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張書旂寫意花鳥畫的白粉世界

摘 要：張書旂先生是民國時期以白粉開創寫意花鳥畫的著名畫家，他將西洋水彩技法和色彩理論與中國畫技法巧妙結合，以“粉具五色”的獨特繪畫方式，將中國寫意花鳥畫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其作品整體端莊典雅，富有現代感，對近現代寫意花鳥畫的發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關鍵詞：張書旂;白粉;寫意花鳥畫;中國畫技法

一、寫意花鳥畫的發展

中國寫意花鳥畫是我國民族藝術盛開的一枝花朵。在歷史長河中，涌現出諸多卓越的寫意花鳥畫家。藝術凝聚著他們非凡的繪畫技法和獨特的藝術風格，他們在反復嘗試和試探中，創新，否定，再創新，再否定，以至無窮，為后世留下了無數的不朽之作，有力地推動了中國畫的發展。

中國花鳥畫自五代起進入新的發展階段，以黃筌、徐熙為代表，在繼承唐代傳統花鳥畫的基礎上，演變出了不同藝術風格的兩大體系，即“黃筌富貴，徐熙野逸”。由于畫材、環境及畫法上的不同，二者繪畫風格迥異。

宋代畫家普遍追求逼真寫實，展示出一種強烈的理性精神。元代以水墨為主流，抒發胸臆，水墨花鳥畫在這一時期開始興盛。明代有邊文進、呂紀的黃氏體，林良、徐渭（自號“青藤居士”）的寫意派，陳淳（自號“白陽山人”）的簡筆水墨淡彩派，周之冕的鉤花點葉派，稱“四大體系”。明初陳淳帶有“淡墨散逸、靈動舒爽”之韻味，與明晚期徐渭的“縱橫肆意、水墨淋漓”相呼應，二人合稱“青藤白陽”。

明末清初，以八大山人、石濤、惲南田等最具代表性。進入清末，被推為“海派繪畫”之首的任伯年，將民間裝飾藝術、傳統文人繪畫和西洋水彩畫相結合，并熔為一爐，走出了一條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藝術風格之路。

隨著西方繪畫思潮的涌入，在實踐中，寫意花鳥畫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諸多藝術家在中西繪畫的包容碰撞中，尋找新的生機，使寫意花鳥畫以全新的面貌展現在世人面前。張書旂就是其中之一，取中西合璧，吸任頤之法，以清新、雅致、明快、靚麗的繪畫藝術風格，為具有生命氣息的色粉世界注入奇思妙想和靈感神采。

二、張書旂的藝術人生

張書旂（1900—1957年），原名世忠，浙江浦江人。他出生在一個封建書香家庭，有一叔父，名爽甫，善于書畫，在當地小有名氣。幼小的張書旂在這樣的環境中常得到叔父的指導和啟發，慢慢地對繪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長時間的努力學習中，張書旂的進步越來越大，逐漸成熟。1922年，張書旂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拜丹陽呂鳳子先生為師，畫藝大進。1925年，從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后，回浙江金華市七中短暫任教美術課，后受聘于廈門集美師范。教學之余，張書旂潛心作畫，勤奮好學，于1929年秋受聘于南京中央大學，負責寫意花鳥畫教學、創作和研究。他學識淵博，治學嚴謹，對學生和藹可親，可稱為嚴師益友，其教學主張是“取法乎上，博采眾長，廣益多師”。

張書旂培養了大批優秀學生，比較突出的有凌立如、蘇葆楨等。因為對藝術有著共同的熱愛和認知，在課余閑暇之時，他們常在一起切磋畫藝，慢慢由師生關系發展成朋友關系。這樣他們在交流中不會感到拘謹，能夠全身心投入藝術的海洋之中。由此可見，張書旂不但畫藝超脫，而且平易近人，工作盡職盡責。1935年冬，張書旂在南京舉辦了首次個人展覽，精彩的作品引起了社會廣泛的關注，獲得一致好評。

抗日戰爭爆發后，張書旂遠渡重洋，講學作畫，舉辦畫展，巡回北美各地，大力宣揚中國藝術，并將售畫所得分送國內多所大學，支援戰時教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張書旂極想回國，為祖國的建設盡力，但終因胃癌未能實現，于1957年8月18日去世，享年57歲。

