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鳥，或備忘錄（組詩）

垂 露

黎明之前，日頭尚未露出

在垂落之前，它們才成為垂露

魚白的肚皮上擱不住光陰

一些流動的水，一些露珠在晨曦中

凝聚，對于向上的光來講

它們是短暫的，但對于垂露

墜落是最好的歸宿，這簡直

就是命運的安排，像曇花一現的短促時光

而那些露珠，注定是美麗的

在挨過苦澀與冰凍之后，再

露出晶瑩的回眸，便匆匆離去——

或一滴垂露從未因它的隕落而悲傷

因了時光的永恒，或落入泥土

潤澤萬物，成為生命輪回的一部分

你一定沒有在意，一滴垂露在

消融之后，是怎樣的謙卑與恩慈

并舉著一顆透明之心——

知更鳥

五月未央，黎明時分的鳥兒

啄起蟲子，那些馴良的時光不會反抗

一如鐘表在黑白之間交替進行

我們總是對外在的事物，著迷

猶如我們考量一只鳥兒的憂傷

當它飛過晨曦的薄暮，穿越每一個

樹欒或醒來之夢，我們習慣于

假借一些外在事物，習慣于重復或徒勞

“又因無聊而被提及的對象”——

一只會飛的鳥兒因為它的飛翔，我們

便忘記我們的翅膀，連同每一個清晨

醒來，我們變成這偶然的蟲豸

像過去的時日報曉，卻不知道

我們也在慢慢消逝——

擱淺的船

路過灘涂的荒草里

一只擱淺的船，裸露出斑駁的臉

如一塊死去腐爛或殘剩的骨頭

裸露斑駁歲月，側畔

金色的小花綻開，蘆荻拔節

分孽出更多堅硬之物

那些紅色的堿蓬像火，也像幻夢

以云的方式，從船邊略過

而我，像一粒漂泊的種子

也擱淺在這廢棄的灘涂，很久——

江水沒有蒞臨，雨也很少

一雙完整的槳，搭在船舷上

仿佛等待雙手劃開碧浪，被陣陣風聲

喊破，仿佛船艙里早已

披星戴月，波瀾洶涌——

柵 欄

草木和遠山一樣，有斑駁

或朦朧之美，這并不影響午后的陽光

照進來，像一把傾瀉的琴

讓一個坐在午后的人溫暖與沉醉

世界像不停旋轉的陀螺，并日新月異著

一個人陷入回憶，思緒化為灰燼

而我愛的事物都慢慢變舊了

窗外，一匹馬在啃食它黃昏的草原

卻始終無法走出自己的柵欄

王 冠

林中樹葉被風吹落

黃昏醉了酒，仿佛一件外套

我繞過路邊的石頭，從側畔

離開，卻與秋千撞個滿懷

我確定夜是滾圓的，風是一條

看不見的繩子，晚霞像一枚

熟透的豌豆，一碰它就散開

而落日懸在湖面，白帆漸漸黯淡——

那是因為，干凈的新月剛好蒞臨

它正勾兌一壺新酒，澆開華蓋

而我的行頭早就被風吹走

我的王冠，將由月光追回——

備忘錄

A4的紙上平鋪直敘

并可能重復想象和遺忘的動作

扯下更多的紙張，山水開始后退

云朵開始膨脹，一座閃電般

速生的小山，從后面包圍過來

靜水從心間流淌，或流星從湖面劃過

這迅疾的吸引，給予啟迪

或語言被蜜汁般裹挾，要打開

時間碎片，直至完成一場看似

自洽的勾回，在鳥鳴的甬道上

我開啟羈旅或征程，俯首與奮筆

在A4的紙上寫下備忘——

王超，80后，有作品發表在《十月》《山東文學》《星星》《草堂》《詩歌月刊》等刊，入選多種文本，著有詩集《用閃爍的眼睛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