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苗的頭發扭成焦綠色火焰
匍匐,撓著綻開的土壤
我們在此地設帳而食,歡慶嫁娶
紅色塑料布兩頭洞穿,風中
潑來夕陽腐爛秸稈的澀香
二哥已醉在流水席的棚帳
他靜默地緊閉雙眼,看到
時間就如頭上那盞昏暗的燈泡
走走停停,等候桌上的蔥燉白肉
和汁水一起凝固成雪花油霜
此時的爺爺,手臂尚未因痛風
陷入一場悠長的叛變
他的水煙袋,從幽光里咂摸著
化肥,評劇,或是自釀烈酒的余緒
用力吞吐,把枯水的日子變得模糊
夢見他的廉玉一號,旌旗整整陣堂堂
傍晚七點,炊煙和野徑一樣寬廣
客人撤帳歸去,留下老狗食殘
此時,母親和月亮在耳房沿窗圍坐
男人和夕陽在堂屋步履踉蹌——
無星夜晚,院落之上籠罩安靜的深井
村落陣列成行,目送著
一天的結束,田壟盡頭的城市
在搖籃曲的韻外,涌出模糊的光
那么多人,那么多雙眼睛涌了進來
那么多眼睛在一閃而過的黑暗中目擊了白晝
又在轉瞬即逝的白晝中忍耐著黑暗
那么多人,那么多雙眼睛向彼此打開又閉合
低下頭,確保錯過另一枚瞳孔
在鋼化玻璃中辨認鉛的表情
(窗戶也被我們堵住了,除了灰霾
魂魄還能飛向哪個方向?)
呼吸是搖晃的,呼吸被另一口呼吸縫合
身體在摩擦,身體被閃躲的身體摩擦
站穩,或是扶好,車廂是中空的
站臺也是。從始發站游向終點的蜈蚣
一次次穿刺我們的胸口——風的錐形里
那么多雙眼睛張望著彼此也張望著出口
那么多人,那么多雙眼睛被吐了出來
嘯叫的子宮是鐵鑄的,一邊產卵
一邊抽搐著將自己縫合。沒有
血味的冷空氣,舔著機油涌向下一座站臺
孟垚,1997年出生于河北燕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