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婷
關鍵詞:《周易》 數理 天地之數 大衍之數 編撰體式
“天下萬事萬物,莫不有其定數”a,萬物變化皆有“數”。《周易》中的“數”包括但遠不限于數學相關知識,是對事物發展過程的描述,也是對“天地之數”“大衍之數”等推演方法及思想的描述,是萬物背后的一般規律。而數理作為對數之規律的闡釋與探明,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周易》數理與文獻編撰體式的關系
“子部”發端于《隋書·經籍志》,類屬與書籍數量隨著歷史演進也在不斷變化,本文依據中國古籍總目編纂委員會聯合編寫的《中國古籍總目》,選取代表性子部文獻案例進行分析,包括兵家類的《三十六計》、天文算法類的《九章算術》、類書類的《修文殿御覽》、《太平御覽》、小說類《紅樓夢》與《儒林外史》,由此梳理出《周易》數理與文獻編撰體式的關系。
(一)《周易》數理與《三十六計》
“三十六計”語源于南北朝,經后人加工整理成書。《三十六計》以《易》為思想基礎,是對軍事戰爭中的策略和已有事例經驗規律的總結。書中的“六”與“三十六”二數也并非隨意設置,而是與《周易》數理有著很大的聯系。
《三十六計·總說》有云:“六六三十六,數中有術,術中有數。”b這里提到的數字“六”在《周易》中是陰數,可以理解為以數字“六”來表示戰爭中的“陰謀”。“一陰一陽之謂道”,“六”為陰數,對應“九”為陽數。一陰一陽的變化轉換代表了世間萬物的進退消長,變化成敗在于“數”,如何運用在于“術”,所以“陰陽燮理,機在其中”c,二者密不可分。
“三十六”一數則是6×6,陰的陰數倍,表示極其隱秘、變化多端,由太陰“六六”之數,引出三十六種機變,是以陰數之變說明陽數之變,陰謀變化多端。《三十六計》分六套,每套六計,共計三十六,這正是《周易》數理思想的借用。
(二)《周易》數理與《九章算術》
《九章算術》作為《算經十書》之一,是中國傳統數學極其重要的著作,被尊為“算經之首”。
《九章算術》分為九章的原因在劉徽的注本中有所提及,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劉徽在《九章算術注·序》中認為《九章算術》源于《周禮》中的“九數”。鄭玄在《周禮注疏》中引鄭司農(鄭眾)所言:“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今有重差、夕桀、勾股也。”d可以看出,九數內容與《九章算術》九章的分類名稱極為相似,所以這一說法有可信之處,那么九數之“九”又是依何而來?
劉徽在《九章算術注·序》中認為:
昔在庖犠氏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九九之數,以合六爻之變。暨于黃帝神而化之,引而伸之,于是建歷紀,協律呂,用稽道原,然后兩儀四象精微之氣可得而效焉。記稱隸首作數,其詳未之聞也。按周公制禮而有九數,九數之流,則《九章》是矣。
這一段話表明劉徽認為《九章算術》與《周禮》中的九數有關,更重要的是認為“九數之流”的《九章算術》也與《周易》之數有關。
劉徽認為數學起源于伏羲所造的八卦,到黃帝、堯、舜時達到完備,這“八卦”“六爻之變”“兩儀四象”皆是《周易》一書中的重要內容,由此可見,《九章算術》的“九”似乎也非隨意分出。《周易·系辭上》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f這里就明確將十個數字分為“天數”“地數”兩類,即“陽數”“陰數”兩類。“九”作為最大的陽數,在后世也被賦予多層含義,其中便有“窮極”的意思。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列子》《春秋繁露》《白虎通》《廣雅》皆云:‘九,究也。”而這里的“究”就是窮盡之意。劉師培《古書疑義舉例補》中也提到:“蓋九訓為究,又為極數,凡數之指其極者,皆得稱之為九,不必泥于實數也。”g這都是由“九為數之極,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數”引申而來。《九章算術》中的“九”因此也可以看成是作者借用《周易》數字“九”引申而來的“窮極”之理,來表示自己想在書中窮極數學之精妙,成為“數學之集大成者”,故以“九章”分類。《周禮》中的九數亦是如此。可見,《周易》數理對天文算法類的《九章算術》的編撰體式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三)《周易》數理與《修文殿御覽》《太平御覽》
