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題作文，古人也頭疼

一提到命題作文，考生們都不免要抓頭搔耳。

其實，很多古代詩人也得常常面對“命題作文”的挑戰——在各種場合，都有可能會接到詩歌命題，然后必須按要求作詩。

一

在古代，最高級別的命題作文叫“應制詩”，其難度指數滿格，因為這類題目的命題人大多是皇帝，且命題往往在不經意間甩來。

歷史上，最有名的命題作文恐怕非《七步詩》莫屬了。話說曹丕稱帝后，對曹植耿耿于懷，所以就給他出了一道開放式命題作文：七步內賦詩一首。沒想到，曹植真的在七步內寫出了一首詩，最終全身而退。

說到“應制詩”的起源，那大概得追溯到漢武帝時期。話說，漢武帝曾經大興土木，修筑柏梁臺，完工之后，擺宴慶祝，喝得興起。他臨時起意，吟了一句：“日月星辰和四時”（《柏梁臺詩》），然后讓在座的大臣們一人一句（聯句）。大臣們頓時被嚇得醉意全無，好在最后還是湊成了一首完整的詩。至于內容嘛，基本上是歌功頌德。

后來，“柏梁”也被當作是“應制詩”這種命題作文的代稱。

當然了，漢武帝這種聯句，充其量也就是出了個填空題。但后來，很多詩人往往要在各種盛大場合創作出一首完整的詩歌。

比如，唐朝開元年間，宰相張九齡有一回同玄宗一起出門郊游，然后在郊外喝酒聚餐，玄宗就給張九齡出題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呀，難得大家一起出來玩，愛卿何不賦詩一首，記錄一下今天的美好時光呢？”

皇帝提出要求，宰相不敢不答應，只好硬著頭皮，寫了一首《奉和圣制南郊禮畢酺宴》，先是一頓歌頌盛世，最后結尾寫道：“飽德君臣醉，連歌奉柏梁。”

臣子們飽受皇上的恩德，吃飽喝足，然后開心地奉皇上的旨意作“柏梁詩”，這說的其實就是應制詩。

臨場出題、臨場作答，應答者還得在表面上看起來榮幸之至。最關鍵的是，答案還得讓皇帝聽了后格外高興。看來，陪皇帝吃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肚子里沒點墨水，還真不敢。

二

除了張九齡，很多唐朝詩人都得在各種隆重場合捏把汗。畢竟，詩歌藝術在唐朝時期達到了頂峰，皇帝臨場出題，幾乎是家常便飯。

唐玄宗對臨場出命題作文的考試方法頗為喜歡，甚至有人因為命題作文寫得好，而改變了命運。話說，當時有位叫史青的詩人，他自我推銷說，自己比曹植還厲害，能夠在五步之內寫出一首詩。后來，這個“牛皮”傳到了唐玄宗的耳朵里。玄宗很感興趣，馬上叫人把史青找來，然后分別用除夕、上元、竹火籠為素材，給他出了三道命題作文。

沒想到，史青真能出口成詩。其中，寫除夕的一首《應詔賦得除夜》真情樸質，很有感染力，還被記錄在了《全唐詩》之中：“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催。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氣色空中改，容顏暗里回。風光人不覺，已著后園梅。”唐玄宗看到史青的應答作品后，非常贊賞這個年輕人，當即給他封了個“左監門衛將軍”的官職。這可是從三品的高官，史青靠著寫命題作文，一躍成了天子近臣。

作為盛唐時期第一“網紅”詩人的李白，曾經在長安供奉翰林，所以寫命題作文更是日常操作。在某個春天的上午，唐玄宗陪楊貴妃在宮里觀賞牡丹花，玄宗一看：“有花有酒有佳人，何不搞點詩歌來助興？”于是，他臨時召李白進宮寫詩。

