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畫家王士乾
王士乾,民革黨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湖北篆刻研究院研究員,臨沂印社、黃石印社副社長。作品入展2021“中國書法·年展”、第八屆全國篆刻藝術展、全國第十一屆書法篆刻展,獲第二、三屆“陳介祺獎”國際篆刻大展優秀獎,西泠印社首屆“介堪·去疾杯”全國泰順石篆刻大賽一等獎,西泠印社第二屆“弄潮杯”全國篆刻大賽三等獎。著有《黃牧甫篆刻賞析100例》(江西美術出版社),并有多篇學術論文發表于《書法》雜志。
2017年,“金石永年——當代名家金石題跋展”在北京舉辦,王士乾先生和我皆在受邀參展之列,但他因事未到現場,我們只能通過微信神交。他的金石書畫作品水平很高,篆刻尤其超卓,加之當時他的微信頭像照片略顯蒼老,我于是始終以為他是一位修養高深的長者。直到兩年后他卜居天津,我們得以謀面,才知他原來是一位年齡上只長我兩歲、學養上則高我不知幾倍的兄長。出生在臨沂的他,既有山東大漢的慷慨氣魄,又恭寬溫厚、文質彬彬,于是既成為我的益友,更堪稱我的良師。
士乾先生來津不久,曾命我寫一篇評價他的文章,于是我寫了《贈惕堂先生序》,現在看來,仍可代表我對他藝術和為人的理解,姑錄于此,與同道分享,并求教正:
惕堂王士乾先生十數載前負笈湖北師范大學,后深造于國家畫院,書畫印學,會心有得,實踐所成,聲名漸壯。博古清供,淡雅超塵,八法篆刻,精能特顯,久為余所欽慕。兄所制博古圖,器物玲瓏,常自傳拓。借古摹形,紋理體制頗得化韻奪神之能;補繪多方,異彩紛呈亦無瑣碎繁艷之病。世人見其工巧而不知其辛苦,見其美妙而不知其寂寞,而其苦寂之中,樂其樂者,識者恐亦無多。兄之篆刻,取途非一而主宗黟山,又潤之以流美,堅之以瘦俊,清之以輕盈,固之以平正,于整飭中見變化,經營中見自然,快捷中見厚重,方硬中見柔和,刀法準而有度,章法疏密協宜,雖精巧而不流于甜膩,雖修飾而不流于板滯,取象穩健,示意明朗,落落大方,和暢舒放,非等閑雕蟲手所可頡頏也。己亥歲兄移居三津,余乃獲親炙,率真坦誠,謙謙風范,可貴可惜。傾談之余,命為短序,余因有所思。夫世之求藝者,或以為漁利之具,或以為雅尚之玩,而漁利者每患其不正,玩尚者每患其不學,蓋皆有失于平和與精進者也。平和者,知藝術實等同于生活;精進者,知藝術更樹立于高遠。不正不學,則生活既已庸俗,而平和處于市儈,則高遠浮于空虛,而精進趨于歧途。是以君子游于藝者,中正而平和,砥礪而精進,不欺世,不欺己,乃有所為,能自樹立。《易·乾》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此豈獨論入世之言也哉。余知惕堂同道先進,遂愿與同樂,并共勉旃。
而最近幾年里,我們日常聯系更多,除了體會到他為人一貫的謙和包容,更在論學互進中體會到他治學的勤奮與嚴謹,這主要關乎他的治印實踐與印學研究方面。前年年初,他已經開始專心致志地撰寫《黃牧甫篆刻賞析100例》(該書后由江西美術出版社于2020年9月出版),在一次見面時他興奮地談到寫作中的新思考、新發現,眼光中迸發出來的興奮光芒讓我體會到篆刻對他的重要和他對篆刻的癡迷。從此,我們探討篆刻的機會更多了。治印本是一件實踐性很強的事情,刻得好,卻未必有足夠的史觀和練達的理論;賞印也是一件主觀審美性很強的事情,眼光好,卻未必就講得明白,說到點子上。我覺得他在這兩方面都有過于常人的成績。就拿《黃牧甫篆刻賞析100例》來講,欣賞來,欣賞去,無非就是章法如何,字法如何,刀法如何,但是這100個例子,他娓娓道來,讓人讀來毫不生厭,反而啟發匪淺。這一方面得益于他豐富而深厚的篆刻實踐經驗與心得,另一方面得益于他嚴謹的態度、細致入微的體察和分析,以及具有說服力的判斷。