《周易》數理思想對古代類書的編撰體式也有著重大影響,南北朝時期的《修文殿御覽》和宋代的《太平御覽》就是其中的代表性實例。
《修文殿御覽》是北齊后主高緯時期,由祖珽等人參與編撰的一部官修類書,分55 個部類,共360 卷。據《太平御覽》記載,祖珽等上言:“放(同“仿”)天地之數,為五十部(胡道靜先生在《中國古代的類書》中考證認為應為五十五部);象乾坤之策,成三百六十卷。”h是此書編撰的依據,這說明《修文殿御覽》的分類及卷數與《周易·系辭上》中天地萬物思想有關:
大衍之數五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天下之能事畢矣。
一、三、五、七、九是天數,相加等于二十五,二、四、六、八、十是地數,相加等于三十,《修文殿御覽》的55 部即是天數地數相加得來的“天地之數”五十五。《乾》卦六爻皆為“老陽”,“老陽”爻揲算過后有三十六策,所以,《乾》卦六爻共二百一十六策,《坤》卦六爻皆為“老陰”,“老陰”爻揲算過后有二十四策,所以,《坤》卦六爻共一百四十四策,《修文殿御覽》的360 卷即是《乾》卦與《坤》卦策數相加等于三百六十策而來,相當于一周年,《周易》以蓍草排列變化來象征天地萬物及其發展變化。這說明《周易》之數背后所蘊含的“變化發展、包羅萬象”思想是這部類書編撰體式的重要依據,這也與類書編撰“包羅萬象,總括群書”的宗旨相契合。
《太平御覽》是宋代由李昉等學者奉敕編撰的一部官修類書,其編撰充分利用了皇家藏書豐富的優勢,多以前代類書為藍本修訂而成。因此《太平御覽》亦承襲《修文殿御覽》體例,分為五十五部,分類條目也大致相同,所依據的也是《周易》數理思想。
《周易》中蓍草卜筮之法將六十四卦的策數相加,得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策,與萬物之數相當。因此這一數理思想成為后世許多重要類書在部類與卷數設置上的重要依據。例如,清代《古今圖書集成》為一萬卷就是利用《周易》數理思想,暗指類書包羅萬象、囊括世間萬物的意思。
(四)《周易》數理與《紅樓夢》
關于《紅樓夢》的回數問題至今仍存爭議,學術界的代表性說法有四種:120回、110回、108回、100回,但本文比較認同的還是108回這一說法,《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多處批語也為此提供了論證依據。例如《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第42回前面有一條批語:
釵、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余,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后寶釵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謬矣。
由此可推出,原本的《紅樓夢》最多不超過111(37×3)回。
著名紅學家周汝昌根據多方考證推理,得出《紅樓夢》應有108 回的結論,并在他的《紅樓夢的真故事》中“《紅樓夢》原本是多少回”一節做了具體細致的論證。
周汝昌在考證推理《紅樓夢》總回數的過程中,從全書的結構設計、回目進展、情節演變等多個角度出發以論證假設,而《周易》數理思想也是他得出結論的重要原因之一。周汝昌在《紅樓小講》中認為,通過《紅樓夢》中女媧煉石的大小和脂硯齋評語可以推出正副釵共9層,每層12人,共108(9 ×12)八位女子,這說明“108”在《紅樓夢》中有著重要意義。整個《紅樓夢》也以每9 回為一段,有12 段,共為108 回,“全書分兩大‘扇,前扇寫盛,后扇寫衰,前后各為五十四回,總是盛衰、榮辱、聚散、歡悲……互相呼應、輝映。大對稱的結構格局,異常精嚴細密”!1。本文認為《紅樓夢》前后各54 回對稱結構與《周易》數理思想密切相關。前54 回寫盛,是“陽”,后54 回寫衰,是“陰”,賈府從盛到衰的過程符合《周易》“一陰一陽之謂道”的數理思想,暗含陰陽轉化,物極必反,賈府衰敗亦是必然,陰陽變化之道也是世間萬物發展準則,是《周易》之數“二”背后所蘊含的理的反映。
周汝昌認為“108”在《紅樓夢》中如此重要:“須推源到我們的古《易》之學……《易》是由陰陽構成的,而我們的數字也有陰陽之分,即奇數為陽,偶數為陰。故在《易》中陽爻以‘九為計爻之辭,陰爻以‘六為計爻之數。‘六的兩倍(疊坤卦)即是‘十二。所以在我們中華文化中,‘九是陽數之極(九月九為‘重陽節),‘十二為陰數之最(太陽歷的月份是十二)。因此,我們是將此兩個‘代表數字運用起來,‘乘出來一個‘一百〇八的——雪芹也正是如此!
