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蘇南書家研究

摘要：唐代書法藝術風格多樣，借鑒、取法的領域愈加廣泛和自由，特別是當時蘇南地區(qū)涌現(xiàn)出一大批頗有成就的書家，書法發(fā)展有了新境界。因此，窺探唐代蘇南書家，能使我們對唐代書法有更加全面深入的認識。

關鍵詞：唐代;書法;蘇南;發(fā)展

研究唐代蘇南書家的關鍵在于把握住有限的原始資料，而現(xiàn)有針對唐代地域書家的文獻研究資料較少，因此，根據(jù)第一手資料挖掘出歷史線索，對我們研究蘇南地區(qū)書家有著重要的意義。

本文所涉及的“蘇南”，主要是指狹義范疇上的概念，但又有所變通。具體而言，從唐代行政區(qū)劃上看，《舊唐書·地理志》中記載初唐時分天下為十道，對江蘇的分屬包括河南道、淮南道以及江南東道，共計九州四十縣。唐初武德年間（618—621），蘇南設十縣，分別隸屬于蘇州、常州、潤州與宣州。其中，蘇州領四縣，四縣中的吳江、昆山、常熟屬蘇南地區(qū)，嘉興縣則不屬;常州領四縣，晉陵、江陰、宜興、無錫皆屬蘇南;潤州領五縣，其中的丹陽和延陵在蘇南地區(qū);宣州領八縣，僅潥陽縣屬蘇南。而據(jù)《元和郡縣圖志》考證，唐開元年間（713—741）的蘇南地區(qū)，設有十三縣，入唐后新增武進、金壇、長洲三縣，分屬蘇州等四州。唐天寶年間（742—756），蘇南州縣設置均與開元年間同。依據(jù)官修史書《舊唐書·地理志》以及中唐史臣李吉甫編集的《元和郡縣圖志》整理分析，可知“蘇南”是南方文化區(qū)的一小部分，相當于今江蘇省所轄的蘇州、無錫、常州三市及其轄縣（市），還有鎮(zhèn)江市轄內(nèi)的丹陽市。

一、書家索引

蘇南作為唐代文化、經(jīng)濟的重心，官宦重臣、文人名士在此交游頻繁。因而，研究唐代蘇南地區(qū)的書法狀況，就必須對這一時期蘇南地區(qū)書家進行全面的了解。有關古代書家及其著作的界定，因受社會變遷、朝代更迭等不可控因素的影響，在地域劃分上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性。而對于唐代蘇南地區(qū)的范圍，前文已作了較為明確的界定。

筆者從現(xiàn)存的書法著論、史傳著作、文人筆記、書畫品鑒入手，并參考蘇南地區(qū)各地方縣志中收錄的唐代書家來確定在此區(qū)域內(nèi)的書家，以相關文獻中記載的唐代蘇南地區(qū)本土、游宦、移居或占籍蘇南時間較長且有較大影響的書家作為認定蘇南書家地域歸屬的主要依據(jù)。本文所列書家簡況表或提供了一個唐代蘇南地區(qū)書家整體面貌的參考，見下表：

從表中所示書家籍貫與地域歸屬來看，蘇南地區(qū)書家的構成類型分為四種，即本土、移居、游宦、占籍——本土：祖籍地為蘇南地區(qū)者;移居：籍貫本地，去往他方為官者;游宦：籍貫外地，蘇南為官者;占籍：本人或祖父先人輩為官遷居，入籍蘇南定居者。從唐代蘇南地區(qū)書家的人數(shù)及構成來看，本土籍貫居多，零星游宦和移居，多居蘇州一帶。此外，占籍則是從父輩開始入戶蘇南地區(qū)。這與自唐代開始蘇南地區(qū)經(jīng)濟繁榮、文化興盛、書風活躍、科舉人才集中的情況基本相符。

