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斌
負泥蟲是哪兒來的家伙?估計很少有人聽說過。不過, 每種昆蟲在生態圈里都有生存的意義,科學家們為了研究它們可沒少費力氣。今天,我們就請中國科學院的負泥蟲專家為我們講述尋找負泥蟲的故事,了解一下不為大家知曉的負泥蟲吧!

負泥蟲和其寄主植物薯蕷(yù)
在龐大的昆蟲家族里,負泥蟲并不顯眼,因為它們的數量較少,世界有1000多種,中國只有100多種。
虞佩玉老師是中國研究負泥蟲的專家,20多年前,她把步甲類群交給我之后,就潛心做負泥蟲、水葉甲、距甲的分類研究,編寫中國動物志負泥蟲卷。2011年夏天,同行好友畢文煊在墨脫采集到一種負泥蟲,送給虞老師鑒定。虞老師發現:這屬于中國的新記錄屬——長頸負泥蟲屬。長頸負泥蟲屬原產印度,自該屬發表后的100多年來,再無這個屬的標本記錄,也未有生物學方面的任何資料。時隔多年在云南獨龍江又采到了這個屬的模式種,令人非常激動。
但是,我們對這個新記錄屬,特別是墨脫這個新種的生活環境和寄主植物知之甚少。因此,采集更多標本并記錄其生物學成為我的愿望。發現墨脫負泥蟲的第二年,也就是2012年,我帶著三個學生去墨脫采集,尋找長頸負泥蟲。從背崩鄉到格林村的老路有七八千米,很多地方泥濘難走,加上天氣悶熱,蚊蟲叮咬,我們吃盡苦頭。我們來回搜尋一天,沒有發現此種負泥蟲。2015年至2017年,我又三次進入墨脫,但都無功而返。

中國新記錄屬長頸負泥蟲的模式種(原產地印度東部的曼尼普爾邦,收藏于英國自然歷史博物館,2019年拍攝)

西藏墨脫縣背崩鄉到格林村的人馬驛道(2012年拍攝,目前已經廢棄,植物郁蔽,基本找不到路了)
2019年啟動的第二次青藏高原考察,我的任務是調查墨脫地區昆蟲,采集長頸負泥蟲的機會來了。從格林公路到德爾貢,從地東公路到西讓村,搜尋多日,但始終沒有發現長頸負泥蟲的蹤跡。
在野外,我經常面對林子,琢磨著它的生活環境,隱約覺得:這種負泥蟲的個體大,但眼睛比其他種類小,應該生活在較隱蔽的環境內,若是像其他負泥蟲生活在開闊地帶,眼睛應該是正常的隆突型。
2019年考察的后半程,我們從墨脫轉戰到了察隅,最后到了云南貢山縣獨龍江鄉。我和隊員們在馬庫村的老路上走著,觀察著,期待著奇跡出現。就在這時,我面前突然有一只甲蟲飛過,落在了一根蘆葦枝條上,我便揮著昆蟲網追過去,一下就掃到了網里。拿起來一看,這不是夢寐以求的長頸負泥蟲么?太激動了,把蟲子緊緊拿在手里,還怕失手飛走,匆忙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趕快收起來。
有了這個收獲,激發了新的希望和動力,我們接著繼續尋找,但無第二只出現,我們仍不知道它的具體生活環境。

云南貢山縣獨龍江鄉馬庫村公路(右下角為長頸負泥蟲,2019年拍攝)

2020年,我又去了墨脫和獨龍江,在背崩鄉格林村、江新村、地東村搜尋多日,仍然沒有發現長頸負泥蟲。墨脫調查結束后,我又轉戰到獨龍江鄉馬庫村舊址,總覺得獨龍江和墨脫有相似的溫濕條件,植物和昆蟲肯定也有著巨大的相似性。
在馬庫村一處山坡上,我們新發現了一片菝葜,雖然面積不大,但比以前找到的零散單株好多了,我們在此處蹲守了兩天,捉到了三種負泥蟲,但都不是長頸負泥蟲。
經過前面六次的尋找,雖然屢屢受挫,但對長頸負泥蟲的渴望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愈發強烈。
2021年的春天,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5月份就帶隊出發了,首站就是獨龍江,直接奔向馬庫村舊址的菝葜地點,一人蹲守負泥蟲,其他隊員在附近采集其他昆蟲。我和學生到處尋找菝葜植株,大家共發現了三處菝葜叢。當我們返回第一處菝葜叢時,蹲守在此的司機張能見到我們馬上大叫:“我發現長頸負泥蟲了,已經捉到三頭,快來拍生態照!”
我們馬上爬上土坡,到他跟前看個究竟。張能發現的三頭都在菝葜叢林深處的菝葜葉的背面,很顯然,它們不喜歡陽光充足的地方。
在獨龍江采集到的長頸負泥蟲初步證實了我早前的猜測:它確實生活在較隱蔽陰暗的地點。由于項目的主要任務在墨脫和察隅,我們匆匆離開獨龍江,直奔察隅和墨脫,準備在墨脫尋找相似的環境,收獲新的標本。但在墨脫,雖然找到大片菝葜植物,但是仍然不見長頸負泥蟲的蹤影。

什么時候能發現魂牽夢繞的長頸負泥蟲呢?
從2012年至今,在我的腦海里,總是浮現著一個場景:“細嫩的菝葜枝頭,葉片正在展開,長長的須子,正努力向四周伸著,試圖抓住其他植物,攀援上去;一只長頸負泥蟲正抱著嫩條,徐徐向上爬行,時而啃咬著嫩尖,品嘗著幼嫩的菝葜莖葉……”但這場景,只是縈繞在腦海里的一個幻想,一個在墨脫尚未實現的夢。而這個十年長夢,應該遲早會實現的,也許就在今年。

云南貢山縣獨龍江鄉馬庫村菝葜和長頸負泥蟲(右下角為墨脫負泥蟲新種—虞氏長頸負泥蟲,2021拍攝)

西藏墨脫縣背崩鄉格林村的菝葜叢(右下角為菝葜果實,2021年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