由此可見,《周易》數理思想對我國古典長篇小說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的結構框架產生了極大影響。
(五)《周易》數理與《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在撰寫過程中,也存在著回數爭議,學術界比較認可的說法有55 回和56 回兩種。
《儒林外史》原書為55 回的說法始自吳敬梓的侄孫女婿清代人金和,他在《儒林外史·跋》中有言:先生著書皆奇數。是書原本僅五十五卷,于琴棋書畫四士既畢,即接《沁園春》一詞。何時何人妄增“幽榜”一卷,其詔表皆割裂先生文集中駢語襞積而成,更陋劣可哂。今宜芟之以還其舊。!3金和在跋中也寫到55 回本在全椒金棕亭先生官揚州府教授時問世,此后揚州書肆刻本盛行,但發生逆亂后,揚州刻本都散佚無存,55 回的刻本也因此均不得見。現存最早的刻本是嘉慶八年臥閑草堂的中箱本,共16 冊,56 回(包含第56 回“幽榜”),后世因此多以臥閑草堂刊本為底本,將《儒林外史》定為56 回。
魯迅也主張《儒林外史》原是55 回,他在《中國小說史略》一書中寫道:《儒林外史》初惟傳抄,后刊木于揚州,已而刻本非一。嘗有人排列全書人物,做“幽榜”,謂神宗以水旱偏災,流民載道,冀“旌沉抑之人才”以祈福利,乃并賜進士及第,并遣禮官就國子監祭之;又割裂作者文集中駢語,襞積之以造詔表,統為一回綴于末,故一本有五十六回。!4可以看出,魯迅認為吳敬梓初版的《儒林外史》只有55 回,最后一回是后人偽造而來。
原本是55回還是56回尚待考察,但本文認為55回更為可靠。首先,吳敬梓與金和的關系使得55回一說更有道理,55回也符合“先生著書皆奇數”一說。
其次,《儒林外史》55 回也體現了《周易》數理思想的應用。《周易·系辭上》有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5“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6 程晉芳也在《文木先生傳》中寫道:“與余族祖綿莊(程廷祚)為至契,綿莊好治經,先生(吳敬梓)晚年亦治經,曰:‘此人生立命處也。”!7 這些都可以看出《儒林外史》55 回乃是《周易》“天地之數”的總和,也與作者吳敬梓晚年視治經為“人生立命處”的思想相契合,因此本文認為55 回的說法更加可信。
子部分類與文獻眾多,上述文獻幾乎來自子部的不同類屬。但無論是兵書類的《三十六計》,還是天文算術類的《九章算術》等,在文獻編撰體式的篇章結構上,都展現了由《周易》之“數”所聯接起來的古代傳統文化與作者思想內核間的關系,表現了在中國先民重數傳統下隱藏于文獻編撰體式中,原始自然符號標識作用與哲學意味并存的“數”的深層含義,顯示出古人以《周易》數理貫通編撰體式,進行總體構思的普遍觀念。
二、《周易》數理對文獻編撰體式產生影響的原因
(一)《周易》自身的重要地位
《周易》早在漢武帝時期就被尊為“五經之首”,也就是群書之首,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學術思想的發展,兩漢經學、魏晉玄學、“北宋五子”的學問成就等都以《周易》作為重要理論基礎。
《周易》的重要性使得其成為古代歷朝科舉考試的必備教材。唐代的《五經正義》是官方欽定的儒家經書,也是科舉考試的重要教材之一。宋代,“四書五經”成為官學、私學教學的重要教材,明代《易》因襲了其在程朱理學的重要地位,例如《明史·選舉志》記載:“科目者,沿唐、宋之舊,而稍變其試士之法,專取四書及《易》《書》《詩》《春秋》《禮記》五經命題試士,蓋人祖與劉基所定。”清代《清史稿·選舉志》亦有言:“科舉考試教材首場《四書》三題,《五經》各四題,士子各占一經。”由此可以看出,自科舉正式成為選官制度,雖然隨著朝代的更迭,科舉考試的內容有所變化,教材也略有不同,但作為《五經》之一的《周易》是不變的科舉教材。這就使得文人為科舉取士定要熟讀《周易》,《周易》思想必然會滲透到學子思想之中,而數理思想作為《周易》的重要內容,也會因此影響到文人的創作思想,由此表現在文獻編撰體式上。
