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9年的一天（下）

［法］儒勒·凡爾納

史密斯先生在科學編輯廳沉默了片刻，顯然他對今天的進展并不滿意。

他問科學家庫利：“難道你們今天沒什么有趣的新聞嗎？”

“有的，”庫利回答，“奧林匹斯星的基本特征獲得了最終確認。這顆巨大的行星到太陽的平均距離為18347808499千米，比海王星還要遠。它在引力作用下運行，繞軌道一周需要1311年294天12小時43分零9秒。”

“你干嗎不早點告訴我這件事？”史密斯先生喊道，“馬上向記者們通報。公眾對于這些天文問題的興趣非常大，這條新聞必須放進今天的頭條。”

庫利還在點頭哈腰，史密斯先生已經走進了下一個廳。那是一條超長的走廊，足足有1000米，專門用于投放大氣層廣告。這些廣告會反射到云層上，大得足以讓全城的人都能看見。這也是史密斯先生的主意，在這座大廈里，有上千部投影儀用于在云層上播放巨型廣告。

史密斯先生在報社幾個部門的日常行程到此結束。接下來，他穿過廣告廳，走進了接待室。在這里，各國大使正等候著他，盼望著能從他口中獲得一句忠告或者建議。

12點的鐘聲敲響，史密斯先生結束上午的工作，是吃第一頓飯的時候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原本早上放床的地方，現在有一張偌大的桌子從地板下冒了出來。

史密斯先生是一個講求實效的人，他將生活簡化到了極致。對他來說，一個有著巧妙機械裝置的房間就夠了，他在這里睡覺吃飯，非常方便。

有聲傳真機的鏡面上，顯示的還是早上那間巴黎寓所。與這邊一樣，那邊也有一張準備妥當的桌子。盡管有著數小時的時差，但是史密斯先生和他的夫人已經安排好了同時用餐，這樣跟一個相隔千里的人面對面地吃飯才有意思。不過現在史密斯太太的房間沒人。

“唉，她又遲到了！”史密斯先生嘟噥著擰開了第一道菜的傳送開關。

和當今的所有富豪一樣，史密斯先生家中并沒有廚房。他是“美味供餐公司”的訂戶，該公司通過一張巨大的管道網，把各式各樣的菜肴送到訂戶們的住宅。雖然訂餐要花不少錢，但烹飪水平是頂級的。史密斯先生獨自收菜、獨自用餐，吃完了正餐中的頭盤、前菜、面包和豆子。在他快要吃完甜點的時候，史密斯太太才出現在有聲傳真機的鏡面上。

“怎么了，你去哪兒了？”史密斯先生通過話筒問道。

“什么！你都吃到甜點了，那我遲到了！”她的驚呼中帶著一種惹人憐愛的純真，“哎，我去裁縫那兒了。這一季的帽子好可愛！我忘了看時間，所以來遲了點兒。”

“是啊，就一點兒，”史密斯先生有些生氣，“真是才一點兒，我差不多都吃完了。我現在要離開了，請你原諒，但我必須走了。”

“噢，沒問題，親愛的，那我們晚上再見。”

史密斯的空中飛車已經在窗戶外等著他了，他邁步走進車里。

“您想去哪兒，史密斯先生？”司機問道。

“我想想，我有3個小時。”史密斯先生沉思了一下，“帶我到尼亞加拉，去我的蓄能器工廠。”

史密斯先生租下了尼亞加拉大瀑布的使用權。很久以來，瀑布產生的能量都白白浪費了。如今，史密斯利用杰克遜的發明，將這份能量收集起來，然后出租或者出售。

他去工廠花費的時間比預料的要久。等他回家的時候已經4點了，剛好趕上他每天接見訪客的時間。

像史密斯這種地位的人，肯定會面對各式各樣的請求。一會兒來個需要投資的發明家，一會兒又來個推銷天才計劃的空想家，他必須在這些項目中做出選擇。這項工作每天都要花掉史密斯先生兩個小時。

今天的訪客比往常要少，才12個。他們當中，有8個人提出了一些不切實際的計劃。其中一個想要振興繪畫——這門藝術由于彩色照相術的發展而逐漸走向沒落。還有一個是醫師，吹噓自己發現了治愈鼻膜炎的方法。這些不切實際的家伙被史密斯先生迅速打發走了，其他幾位申請者則被留了下來。

第一個申請者是一名年輕人，他開口說：“先生，我是一名化學家，我來找您也是為了化學。”

“哦！”

“大家曾經認為，”這位年輕化學家繼續說，“基本的物質的數量有62種；100年前，這個數字減少到了10種；現在，正如您所知，只有3種仍然無法進一步分解。”

“沒錯，是的。”

“接下來，先生，我將會證明它們也是復合體。幾個月，甚至幾個星期內，我將會成功地解決這個問題。實際上，也許只需要幾天。”

“然后呢？”

“我就證明了一個真理。但我需要足夠的金錢進行研究，才能取得成功。”

“很好，”史密斯先生說，“那你的發現會帶來什么實用結果呢？”

“實用結果？啊，我們可以輕松地制造任何物質，比如石頭、木頭、金屬、纖維……”

“血肉呢？”史密斯先生打斷他，“下一步，你是不是能造出一個活靈活現的人來？”

“為什么不能呢？”

