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15分鐘

最后陣地

不在場證明

燕林第二小學的大課間時間，四年六班教室外的走廊上，穿著黑色連帽衫，身材高瘦的彭烈風在練習溜溜球。

紅色的溜溜球快速旋轉，發出低沉的呼嘯聲，在彭烈風的手掌中上下翻飛，花樣百出，引來同學們的圍觀。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陣驚呼。

同學呂亮忽然出現，將彭烈風拉到一邊。他壓低聲音說：“烈風，你平時不是總說自己推理能力多強嘛，我跟你說一件真人真事！你來推理試試。”

“哦，真人真事？你可不要忽悠我，不然，‘怒號狂濤可不會放過你！”彭烈風粲（càn）然一笑，彈射出手里的溜溜球，又縮了回去，差點打中呂亮的嘴。

“我發誓！”呂亮打著包票。

彭烈風收起溜溜球，催促道：“別賣關子了，快說！”

“昨天晚上，我家來了兩個刑警，你猜他們是來干嗎的？”呂亮賊兮兮地笑起來。

彭烈風瞇了瞇眼睛，說：“看你還笑得出來，可以排除你家被盜了，也可以排除你家人犯案被逮捕，那么……剩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警方要求你們協助調查。對不對？”

呂亮嘆了口氣，撇著嘴說：“真沒勁，又被你猜中了！”

“警察來找你們調查什么案子？”彭烈風興致勃勃地追問。

“他們問我們關于林浩然的事。林浩然是我家鄰居，是一家超市的老板，他跟我爸關系挺好的，經常來我家做客。我很小就認識他，叫他林叔。警方問我們林浩然為人怎么樣，然后又問昨天晚上8點到10點，他是不是一直在我們家。”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為了調查不在場證明！”彭烈風眼前一亮，“警方說了是調查什么案子嗎？”

“沒有，我問過他們，他們說是機密不能透露。昨晚我爸40歲生日，我們一家在院子里辦燒烤派對為他慶生，還邀請了十幾個親戚和鄰居，非常熱鬧。林叔也來了，不過在8點30分左右，他說回家拿一瓶好酒來，就出去了一趟，十幾分鐘后，他拿了一瓶人參酒回來，后來一直在我家坐到10點30分才走。我家門口有監控，錄像也給警察看了——林叔家和我家只隔著一條巷子。”

彭烈風搖搖頭：“他的不在場證明不完美，因為在你家這期間他離開了十幾分鐘。”

呂亮不高興地說：“你這是什么口氣啊，說得好像林叔是嫌疑犯一樣。林叔人很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罪犯。”

彭烈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是不是罪犯，跟人好不好沒關系。要是有進一步消息，記得告訴我。”

嫌疑人閃電俠

次日，早讀課一結束，呂亮就來找彭烈風。

“烈風，有消息了！”呂亮神秘兮兮地說。

“別嚷嚷，走，一邊說去！”彭烈風將呂亮帶到了教室后邊的角落里，“說吧！”

“昨晚回家聽我媽說，微信群和朋友圈都傳開了。”呂亮悄聲說，“原來，林叔的前妻安姨前天晚上死在了碧湖山莊的天仙池里，死因是溺亡。我媽跟她還是朋友呢。警察來我家肯定是查這件案子。”

彭烈風點點頭：“命案……所以警方才要調查相關嫌疑人的不在場證明，既然主要調查林浩然8點到10點在哪兒，說明他前妻安姨的死亡時間就是前天晚上8點到10點。”

“警方在公眾號上發布消息，尋找8號那天晚上在碧湖山莊附近的目擊者，懸賞五千元。”

“說明警方認為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可是，如果沒有監控和目擊者，怎么確定是自殺還是他殺？”呂亮一臉疑惑。

彭烈風聳聳肩，說：“如果死者生前沒有遇到麻煩，也沒留下遺書，一般不可能是自殺。就算要自殺，也不會選碧湖山莊——那地方三年前已經倒閉，現在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晚上烏漆嘛黑的連燈都沒有。你想想看，一個女人大晚上會特地跑到那么恐怖的地方自殺嗎？”

呂亮恍然大悟：“有道理！哦，我懂了，所以警察才來我家調查林叔的不在場證明，因為他是安姨的前夫，是嫌疑人之一。”

彭烈風拍了拍呂亮的肩膀：“不錯，就是這么回事。從目前的信息來看，你覺得林浩然是兇手嗎？”

呂亮連連搖頭：“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前天晚上8點到10點之間，可是那段時間林叔都在我家，只離開過十幾分鐘，他不可能開車往返十幾千米外的碧湖山莊，除非他是閃電俠！”

“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我相信這個案子很快就會水落石出。”說罷，彭烈風掏出溜溜球，又開始練習起來了。

疑點梳理

中午回到家，彭烈風趁媽媽下樓丟垃圾，用她的手機給當刑警的堂哥彭烈焰打電話。

“焰哥，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打聽一個案子——命案。”

“你小子可真是一找我就是大事。命案？難道你要問仙女池那個案子嗎？最近我管區內就這一樁命案，都三天了，還無法確定是他殺還是自殺，可是上頭要求我們在10天內結案。”

“對，就是這個案子，我想了解下詳情。”

“這可是機密。不過，如果你能保密，并幫我找找線索，我還是可以跟你透露點的。”

“嘿嘿，那是自然。我想問死者是溺亡，還是死后才被推進水池里的？”