此外,古代文人在著書立說以期流傳后世時,會將自己的作品與經學相掛鉤,以此來證明自己作品的正統性與合理性,提高自己作品的地位。《周易》作為“群經之首”,自是會有許多文人在自覺或不自覺中將自己作品向《周易》靠攏。這也是許多作品在文獻編撰體式上體現出《周易》數理思想的重要原因。
(二)數字崇拜
中國人自古就對數字有一種自發的敬畏,中國的文明進步也與數字息息相關。結繩記事是早在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時就存在的最原始的記數記事的手段。先民的數字理念也是從感知身邊事物開始,并在實踐活動中不斷強化,人們也越發崇拜數字。從古至今,代代傳承,中國人的數字崇拜貫穿在我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例如,數字“九”歷來是中國古代帝王文化的象征,許多皇家建筑物也都與九或九的倍數有關。數字“八”因與“發”音近而深受中國人喜愛。
“數理”思想體系是《周易》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其數字背后蘊含著深刻內涵,再加上中國人的數字崇拜觀念,許多作者在編撰文獻體式時會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周易》數理思想的影響。
(三)時代背景
《孟子·萬章下》有言:“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8 考察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對于探究作者創作思想及原因至關重要。本文將結合上文中《周易》對文獻編撰體式產生影響的典型實例,分為魏晉南北朝、明清兩個時間段,在分析時代背景的同時結合作者自身情況,以此來探究《周易》數理對文獻編撰體式產生影響的原因。
1.魏晉南北朝時期易學的興盛
魏晉南北朝時期,政權迅速更迭,戰爭頻繁爆發,動蕩的政局對當時的文化產生影響,中國文化在此階段展現出適應需求的新特征,其首要表現即為魏晉玄風的興起,而魏晉玄風的背后隱含著易學的逐步發展、古人對《周易》思想的內化。
魏晉玄學深受《周易》《莊子》的影響,劉熙載評曰:“玄學本《易》,莊子是也。……后世作者,取涂弗越此矣。”!9“《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于變”@0,探討“變與不變”的《周易》契合了魏晉南北朝政治動蕩的社會局勢,滿足了此時的社會需要,被廣泛研習。
道家受《周易》影響,存在著對《周易》內涵主旨的吸收、領悟,《莊子》此類說理散文創作也與《周易》存在密切關聯。元代李淦《文章精義》曾言“《莊子》者,《易》之變”@1,點出了《莊子》對《周易》在“道”之理解上的繼承關系。@2《周易》構成了當時人探索玄學的思想根基。在魏晉玄談中,談《易》不僅被列為“三玄”之一,更是占據著主導地位。
魏晉南北朝的官學、私學教育也能展現出此時易學思想的盛行。此時,官學教學內容主要為儒家經典。
例如魏國曹丕繼位后不久便在各州郡設學,多教《詩》《書》《禮》《易》《春秋》,曹魏政權建立后地方官學教學的難度相較中央有所降低,但其主要教材仍包含《論語》《易》等,玄學興起后玄學派代表王弼注《易》、何晏注《論語》更是成為官學的重要教材。玄學在私學中地位非凡,《老子》《莊子》《周易》都被視為玄學經典,一時成為士人清談、學習的主要教材。三國時魏國私學教育也較為發達,其教材也以儒家經典《易》《詩》《禮》《孝經》《論語》等為主。@3 由此可見,無論是官學還是私學,《周易》都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教育教學的重要教材,《周易》思想具有極大的影響力,這也是當時文人在其作品的文獻編撰體式上體現出《周易》數理思想的重要原因。
魏晉南北朝時期,人們對《周易》數理思想的領悟基于時人對《周易》內涵的深刻把握、對易學思想的特別關注,突出表現在文獻編撰體式上體現了《周易》數理內涵,例如劉勰在《文心雕龍·序志》篇中就明確表示自己是依據《周易》“大衍之數”來設置篇目數的,南齊永明年間沈約“四聲八病”說也與《周易》數理息息相關。