蘇南地區(qū)書家皆有官職在身，這種特殊的身份讓其有更多的機會進行詩文酒會、結社集雅、切磋書藝。加之，蘇南書家書風多源自于家族書法傳承，數(shù)代延續(xù)傳承不中斷，像虞世南、陸柬之、陸彥遠三代善書遞傳的現(xiàn)象，大都是近親之間的延續(xù);又如“草圣”張旭受書于其舅父陸彥遠，筆力更新、自成一家。正是家族書法的沿襲，致使他們交游追求更高的層次與更廣的品位，書法藝術得以延續(xù)、發(fā)揚光大，蘇南地區(qū)書家的書風才得以鼎故革新、精彩紛呈。蘇南地區(qū)書家擅長諸體，尤工行草書，且書家大都取意于晉人妍美風韻，這一時期蘇南地區(qū)書家之間聯(lián)系多是家族書法的沿襲，尚未出現(xiàn)有影響力的門派，書法總體水準較高，多追溯晉人書風，書家大部分或以官居高位、或以史名、或以賢達以享有書名，或以書而被世人所知者也不乏其人。蘇南地區(qū)書家因書名顯世，可見書法在唐代蘇南地區(qū)的高官顯貴和學士名流中，已經(jīng)不再只是公務之余消閑解悶、消磨時光的翰墨余事。

然而，書法在當時是作為文人雅士身份的象征，對于帝王搜羅的魏晉名家法帖，只有親近王公大臣才能一覽真跡，而市井平民只能通過當時出名的書家墨跡間接學習前人筆意，在文化交流方面的不夠開放導致了書法只能在高門顯貴間傳承，這也使蘇南地區(qū)的書法藝術與時代風尚沒有很好地結合起來，蘇南書法也未能出現(xiàn)流派現(xiàn)象。

二、書風淵源

在魏晉時代，草書、行書、真書已經(jīng)擺脫了隸書的影響，書體的發(fā)展是書法走向成熟的標志。三國時期，孫權成為江東之君，蘇南地區(qū)作為吳國重要的政治文化區(qū)之一，皇象、孫皓、劉纂、朱季平、張昭等名家手跡到東晉尚存不少。雖然現(xiàn)在吳國書跡大都不復存世，但清代學者們將隸書《谷朗碑》、篆書《天發(fā)神讖碑》和《禪國山碑》這三通風格詭秘獨特、具有極強裝飾性的碑刻視為“吳士書”的典型。吳國雖然人文學風強盛，但建國后仍遵循漢朝傳統(tǒng)，吳國大鴻臚葛洪就有“不改桑梓之法”的主張。蘇南地區(qū)的文人學士相較于中原士大夫，觀念比較守舊，這也導致這一時期流行于中原的新書風，在蘇南地區(qū)并不為人所重視。 直至吳國滅亡，晉室南遷，保守的吳士舊風在鐘繇新體書風和“二王”今體書法的共同掩壓下偃旗息鼓。

曹魏后期，西晉始皇司馬炎南下滅吳，結束了三國分裂割據(jù)的局面。在西晉兵戈擾攘的情形下，蘇南地區(qū)的書法遺跡歷來少見。宋代內(nèi)府里收藏著兩晉君臣的墨跡，存于世的只有西晉名家陸機的草書尺牘《平復帖》墨跡。陸機所書的草書，點畫“尤帶古風”，書風樸實雄厚，頗具奇趣，歷經(jīng)千載滄桑，成為我們管窺西晉書藝的重要法帖。

公元317 年，司馬睿南遷建康（今江蘇南京），并在此建立起東晉政權。在政治經(jīng)濟中心由北向南轉移的時代背景之下，人口大量南遷，新興的文化風尚也被南遷的大批中原士族、名士帶到了蘇南地區(qū)，文化中心漸漸地由洛陽至蘇南一帶遷移。東晉書法大都出自“門閥政治”格局下，呈現(xiàn)出家族綿長傳承的趨勢，出現(xiàn)的名流書家無不出自高門士族，如瑯琊臨沂王氏、陳郡陽夏謝氏、高平金鄉(xiāng)郗氏、潁川鄢陵庾氏等。其中，瑯琊王氏家族因與晉瑯琊王司馬家族世代交誼，其因此成為蘇南第一名流書門，但是王廙、王導以后的王羲之、王獻之沿襲鐘繇、衛(wèi)鑠（衛(wèi)夫人）書法，變故出新，并且建立起了王氏書風系統(tǒng);高平金鄉(xiāng)郗氏躋身士族，受益于與王氏的政治聯(lián)姻，不僅使郗氏身居高位，同時郗氏也成為書法門戶，馳名當時。