話說，李白通宵喝了個大醉，酒還沒醒，便糊里糊涂地被人帶進了宮里。到了之后，玄宗看著正在賞花的楊貴妃，然后讓李白就此情此景作詩。李白不愧是“詩仙”，即使是喝醉的情況下，也絲毫不影響發揮，拿起筆墨紙硯，一揮而就，寫下了《清平調三首》。

這三首詩信手拈來，毫無造作之痕，其一寫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想象巧妙，流暢自然，把牡丹和楊貴妃交互在一起，既表現出了楊貴妃的富貴之態，又寫出了楊貴妃的亮麗容顏和高貴身份，讓人讀起來如覺春風滿紙，堪稱“應制詩”里的登峰造極之作。

要說到命題作文，那還不得不提唐朝的“科考詩”，也就是在科舉考場上寫的詩。不過，考場上寫出優秀的命題作文，畢竟是小概率的事件。唐朝有近三百年的歷史，但流傳下來的科舉詩卻只有幾百首，好作品更少。

三

宋朝開始，命題寫詩的風氣由盛轉衰，但封建王朝的統治者總有讓人寫詩粉飾太平的需求，所以應制詩依然還有著比較大的市場。

比如，大才子蘇軾就是寫命題作文的高手。元祐八年（1093）的元宵節，剛剛從外地調回京城上班的蘇軾陪皇帝觀燈，皇帝就讓他對著此情此景賦詩一首。他便寫了一首《上元侍宴》：“淡月疏星繞建章，仙風吹下御爐香。侍臣鵠立通明殿，一朵紅云捧玉皇。”蘇軾將皇宮的氣象描繪成仙境，又用仙風、通明殿、紅云來比喻宋宮景象，更將宋朝皇帝比喻成玉帝，構思奇巧卻又得體，在命題作文中堪稱一絕。

到了元朝和明清時期，戲曲、小說等通俗的市民文學興起，詩詞逐漸勢衰，應制詩在數量和質量上，與唐宋比起來都相形見絀，傳世佳作更少。不過，到了清朝的乾隆時期，應制詩在數量上，又迎來了一個小高潮。

乾隆皇帝自身便酷愛寫詩，他一生寫了四萬三千多首詩，堪稱中國古代詩歌產量的天花板。要知道，整個《全唐詩》也才收錄了四萬八千多首詩。且不論乾隆皇帝的作品質量如何，至少在產量上，他完全是以一己之力單挑全唐。

不僅如此，乾隆二十二年（1757），他還對科舉制度進行了改革，在鄉試和會試中重新增加了詩歌題目。當然了，清代科考當中，對于詩的格式和題目限制比唐朝嚴得多，內容自然必須嚴格限制在歌功頌德的范疇內。這樣的情況下，想寫出一首真正的好詩，實在是難上加難。

皇帝喜歡，底下的大臣們自然也得好好修煉寫詩這門技藝。其實，乾隆皇帝自己的詩也有不少是由“槍手”完成的。比如，有一年冬天，看見外面紛飛的雪花，乾隆脫口而出：“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寫到這兒，他卻突然卡殼，收不了尾，身邊臣子見狀，立馬給他接上“飛入蘆花都不見”，乾隆的這首《飛雪》才宣告完成。

總體看來，古代詩人們寫的命題作文，與他們那些令人耳熟能詳的作品相比，確實相形見絀，但這也怪不得這些詩人，畢竟命題作文需要規避忌諱的東西很多，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一首中規中矩的作品，就已經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而好作品，自然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作者簡介

邱俊霖，筆名俊杰（曾用筆名善俊、火火）。暢銷書作家，作品見于《中國校園文學》《光明日報》《品讀》《青年文摘》《讀者》《意林》《解放日報》《北京日報》《羊城晚報》等刊物。《課堂內外》《第二課堂》等數十家刊物專欄作者，《小星星》等多家雜志年度金牌作家或優秀作者，《閱讀時代》《山海經》等眾多雜志特約撰稿人和長期供稿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