《九章算術注》的作者劉徽身處魏晉南北朝時期,亦受到主流思想玄學的影響。郭書春先生就考證出,劉徽注本中大量引用了《周易》中的成語、語句。@4 此外,劉徽更是把握了《周易》與數學更深的聯系,內化了《周易》數理,利用《周易》之數對《九章算術》的編撰體式進行了合于《周易》數理的解釋。這都與當時玄學對《周易》的重視、易學利用象數解釋世間萬物的規律等有關。
《修文殿御覽》作為北齊后主高緯時的官修類書,無疑是官方意志的展現,從上文對魏晉南北朝時期官學教材的設置介紹等可以看出,此時官方仍較為推崇《周易》等儒家經典,這是其編撰體式體現《周易》數理、展現重數傳統的重要原因之一。
2. 明清時期易學的進一步發展
明清時期,易學成為時人金榜題名,步入仕途的重要途徑之一,這在許多明清著作中都有跡可循,陳居淵先生在《明清時期的徽州易學》一文中就舉出了大量實例。例如,明代程汝繼就憑借《周易》通過制科,于萬歷辛丑年成進士,官至袁州府知府。《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蓋其初本從舉業而入,后乃以意推求,稍參別見,非能原原本本究《易》學之根柢者,故終不出講章門徑云。”@5 這一評價雖然包含貶義,但是可以看出當時文人憑借《周易》入仕已經屢見不鮮。清代書法家俞鐸之子俞升潛則“以《易》一房領鄉薦,丁未赴挑知縣請改教職”@6。胡煦“《易》道之晦也,皆制藝取功名之念誤之”@7 的感慨也在無形中揭示了《周易》對于入仕的重要作用。可以說學習《周易》既是入仕的捷徑,對于家族發展有著重要作用,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明清易學的發展。
曹雪芹創作《紅樓夢》,其中所體現的受《周易》數理影響而形成的編撰體式特征是不言而喻的,主要原因就是曹雪芹深受以經學為主的家學傳統的影響。
曹家有著濃厚的讀書氛圍和優越的條件,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酷愛讀書,韓菼《有懷堂文稿》稱:“曹使君子清,乃誠善讀書者,其取之博蓋七略、四部、十二庫無不窺也。”@8 曹寅還酷愛藏書,且大部分皆為時人經學著述。此外,曹家因曹寅任江寧織造一職定居在南京,許多在經史之學方面頗有建樹的文人、學者也集聚于此,如王士禎、朱彝尊等人,曹家與他們的密切交往不僅影響了曹家的家學風氣,還影響了曹雪芹的思想觀念。
盡管后來曹家衰敗,但經學傳統的影響并不會因此中斷,再加上處于清代易學蓬勃發展時期,曹雪芹受到《周易》的影響是必然的。《周易》數理思想作為《周易》的重要思想之一也因此影響到了《紅樓夢》的編撰體式。
《儒林外史》的吳敬梓出身于科舉世家,早年積極參加科舉,對易學的學習是必不可少的,他寫《儒林外史》時多少會受其影響。55 回在《周易》數理中是“天地之數”的總和,而“天地之和”的思想與吳敬梓晚年視治經為“人生立命處”思想相契合,所以說《周易》數理思想對吳敬梓編纂的《儒林外史》體式產生影響是有必然性的。
“易為大道之源、眾學之本”,《周易》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之源頭,既是創生之源,也為創新之源。@9《易經》《易傳》與歷代易學成果所構成的《周易》世界同中華民族精神的發展、承繼相始終。《周易》數理思想深植于中國民族傳統思想文化中,成為自古以來的重數傳統中極為重要的思想根源,已構成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產生了潛移默化、深刻雋永的影響,體現在中華民族的三觀塑造、行為準則,包括創作理念與實踐等方面。
三、結語
《周易》數理思想內涵豐富,且與文獻編撰體式有著密切聯系。本文通過探究《周易》數理對子部文獻編撰體式的影響及原因,從更深層次剖析了《周易》數理文化內涵,以明確內化于中國傳統的思維模式與文化特征,來加深對以《周易》為代表的傳統文化的深層理解,并加強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感,從《周易》數理的深刻文化意蘊中感受中國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使古代經典在現今仍能展現熠熠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