在前朝處于政教邊緣的書法到了東晉有了長足發(fā)展，書藝不僅是士族書家顯示高雅品位和家族權貴的象征，同時也是士族之間一種重要的交往方式。新體書法發(fā)展到新的階段，其書法也不可避免帶有強烈的政治利益烙印?，樼鹜跏霞易迓暶@赫，以“二王”為主的王氏家族發(fā)展今體書法，形似新巧輕靈取縱勢，去質(zhì)增華，將漢魏書體的質(zhì)變和華美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把妍麗之風推進到新境界。在“古質(zhì)今妍”的社會風尚與審美追求的推動下，于家族勢力關系網(wǎng)的傳播下，王羲之“新體”書法已成為當時蘇南書風的主導潮流。

到南朝時，蘇南地區(qū)先后成為宋、齊、梁、陳四朝的文化交流的樞紐。書法仍以延續(xù)“二王”的“草隸”書風為主流，除楷體和行草外，南朝還出現(xiàn)一種“雜體”書法，其字體活潑多變、筆法夸張、富有濃厚的裝飾性。東晉以來，書法顯示出的“妍美”書風至南朝愈演愈烈，書法不僅僅是少數(shù)士族名流之間的私密交流，文人騷客皆以善書為能事，書法的風格和面貌也趨于多元化。這一時期，除羊欣為首的“隸書”書家和王僧虔等人的“二王”一系書風外，“草隸”“篆隸”“散隸”和抄寫佛經(jīng)的寫經(jīng)體、墓志、造像記、摩崖題銘等同時并存。在時代書風下，書寫者的書寫目的、心境、身份地位和應用材料的不同，呈現(xiàn)出的書法風格面目姿態(tài)萬千，書法的書寫形式和材質(zhì)從南朝起變得愈來愈豐富。然而，因書法家社會地位的巨大差異，各種民間野趣仍然無法與士族大夫的書風相媲美，南朝書壇主流方向依然是“二王”流麗妍美的書風。

到唐朝，統(tǒng)一王朝逐漸建立，“二王”書法揭開了中國書法史燦爛奪目的篇章。唐太宗李世民觀書覽跡，唯王羲之“盡善盡美”。以王羲之為楷模的魏晉南朝書法逐漸成為中國書法的主流審美風格和標桿，沉博絕麗、影響深遠。然而，我們依舊不能否認，每一時代、每一地區(qū)、每一群體、每一階層都在竭力挖掘這一傳統(tǒng)資源，伴隨時代的變遷和書法史的演進，賦予個人見解、時代和地域烙印。蘇南地區(qū)作為“二王”江左風流書風發(fā)源地的一部分，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人文優(yōu)勢和不可替代的地方親和力，書法得到了比其他地域更為有利的潤澤。

如上所述，東晉南朝時期奠基了“二王妙跡”的書法傳統(tǒng)，后世書家往往以“二王”為典范，頂禮膜拜，蘇南地區(qū)也因此成為后世書家心中的圣地。追尋六朝遺韻，探賾二王流澤，寄情于書而能自出新意，一直是書家的不懈追求，這也為唐代蘇南地區(qū)書家的再度活躍埋下伏筆，書法文化歷經(jīng)滄桑發(fā)展至此，進入了一個新舊融合的重要階段。寬容開放的時代精神，使歷史與書法文化得到廣泛的交流與融合;同時伴隨市民文化和市民審美意識的逐漸生長，大量書論文獻、書法作品廣泛傳播，為中國書法的蓬勃發(fā)展提供了極大便利。這一時期江蘇書法家因受后天獨特的地域影響，與同時期周邊地區(qū)的書法家交流較甚，造就了從唐初承襲“二王”書風到唐中期書家鼎故革新，以及唐代后期繼起的一批又一批書法家在書法創(chuàng)作方面的一個新發(fā)展。這一時期，書法尤以追溯魏晉、崇尚法度為主流。

