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龍反腐（中）

鄧解華

三、知縣道出驚天案

甄云龍想，方知縣是鹿城的父母官，每天要管的事情有幾籮筐，自己只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想見就見？看來劉半仙是在耍他呢。劉半仙看出了甄云龍的心思，便故意用話激他：“原以為甄班主是條漢子，敢上山擒虎，下海捉蟒，誰知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你別來激我。”甄云龍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找知縣大人總要有個說法吧？”

劉半仙微微頷首，捋著山羊胡若有所思地說：“我沒記錯的話，當初王保長說過，是知縣大人差衙役來找你的，你是聽了衙役的話才去請鼓手和舞獅的……”

對呀，自己怎么糊涂了呢？甄云龍的思緒一下清晰了。當初不就是知縣老爺差人來傳話的嗎？俗話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不問知縣老爺還能問誰？反正自己沒做虧心事，別說縣衙，就是金鑾殿也沒什么可怕的。

從陸家浜到縣城要趕一天的路程，但甄云龍從小練習舞龍，腿力非凡，只用了半天時間就趕到了衙門口。可還是晚了一步，衙役擋在門口，說老爺已回后院，有事等明天再說。

剛才走得匆忙沒帶盤纏，眼見天色漸暗，甄云龍只好在衙門附近兜了一圈，發現縣衙后邊有一座荒廢的土地廟，心想今晚就在此將就一宿好了。他關好門窗，點著了桌上的半支蠟燭，見旁邊有堆稻草，便倒地而睡。

夜半時分，甄云龍被一陣貓叫聲驚醒，忽然一股冷風把蠟燭給吹滅了。奇怪，明明關好窗戶了。甄云龍起身查看，發現窗戶是被人打開的。這下，他無心入睡，站在窗口望著夜空，想想這縣城白天看似繁華，到了晚上卻殺機四伏啊！

好容易熬到東方泛白，甄云龍奔出廟門來到衙門前。巧了，今天在門口當差的正是王龍和李虎，兩人問明了甄云龍的來意，歉意地說：“甄班主見諒，都怪我們近日公務太忙，一時忘了去找王保長傳話。不過，今日我們老爺正要找你，你隨我們去后院吧。”

“世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我要請知縣大人解惑，知縣大人竟然也有事找我？”甄云龍滿腹疑慮地隨王龍、李虎來到后院，只見院子中央放著一張方桌，桌子上有兩只小碟子，一只碟內放了一塊乳腐，另一只碟子內是兩根蘿卜條。

鹿城百姓都知道方知縣是個小氣鬼，不想竟吝嗇到如此地步。這時，只見方知縣端著一碗稀飯從屋里出來，王龍、李虎趕緊上前稟明事宜。誰知，方知縣聽后并沒有作聲，只顧坐在桌前喝稀飯，等一碗稀飯喝完了，才一抹嘴巴，轉身問道：“甄云龍，你知罪嗎？”

甄云龍正等得心焦，聽這一問，就沒好氣地答道：“草民是來請老爺解惑的，不知所犯何罪！”

“你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方知縣不緊不慢地說，“甄云龍，我知道你是為段龍舞而來，你覺得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以為我把你當猴耍，可你知道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嗎？”

這一連串的問話讓甄云龍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這幾天發生了什么驚天大事？見甄云龍一臉詫異，方知縣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這次要來鹿城看段龍舞的不是什么朝廷大臣，而是當今天子乾隆皇帝。最近，乾隆爺在蘇州城游玩，聽說鹿城的段龍舞為江南一絕，所以想來一睹為快。

三天前，乾隆皇帝坐著龍舟，悄悄從蘇州出發，想先去太倉瀏河觀日出，隨后再去陸家浜看段龍舞。龍舟行至鹿城東部，已是深夜，乾隆爺并無睡意，他坐在船艙內，一路欣賞著婁江夜色。可正當他沉浸在迷人的夜景之中，突然看見前面的江面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火光，那些火光雖然很微弱，但在河面上穿來穿去，飄忽不定，著實令人不寒而栗。

乾隆皇帝叫來船老大細問緣由，不想船老大顫顫巍巍地稟道：“萬歲爺，這兒叫野貓洞，到了晚上，時常有野貓和水怪在江面上跳段龍舞，如果有船舶經過，還會傷及性命。那些星星點點就是它們的眼睛……”

啥！有這么多野貓和水怪？還在江面上跳段龍舞？乾隆爺驚訝不已，船老大便乘機勸道：“萬歲爺，要是再往前行，恐怕惹惱了水怪……”就這樣，乾隆爺游興頓失，當晚便調轉船頭回蘇州去了。

四、朋友不明內中情

婁江有野貓、水怪，還在河面上跳段龍舞，把乾隆嚇得不敢去看日出了……這么離奇古怪的事兒，聽得甄云龍脊梁骨直冒涼氣。他知道，如果不及早把事情說清楚，那么云龍班將面臨一場殺身之禍。甄云龍壯著膽子稟道：“請大人明鑒，不管婁江中的野貓和水怪是怎么回事，我可以保證，它們跳的段龍舞和我們云龍班絕沒有絲毫瓜葛。”

“你倒撇得干凈！”方知縣一臉肅然地說，“這鹿城除了云龍班，還有誰會跳段龍舞？你想自證清白，除非你能揪出婁江中的野貓和水怪。否則，你們就等著朝廷治罪吧。”方知縣給甄云龍七天期限，如果七天后不能自證清白，方知縣就要到云龍班抓人了。