張書旂初到上海時多習吳昌碩之作，后取任伯年、朱夢廬、潘椒石書法，又受高劍父影響。他取眾家之長，勤奮好學，在分析中總結心得，體會前人的用心與妙處，并將這些運用到自己的創作中去，下了很大的功夫。大量的臨摹使張書旂在筆墨、造型及色彩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程度的進步。臨摹學習前人的技法，是繪畫學習不可缺少的過程，但不能一味地研習前人的東西。張書旂在學習前人的基礎上，創造出一種既不失傳統繪畫技法，又不失文人典雅清秀之氣的藝術風格，并不斷完善。

墨色交融與粉的融入，意境格調的提升，增加了作品的精神內涵。畫家一般會在創作中融入某種個人的藝術追求和精神氣度，在畫材畫風上仍會堅守一些傳統的法則，強調一種程式和技法。而張書旂則在較短的時間內，轉變了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出乎意料地創造出游走于東西方藝術之間的新概念，改變了水墨畫的外在面貌。這些無疑在傳統繪畫中是十分少見的。

墨與粉、色與粉、墨色與粉，三種技法的碰撞形成了張書旂獨特的藝術風格。這對當時寫意畫的發展和體格轉型來說，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無限釋放的寫意花鳥畫魅力，是創作者用嫻熟的技法和難以言表的幽深情懷，透過物象的本質，再現世界，使情與景形成潛在的聯系，把自然界生生不息的花草、鳥禽反映到畫面上來。這是人與自然的匯通，形成虛幻與現實的雙重交織，來實現自我的審美與選擇，形成色與墨之間的微妙關系，是對生命中最質樸之美的留戀，對自然生命的禮贊。水與粉、色與墨的配合，需在靈動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中，才能呈現出完美的超越。

三、張書旂的白粉藝術

（一）粉墨交融，韻味自然

作品《鷹》（圖1）大氣端莊，構圖以工字形拉開陣勢，柳樹枝干以沒骨寫意手法畫出，由右下角直沖左上角，形成對角之勢，寥寥幾筆畫出柳干、柳枝、柳葉，筆法流暢，枝葉穿插布局，法度井然，十分瀟灑。蒼鷹造型美觀，以靈活的動態，雄視下方，富有沖擊之勢。腋下絨毛淡墨加粉，顯得蓬松柔軟，質感生動。翎毛用沒骨濃墨之筆，極富堅挺之感。整幅作品幾乎無色，只是在柳干、柳枝的沒骨畫法中，稍有赭石色加入，體現了蒼老之感。作品在技法的表現上不算復雜，構圖也較為簡單，主要特點在于墨與粉的突出表現上。特別是在對鷹的表現上，濃淡干濕把握十分到位，墨與粉的處理柔和有致，水的恰當控制使墨與粉搭配得韻味十足。背景留白，彰顯空靈美感。張書旂在背景方面一般不做太多處理，主要是留出生命之氣，形成一種曠野之感。

在作品的創作中，他大膽采用了墨加粉這一表現方式，它的主要特點是二者的結合會產生獨特韻味。這種韻味不是什么人都能達到的。粉在入墨的一瞬間散發很快，因此把握粉的用量尤為重要。粉入墨不可過多，不然會顯得太厚，或產生污濁，失去畫面的純凈感。粉的運用，講究的是宜淡不宜濃，濃則生變，重墨輕粉方是上策。諸多畫家因用法不當，而終止了對粉的應用。只有在創作中進行多方面的不斷嘗試，才能悟出用粉之道，提高畫作品位。墨與粉之間的碰撞要恰到好處，韻味就會自然生成。這種韻味才是畫家們的終極追求。張書旂的筆墨運用并沒有因為缺少色而失色，而是以白粉入墨的技法使畫面變得自然，彰顯畫面層次和韻味。他在粉與墨關系的處理上，技法尤為成熟。