三、總結

蘇南地區(qū)書風取法上仍延續(xù)、汲取和繼承著魏晉風韻，同時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積極開拓出唐人法度新天地，既是時代與觀念的必然趨勢，也是蘇南地區(qū)文化氛圍熏陶的必然結果，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蘇南地區(qū)書家的發(fā)展。

古人“門閥政治”下的書風傳承遂以“蘭亭”集會，今人以展覽切磋，古人車馬勞頓換來的片刻書藝享受，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達到……這些有利條件促使我們的審美情趣和書法風格更加多樣化，在書法技法方面的表現(xiàn)上更加酣暢淋漓。觀唐代蘇南地區(qū)書家，陸柬之于五歲開始學習書法，七歲便拜虞世南為師研習書藝，隨后游覽山川古跡，尋味古人法帖，博采眾長，頗得魏晉瀟灑風韻而又能走出窠臼，成為當時婦孺皆知的大書法家;張從申，其少年時期就酷愛書法，后受李邕書風熏染，研習隸、楷、行書而能俱入妙境，楷書取法李邕神采而變其形質(zhì)，又學“二王”結字遒密，因而書法能一窺“二王”風范，風格奇崛穩(wěn)健、秀達雋雅，能與前人各異，別出新意，可謂唐書家之卓絕者;再如沈傳師，書法幼承家學，后師從顏真卿、柳公權，工楷、行、草，尤精寫楷書大字，既有顏字之雄強挺拔，又有柳體之蒼勁雅致，在他的作品中兼具清雅方整與剛健強勁，能較好地體現(xiàn)出唐代書風雖肅然巍峨亦放縱自然的藝術個性和時代風貌。諸如此類，可知唐代蘇南書家始終是在學習前人書法的基礎上精進不休、吐故納新的，最終才能形成自己獨特的書法風格。因此，我們應重視自身書法藝術的繼承與發(fā)展，融會百家之長，追古溯源，取法乎上，得其中;取法乎中，得其下。在技法上多加探索和揣摩，多交流多研習，形成自己的風格，才能走出前人窠臼。

蘇南地區(qū)是文人士族社會交往活動的重要地域，這就為蘇南地區(qū)書家與同時代其他地區(qū)的文化交流帶來了契機。名流學士多到蘇南一帶交游生活，三國的皇象、西晉的陸機、南朝的陶弘景到本文研究的唐代蘇南諸家，宋朝的范仲淹、元朝的倪瓚，明朝的沈度、王寵、董其昌以及清朝的吳熙載、阮元……他們在這一地域中留下珍貴的書法足跡，推動著蘇南書風朝著多元化的方向發(fā)展。

注釋：

①表格所列書家生卒年主要參考以下文獻資料：《舊唐書》《歷代書法論文選》《中國書法史》及部分名人辭典等，同時也參詳了其他相關研究，對眾多文獻中涉及到的諸多書家，綜合比對取其合適的書家。

②表中有關書家的生卒、行跡、官職、書風與交往的記載散見于各類史料文獻之中，因文獻浩瀚，限于時間與精力，無法進行全面的檢索。本表僅以作者所考慮的有代表性的重要文獻為基礎，并參考相關文獻，擇選參照文獻著作中觀點雷同或一致者。文獻盈積，浩如煙海，抉摘幽隱。因此，在編輯本表時會出現(xiàn)一些遺漏，尚祈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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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尚靖珍（1996.8-），女，漢族。寧夏大學美術學院2020級碩士研究生在讀，專業(yè)：美術，研究方向：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