例如黃牧甫的一方朱文印“婺源俞旦收集金石書畫”,是一方取法《散氏盤》《魯伯俞簠》等多個吉金古器銘文的“集字印”,士乾在論述時指出:“‘旦字與《頌敦》原字近似,縮小底部塊面,使其不致太突兀,上部則更加接近圓形,與印面中多處出現的方形、三角形并存,更具現代審美特色。”我覺得這里所謂“現代審美特色”的評價是非常恰切的。眾所周知,黃牧甫治印善于取法三代吉金,這是一種有目的的“復古”行為,體現了黃氏崇尚金文美則的審美理念,但是我們又明顯地感覺到,三代吉金文字經過黃氏鐵筆刊刻,其實是具有一種非常“新”的氣質,這與黃氏對金文的理解以及在運用過程中的改造和融化有很大的關系。藝術實踐中,最大的“復古”卻往往意味著最明顯的“創新”,黃氏篆刻的個人風格和時代特色,也正是在他有意識的“復古”過程中實現的。從這個角度我們再去欣賞士乾自己的篆刻,就知道他怎么樣從黃氏篆刻中“汲古”,又是怎樣做到“新變”的了。因為士乾的篆刻既具有明顯的黃氏底色,也具有明顯的當代審美趣味——我這里說的當代審美趣味,不是指那種揚厲浮躁的成分,而是指今人“以古為新”的那種時代審美的成分。在我看來,后人如果完全重復前人,重復得再好,既不是古人,也難成今人,今人之所以為今人,之所以為今人中的成功者,是必須有新變的,黃牧甫是他那個時代新變的成功者,士乾則有望成為今日新變的成功者。
再如黃氏有一方朱文印“外人那得知”,邊款有“擬瓦當文”幾字,表明創作的取法。但是士乾卻指出:“僅是外形接近于瓦當,實則更多是借鑒了鏡銘。”我覺得這個評價非常有眼光。有人會問:難道評論者比作者更了解作者自己嗎?我想,如果這樣問,就否定了“異代知己”存在的可能性。士乾為什么得出這樣的判斷,他在書中有詳細論述,這里不必多引,我想指出的是,黃氏治印在這里主觀上想要取瓦當之形,但是他腕底的功夫,的確洋溢著金文的神。鏡銘文也算是金文的一個流派,其字形固然不能和鐘鼎銘文完全一致,但是黃氏所得之神,正在于觸類旁通之中。黃氏的另一方朱文印“兒女心腸英雄肝膽”,不是明顯取法三代吉金或鏡銘文的,但是“兒女”兩字的末筆,都呈現一種向上微微翹起的弧度,這與金文、鏡銘有什么關系呢?士乾則敏感地注意到這個細節,并且評價道:“使線條有彈性,富有吉金氣息。”我想這種氣息,不是所有觀眾都可以嗅到的。讀者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欣賞士乾的治印,也是會有一定的心得的。
像這樣的例子我還想再舉出一些,但是篇幅有限,也就不再贅言了。以上所舉,既可略見士乾先生印學的眼光,也有助于理解他治印的實踐。至于他其他的學術成果,讀者自可查閱。
也許是因為我對他的篆刻格外熱衷,書畫等項也就談得簡略了。但誠如人們常說的,藝術的法則往往相通,在一個人身上的體現又常常相同,士乾篆刻及相關學術的成就,既是由他的悟力、學力所養成的,那么,其他科目對他來說自然也就左右逢源。當然,他今日的成果,雖然早已不是起點,而僅是他事業的結點,卻意味著他未來的線與面,會更加長遠、通寬。
作者簡介:魏暑臨,中國語文現代化學會常務理事、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天津市詩詞學會理事、天津市紅樓夢研究會理事、天津市弘一大師李叔同研究會會員、南開大學吳玉如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