”沈元雄心里一熱,急急忙忙趕到,穿著藏族服裝的孩子們落落大方地捧著哈達向他走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膽小羞澀,還給在場的人跳起了藏族舞蹈。
2018年底,久治縣成為青海省村級經濟未破零的縣中第一個實現破零的縣。沈元雄多方協調,在久治縣22個牧業合作社的基礎上,由新嘉商業投資公司投資20萬元,占股40%、久治縣牧業合作聯社出資30萬元,占股60%,注冊成立了“久嘉商貿有限責任公司”,寓意兩地合作交流源遠流長、嘉和久美,久治更多的特色產品陸續進入上海市場,拓寬和壯大久治縣產業發展。
援青三年,結束援青任務,回到上海的沈元雄被任命為上海市嘉定區真新街道黨工委副書記、辦事處主任,比以前更忙、更快樂,也更富有激情。
他辦公室椅子后面的墻上,掛著三條潔白的哈達。第一條是2016年7月24日抵達青海收到的;第二條是2019年7月26日,離開久治時干部群眾獻給他的;第三條是2019年9月,白玉鄉的孩子們到嘉定參加夏令營時掛在他脖子上的。無論走到哪里,他都帶在身邊,無比珍惜地把這份高原熱烈的陽光下,凝聚起的濃濃真情收藏。
2019年7月底,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人才結束了三年“果洛歲月”。援青期間,他們中兩名同志榮獲上海市“五一勞動獎章”、兩名同志榮獲上海市“五四”青年獎章、兩名同志被評為果洛州民族團結進步創建活動先進個人,共同承擔的60余項分工圓滿完成。年終考核時,每個人年年被評為優秀。更值得驕傲的是,在果洛人民的無限關愛和支持下,倪斌、許秀明、萬剛、陳洪志、朱文忠、潘勇強、涂攀、朱彬、袁春清、郭彥俊、高巍、龔巍、沈嗣全、胡劍峰、邵泉、夏彤、趙冬兵、王平、李億、陳偉旻、高峰、金偉、沈元雄、朱亮二十四位優秀的援青干部人才,贏得了果洛“二十四扎西”的美譽。
在果洛州州委州政府舉行的歡送表彰大會上,倪斌代表24位上海援青干部人才,果洛“二十四扎西”發了言。當時,他的發言不知被多少次掌聲和自己無法抑制的哽咽之聲打斷,在座的人無不唏噓落淚。果洛州時任州委書記強忍淚水,可到最后還是禁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地代表果洛州州委、州政府和果洛人民,向“二十四扎西”表達了最誠摯的謝意。
那是一個充滿熱情、留戀、感傷,又激情滿懷、振奮人心的大會,讓參會的所有人至今難忘,讓“二十四扎西”,在無數次伴隨著黃浦江畔陣陣濤聲的回響中,熱血沸騰。
榮譽屬于援青干部人才,屬于黃河源頭啟程的阿尼瑪卿雪山,河流縱橫的寬廣峽谷,高寒草原上的牧民群眾,更屬于“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忍耐、特別能團結、特別能奉獻”的當地干部。
同甘共苦的日子里,援青干部春天一樣的激情,吹開了多曲河,蕩綠了貢布倉草灘;暖陽般的熾熱之心,驅趕著風雪嚴寒,映紅了浩蕩千里的茫茫草原。他們驕傲是因為,只有被極地之水的清冷與孤寂洗滌過的人,眼眸才會更加明亮;只有被風雪沐浴過的靈魂,才能獨享高原的純粹與莊嚴。

辛茜,作家,編輯。出版散文集《眼睛里的藍》《茜草為紅》《一望成雪》《海心山》。長篇散文《燧火的贈品》《高原野花》。長篇報告文學《永遠的尕布龍》《我的青海 我的雪原》。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