史密斯先生預付了10萬美元給這個年輕的化學家，聘用他為《環球紀事報》的實驗室工作。

第二位申請者有一個宏偉構想——可以把整座城市直接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這個不同尋常的項目要搬遷的是葛蘭頓城——眾所周知，這座城市距離海岸約有24千米。他提出用軌道運輸的辦法把這座城市搬到一個臨水的位置，其收益無疑相當巨大。

史密斯先生被這個計劃吸引住了，買下了一半的股權。

“如您所知，先生，”第三位申請者開口了，“靠著蓄能器及換能器，我們可以讓四季恒溫。我建議進一步加以改進，把多余能量轉換為熱量，再把這些熱量送到兩極。極地沒了冰雪之后，將會成為一大片能為人類所用的土地。您覺得這個計劃如何？”

“把你的計劃書留給我，一周后再過來。我會讓人審查一下。”

第四位申請者宣布，一個重量級的科學問題即將得到解決。100年前，納撒尼爾·費思伯恩醫生做了一個大膽的試驗。這位醫生堅信人體冬眠術，就是將人體的生命機能暫時中止，過一段時間后再度喚醒。于是他決心將這一理論付諸實踐。為此，他立下了遺囑，并指明喚醒他的正確方式。他的沉睡要持續100年，從他表面上死去的那天算起，公元2889年9月25日正好是他預定復活的日子。申請者建議，今晚就在史密斯先生的住所中進行復活試驗。

“好，晚上10點過來。”史密斯先生簡短回答道。

今天的接見就此結束。

史密斯先生獨自一人，感覺疲憊，躺倒在一張長椅上。然后，他按了下按鈕，就連上了中央音樂廳。在那里，偉大的音樂家在給訂閱者播放一系列令人心曠神怡的曲調，其旋律都由深奧的代數定律決定。夜晚臨近，史密斯沉醉在和諧的音樂中，忘卻了時間，沒注意到天色正在變暗。

天黑了，他被開門的聲音驚醒：“啊！是你嗎，威爾金斯醫生？”

“是的，”那邊答道，“史密斯先生，你還好嗎？”

“我感覺挺不錯的。”

“很好！讓我看看你的舌頭，沒問題！你的脈搏，規律！胃口呢？”

“只能說還過得去。”

“嗯，你工作太過勞累了。如果你的胃無法治好的話，就只能手術修補了。那需要仔細研究一下。”

史密斯先生說：“你可以先與我共進晚餐。”跟上午一樣，桌子從地板下升起，食物管道送來了濃湯、面包、燉肉，還有豆子。

這頓飯快要吃完的時候，巴黎那邊的有聲傳真接通了。史密斯先生看到他的妻子正獨坐在餐桌前，悶悶不樂。

“親愛的，請原諒我撇下你一個人，”他通過話筒說，“我跟威爾金斯醫生在一起。”

“啊，那位好醫生！”史密斯太太的表情愉快了些。

“是的。你什么時候回家？”

“今晚。”

“很好。乘坐管道還是空中列車？”

“哦，管道。”

“那么，再見，先暫別片刻吧。”史密斯先生說完，就切斷了跟巴黎的通話。

晚餐結束，威爾金斯醫生和史密斯先生告別，準備離開。

“我希望您10點能來，”史密斯先生說，“今天是費思伯恩醫生要復活的日子，喚醒儀式就在我家舉行，你一定要來看看。”

“好的，我到時候會來的。”威爾金斯醫生答道。

史密斯先生又只剩一個人了，他開始忙著檢查賬目——這是一項極其重要的工作，每天他要處理的交易金額高達80萬美元。

兩個小時后，史密斯先生完成了他的工作，他剛翻過最后一頁賬本，威爾金斯醫生就來了。

隨后跟進來一大群科學工作者，簇擁著費思伯恩醫生的身體。

他們立刻著手工作起來。費思伯恩醫生躺在房間正中央，傳真機準備就緒。全世界的人們都得知了此事，正在焦急期盼著。在此期間，一位記者會全程通過電話進行實況轉播。

“我們正在按照費思伯恩的喚醒方式進行操作，”記者解說道，“加熱、通電……沒效果。試驗暫停一會兒，威爾金斯醫生做了檢查，判斷這人死了……”

“死了？！”所有人都驚叫道。

“是的，”威爾金斯醫生答道，“死了！”

“那他死亡多久了呢？”

威爾金斯醫生再度做出判斷：“100年了。”

“看來這種方法還需要改進。”史密斯先生對記者說，“這項試驗到此為止了。”

等眾人從他的住所離去后，史密斯先生感覺自己累壞了，他想洗個熱水澡緩解疲勞。于是，他按下一個按鈕。幾秒鐘后，隱隱傳來一陣輕微的轱轆轉動聲，聲音越來越響，房門驟然敞開，浴缸出現在門外。

這就是2889年《環球紀事報》主編一天的生活。每一年的365天都是如此，唯有閏年例外，因為有366天。

（完）

閱讀延伸

對于報業大亨史密斯先生生活的描繪，作者凡爾納大膽想象，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史密斯先生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令人驚嘆。但跟隨史密斯先生度過馬不停蹄的一天，我們不禁慨嘆：在享受科技為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我們是不是也被科技發明捆綁住了呢？讓史密斯先生365天連軸轉的，不正是高度發達的信息技術嗎？對于未來世界的發展，我們要用理性睿智的眼光去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