這趟來縣衙，雖然心中的疑惑消除了，可肩上的擔子卻更重了。回家的途中，甄云龍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他反復琢磨，突然想起，他有個朋友叫鄔阿毛，就住在婁江邊上的鄔家港，以前他到鄔阿毛家喝過幾次酒，可從沒聽說婁江有野貓和水怪呀，不如現在先找鄔阿毛打聽打聽。想到此，甄云龍隨即改道，直奔鄔阿毛家。

甄云龍正低著頭往前趕，忽聽身后有人喊他，回頭一瞅，真是想曹操，曹操就來了，只見鄔阿毛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一見面，鄔阿毛就脫口而出：“云龍啊，那個劉半仙真是神仙啊！”

甄云龍被鄔阿毛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心想，這個劉半仙怎么總是陰魂不散？我在陸家浜，他也在陸家浜，我到鄔家港，他也跟到鄔家港，一個測字先生到底想做什么？甄云龍好奇地問鄔阿毛：“阿毛，你說劉半仙神，他到底怎么神啦？”

鄔阿毛告訴甄云龍，剛才村里來了個測字先生，自稱劉半仙，測了幾個大家都說準。后來給鄔阿毛測，當得知鄔阿毛和甄云龍是好朋友時，他便悄悄告訴鄔阿毛，說甄云龍最近遇到大麻煩，今天可能會到鄔家港，讓鄔阿毛提前到村口等候。說到這兒，鄔阿毛激動地拍拍甄云龍的肩膀問：“我剛到這兒，就看見你過來了，你說神不神？”

甄云龍驚訝地看著鄔阿毛問：“劉半仙還能測出咱倆是朋友？”

鄔阿毛嘿嘿一樂，說：“這個不是他測出來的，是我告訴他的。”

甄云龍感覺蹊蹺，追著鄔阿毛問：“你告訴他這個干啥？”

鄔阿毛沒有回甄云龍的問話，而是拉著他說：“你好久沒來了，走，到我家去，咱倆邊喝邊聊。”

鄔阿毛家住在鄔家港村口，到家后，鄔阿毛隨手炒了幾個菜，兩人就推杯換盞喝了起來。甄云龍今天沒心情喝酒，一直惦記著劉半仙的事兒，所以喝著喝著，又把話題扯到了劉半仙身上，問：“阿毛，剛才你話還沒說完，劉半仙怎么知道我們會有大麻煩？”

鄔阿毛平時貪酒，今天又碰上了老朋友，所以喝得特別開心，不一會兒工夫就開始話多了。此刻，聽甄云龍又提起劉半仙，他便直言不諱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鄔家港是漁村，村民都靠打魚為生，家家戶戶都有捕魚的小船。前兩天，村里來了一位中年男子，自稱是衙門里的官人。中年男子在村里召集了不少漁民，說晚上有一艘官船從婁江經過，船上是一名貪官，他要去太倉搜刮民脂民膏。中年男子讓漁民們身穿蓑衣，頭戴箬帽，帶著漁具，扮成水鬼模樣，駕船在婁江上穿行，嚇唬官兵，阻止他們東行。

漁民們都是窮苦百姓，最恨貪官污吏，聽說有貪官要從婁江經過，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揮舞著拳頭，說決不能讓貪官污了婁江水。當晚，漁民們早早駕小船守在岸邊的蘆葦叢中。時至深夜，江面上飄起了薄薄的霧，只見一艘大船由西而東緩緩駛來。大家立時興奮起來，穿上蓑衣，戴好箬帽，在船頭放盞油燈，迅速向江中劃去。不一會兒，江面上就熱鬧起來了，只見迷霧中繁星點點，魅影穿梭，一會兒貓叫，一會兒鬼哭。船行至此，仿佛進了十八層地獄，膽子再大也不敢向前……見嚇退了官船，漁民們興奮不已，可翌日卻有傳聞，昨晚是段龍舞嚇退官船的，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講到這兒，鄔阿毛又喝了口酒，說：“剛才劉半仙問我會不會跳段龍舞，我告訴他，我不會跳，但云龍班的班主是我的好朋友……”

今天來找鄔阿毛，甄云龍是想碰碰運氣的，不想竟打聽到這么多重要的消息。可事情仿佛越來越復雜了，為什么有人要混淆是非嚇退乾隆爺？那個中年男子又是誰？劉半仙怎么也在打聽段龍舞……正在甄云龍苦苦思索之時，就聽屋外傳來一陣吵鬧聲。兩人趕緊開門出去，就聽有人在喊，江邊發現一具死尸。

等兩人趕到江邊，只見水灘旁圍滿了人，已有人報了案，仵作正在驗尸。鄔阿毛和甄云龍跟著擠進人群，一看死尸，鄔阿毛嚇得直往后退。甄云龍膽大，擠上前瞧，結果也被嚇了一跳，原來地上躺著的不是別人，竟然是王保長。甄云龍拉著鄔阿毛走出人群，輕聲問道：“你認識死者？”

鄔阿毛輕嘆道：“他就是來村里傳信的中年男子呀。”

（未完待續）

我寫過許多清正廉潔的故事，但傳統題材的反貪中篇還是第一次寫。我們鎮上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傳說乾隆皇帝下江南，想從蘇州到太倉去看日出。太倉知府是個貪官，怕皇帝看出什么蛛絲馬跡，就買通野貓洞的漁民在婁江扮作野貓水怪嚇唬乾隆，結果還真的把乾隆皇帝給嚇回去了。我從這個傳說中得到了啟發，覺得這只是故事的開始。乾隆皇帝是個聰明人，怎么可能幾個野貓水怪就把他糊弄住了？當時在黑咕隆咚的婁江中有點蒙，但過后他肯定要反思的。于是我按照這條思路往下想，再把我們昆山的段龍舞加入其中，就這樣《段龍反腐》便應運而生了。通過這個中篇，我對傳統題材的二度創作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