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過海來看你

戴欣怡

“我在這里一切都好，放心！等任務結束，我就回來和你們吃團圓飯……”

宋琊放下筷子，喝完杯子里的速溶橙汁，然后把可降解餐具放進了高壓處理箱中。做完這一切，他又坐回顯示器前滔滔不絕地說著話，鏡頭里是34 億千米以外的家人。

膠囊移植計劃已經開展3 年多了。隨著世界人口的激增，地球的承載力接近紅線，各國紛紛尋找新的家園。在城市如蜂巢般迅速占領地下世界后，人類的理想居所終于來到了星河之上。

作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宋琊是第一批到B-311 星球進行環境測定、地質勘探的，這里是中國目前所找到的理論上最適宜居住的星球。于整個計劃來說，他們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類能否將這里納入生活軌跡。對于后續“移民”面臨的跨星際解決方案的探究，也是此次任務中的一個重要方面。

今天是2132 年2 月4 日，農歷大年三十，也是宋琊沒能和家人一起度過的第三個春節。

看著兒子宋煊在鏡頭前嚷著要吃燜燒茄子，他恍惚間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記得年夜飯里，他最愛的就是母親做的這道菜，菜端上桌，等不及姑媽發筷子就上手去抓，結果被燙得哭了起來，鬧了一個大笑話。想著想著，他就笑起來，然后內心被濃霧般的思念塞滿了。

前幾年，他還能說“媽，我要吃燜燒茄子”，但自從母親走后，這也成了一種奢望。

通話結束，宋琊回到自己的睡眠艙，打開了舷窗的遮光板，浩瀚的銀海耀眼極了。平時，他喜歡用星光采集相機拍下來給家人發過去，但現在覺得周圍太閃爍也不是那么讓人驚喜，至少讓他很難一眼看出家的方向。

一夜無眠，他說要守歲。

“宋隊早啊，初一吃點兒餃子？”第二天一大早，隊里的活躍分子馬琦就開始張羅了。他倆都是北方人，他倆的恒溫保鮮箱里餃子就占了一大半，平時就喜歡熱點餃子吃，更何況這春節。

“食科部又開新聞發布會了？讓我看看他們又有什么新發明！”馬琦嘴里塞著餃子，口齒不清，手指一刻不停地劃著顯示屏讀早報。他點開了才上傳不久的視頻。

“我部聯合神經研究院，利用當下最先進的數據分析系統，打造了一款能夠‘復制記憶中的味道的料理機。它可以通過采集人在回憶菜肴時產生的精神波動和激素分泌成分，分析統計出NCA 值（NerveConduction Amplitude，神經傳導振幅）來達到復刻記憶中食物的目的。簡而言之，就是提取你的較為強烈的情感，并通過一定物質展現出來……”

“哇，聽起來好厲害！”馬琦咽下嘴里的餃子，嘖嘖稱奇。宋琊的注意力也被這個發明吸引了。

“這個料理機初步掌握泡沫法、反向球化等技術，并且開創性地加入磁共振磁性造影技術，能夠將食物分子用計算轉換后的人體數值進行重新排序，最大限度地復原你記憶中的味道……”

宋琊用筷子蹭著餐盤的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發呆放空了，又像是全神貫注聽著視頻的聲音。

“這個機器還在試驗階段？”他終于開口了。

“好像剛結束試驗，馬上要投放市場試個水了。宋隊，你想要一個？”

“嗯……”

“還好你說得早，我看這上面說它雖然要進市場了，但還不能做到量產，一共也就30 臺，今天上午10 點官網開鏈接搶先預訂，兄弟，我已經躍躍欲試了！”

看著馬琦自信滿滿地摩拳擦掌，宋琊也覺得受到了感染。

“幾點了？”

“8 點半！”

……

“現在呢？”

“還有1 小時。”

……

“到了沒有啊？”

“快了快了！最后一分鐘！”

宋琊在任務間隙不停問著時間，看著官網倒計時慢慢接近于零，兩個人的心狂跳著。

“哎呀！沒搶到！”馬琦懊惱地放下手機，“白瞎我之前一直打游戲練手速了！”

宋琊把自己砸進座椅，說不難過是假的，但畢竟是僧多粥少的事，他倒是反過來寬慰起馬琦來：“沒事，活在當下好，活在當下好。”

短暫的小插曲之后， 他們又重新投入環境監測工作中，誰也沒有想到驚喜在晚飯的時候到來。

“聽說李科長為我們申請到一臺神奇的料理機，是不是太空伙食又要升級了？”

馬琦在整理實驗器材時聽到了其他組員的談論，找他們核實后立刻分享給了宋琊。

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感向宋琊襲來，他可以再嘗到母親的燜燒茄子了。

年中有一次地球對基地資源的補給，食科部打算那時候將料理機送過來，在此之前剛好有時間改進某些功能以便在太空中使用。等了4 個多月，宋琊終于等到了“回憶”。他花了兩天時間了解機器的運作方法，然后迫不及待地當起了太空第一使用者。

他坐在信息采集椅上，頭戴著信息采集帽，雙眼閉著回憶那道讓人難以忘懷的燜燒茄子……

懷念被星星帶到了遠方人的面前，記憶中的香味即將漂洋過海來看他，采集到的信息最后一句是“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