（二）色粉交融，明快靚麗

作品《菊蝶》（圖2）以野菊花為主題，采用S形構圖，自下而上形成。兩組菊花從不同的方向畫出，右邊一組用湖藍設色畫出花瓣，白粉勾出花筋，花蕊用藤黃色渲染，白粉點綴，分出層次。花葉用石綠、翠綠沒骨寫意畫出，用筆顯得十分隨意，在不同的色彩及其深淺變化中，分出前后，適當拉開距離。左邊一組，大紅加粉，畫出菊花花瓣，花蕊以同樣方式點綴，加強立體效果。四只蝴蝶一綠三黃，艷麗的色彩中透著白粉的柔和，看上去有一種祥和之氣，仿佛嗅到芳香，自上而下，緩緩飛入花叢。畫中表現的菊花并不煩瑣，兩組菊花，四只蝴蝶，構圖也是平時常見的，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通體而看，主要還是色彩的變化，使畫面產生了不同的效果。色彩的豐富性增加了畫面的魅力。色彩的對比、前后的呼應、色與粉之間的碰撞，呈現出的特殊暈散效果是他人難以做到的。該畫作中，色粉的運用，并沒有讓人覺得浮躁，似乎還有更多加粉的空間。粉越多，層次感越強，也就越有看頭。如果失去了粉的融入，猶如徹頭徹尾改變了它的一切。張書旂畫作的色彩具有其個人特色，作品中熠熠生輝的物象，充滿生機與活力。

（三）色墨交融，清新雅致

作品《雙雉》（圖3）猶如靚麗多姿的少女，采用十字交叉的構圖。一對山雞臥在草地上，看上去正在小憩。前面一公，后面一母。公山雞回頭環視四周，顯得十分警覺。母山雞安詳自在，造型逼真。公山雞色彩鮮艷，華貴無比，背部著色采用淡墨加粉，用大量的水使二者在水的作用下，自然融合，顯得尤其和諧。其腹部著色，上用赭石色，下用花青色，顯得柔軟飄逸。母山雞背部用淡墨與紫色加粉，有意顯示厚重之感，主要是與濃墨翅膀區分，凸顯層次過渡的立體效果，增強空間感。其腹部用花青淡墨設色，形成棉絮蓬松之感。雙雉身后，有一束杜鵑花。用筆簡單的杜鵑花，挺拔而富有神韻。花瓣用大紅加粉，秀潤雅致，以曙紅點蕊，姿態生動。花葉翠綠淡彩，層次分明，色與墨的碰撞形成交融之勢。色、墨、粉三者的關系絕不允許用一種糊弄和拼湊的做法出現在畫面之中，它必須是濃淡相宜、生動灑脫、渾然一體的，從而創造出富有個性的藝術風貌。

四、結語

張書旂的可貴之處就是把中國畫的水墨有機轉換，實現色與墨的協調，達到一種順暢、完美、和諧的高度。在熟練使用色與墨的同時，張書旂喜歡融入白粉，試探著色的深淺和層次變化。古人云“墨具五色”，而張書旂能“粉分五色”，用色變化無窮，趣味橫生。但這些都離不開水的調和，張書旂在對水的把控方面，可以說是極度完美的高手。粉入色需細心調配，如技藝稍有不佳，畫面效果就會變得呆板，毫無生機。粉不透明，如果浮在紙上，畫面會顯得污濁，這樣就會影響整幅作品的效果。水是粉的調和劑，也是成就奇跡的引子。水能沖淡粉的厚重感。水的用量直接決定著畫面物象的質感。靈動的水協調著色與墨的關系，使畫面整體效果和諧統一。張書旂對色彩有著特別的感悟和追求。寫意花鳥畫家，要到大山深處感受大自然的造化之美，觀察富有活力的飛禽、山澗美麗的花草。這些都能激發創作者的靈感，是用之不竭的繪畫資源。在筆下再現這些生靈，不應該是一種簡單的形象復刻，而應注入真情，賦予它們生機。

隨著審美的提升，畫家極欲捕捉精神特質，激發自我情感和心中的欲望，在深刻的體會中，爆發出旺盛的表現力和創作力。一個畫家不能以完成多少作品為目的，而應關注繪畫所體現的個性特征和品位，創造獨立的繪畫語言，形成個人繪畫風格，在作品中融入個人體驗。

參考文獻：

[1]葉尚青.中國花鳥畫史[M].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

[2]張書旂.中國經典書畫叢書：翎毛集[M].武漢：湖北美術出版社，2015.

[3]張紀恩.張書旂畫集[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4.

作者簡介：

郝亦博，廣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