“是溺亡，從死者肺部檢測出的積水和水藻，跟仙女池的池水和水藻的成分是一樣的，可以確定死亡地點就是碧湖山莊的仙女池。不過，在死者的血液中檢測出微量的安眠藥成分。死者在溺水之前服下過安眠藥。這點很奇怪，服安眠藥自殺一般選擇在室內，不會又跑到荒郊野外跳水池。”

彭烈焰喝了口水，繼續說下去：“死者的手機和錢包都在身上，身上戴的首飾也一樣沒少，可以確定不是搶劫殺人。死者有正式工作，育有一兒一女，三年前離婚后就住在母親家，撫養著10歲的女兒，兒子則判給了前夫。她并沒有自殺的理由，如果真是自殺，死者選擇的地點也很怪，怎么會想到大晚上跑到荒郊野外自殺呢？那種地方晚上基本沒人的，所以很難找到目擊者。”

“那死者是怎么去碧湖山莊的？自己開車或坐車去？還是騎車去？”

“應該是坐車去的，到底坐的什么車，目前還沒查出來。如果是坐網約車或者出租車，司機應該會知道些什么。”

“能查到最后一個見過死者、跟她說過話的人是誰嗎？”

“是死者在華西街商務銀行里工作的同事陳某，說死者6點騎電動車下班了，可是她當天晚上并沒有回家，她的女兒7點鐘用姥姥的手機打給她，她的手機關機了。今天早上10點半，我們找到了死者的電動車，停在東啟街的人行道上。那條街近期準備拆除重建，商鋪都關門了，也沒人經過，監控也早停用了，沒人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然后又是怎么去碧湖山莊的。”

“你們認為最可能的嫌疑人是死者的前夫林浩然對嗎？”

“對，雖然林浩然和死者離婚多年，但是兩人的關系還是處于交惡狀態。雙方平時都不同意對方來看孩子，而且林浩然還經常拖欠撫養費，死者生前為了撫養費曾多次上門討要，鬧得鄰里皆知。所以，林浩然的殺人動機是有的。死者的社會關系很簡單，并沒有查出其他有動機的嫌疑人。”

“林浩然剛好是我同學的鄰居，我就是從同學那里知道這個案子的，我知道林浩然有不在場證明。”

“對。我們調取了呂家門口的監控視頻，他們一家人確實沒說謊，案發當晚，7點半到10點半之間，林浩然只離開過15分鐘，就算以二百千米時速開車，也不可能在15分鐘內跑到碧湖山莊又趕回來。”

“好吧，我暫時就這些問題，等有新問題再找你。我媽差不多要回來了，我得趕緊把她手機放回去。”彭烈風把手機放回原處，一轉身就聽見有人開門進來，是媽媽回來了。

媽媽丟個垃圾，竟然丟了10多分鐘。彭烈風很清楚，媽媽每次丟完垃圾，都會跟坐在花園里的鄰居閑聊一會兒才上來。要不然他也不敢趁機偷拿媽媽手機打電話了。

只見媽媽捧著一個小小的透明魚缸，小心翼翼地走到陽臺，將魚缸放到展示柜上。彭烈風走過去一看，魚缸的綠水里邊有七八條孔雀魚在游動。

“哪來的金魚啊？”

“二棟米姨送的，她從花鳥市場買了幾十條回來，聽說我也喜歡養金魚，就送了我幾條，還給我一個魚缸帶回來。”

彭烈風的媽媽很喜歡養金魚，但每次都養不長久，通常不到半個月就死光了。

“這水好臟啊，我把魚撈起來，換到我們的大魚缸里吧。”彭烈風提議。

媽媽連忙擺手：“不行不行！臟水不能倒，米姨說如果忽然把金魚換到干凈的水里，金魚很容易生病的，換缸也要保留原來的水，以后再慢慢換成干凈的水。”

“那就整個倒進去吧。”彭烈風將小魚缸往大魚缸里倒，水位一下子變淺了。

換過魚缸后，彭烈風拿來魚飼料給金魚喂食，看著金魚搶食，他忽然靈光一閃……換魚缸不換水……換魚缸不換水……

蹲在地上的他拍著膝蓋跳起來，振臂高呼：“啊，我想到了，原來是這樣，兇手的詭計被我破解了！”

兇手的詭計

下午5點30分，彭烈風和呂風兩人從校門出來，坐上一輛警車離開了。開車的正是彭烈風的堂哥彭烈焰。

不久，一行人來到林浩然的家門口，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幾名刑警。

“這是搜查令！林浩然先生，我們懷疑你與一起謀殺案有關，現在我們要調查你的住處，希望你了解并配合！”彭烈焰一臉嚴肅地說。

“你們……你們是怎么回事？”林浩然表情復雜，苦著臉說：“彭隊長，上次你不是說我有不在場證明，我前妻的死跟我沒關系嗎？怎么沒兩天你又換說法了？我鄰居……對了，小亮，他能證明案發當天，我一直在他家喝酒，只離開過十幾分鐘，他家的攝像頭……”

正在玩溜溜球的彭烈風站出來，說道：“林浩然，別演戲了。你的不可能犯罪，已經被我破解了。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彭烈風，是小亮的同學，是一名業余偵探。”

“業余偵探？”林浩然忍俊不禁，“你們把我給搞糊涂了，這到底在玩兒什么把戲，偵探在我國可不是合法職業，哪來的業余偵探？”

彭烈風打量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黑色轎車，說：“廢話少說，讓我們還原一下案發當天發生的事情吧。在8號那天之前，你主動跟前妻安某聯系，說兒子想見她，約定8號晚上7點在東啟街見面。安某6點下班后就去了東啟街，和你見面。可你并沒帶兒子來，而是找理由說服她上你的車——也許你說兒子生病了或者其他借口，總之，你將她成功騙上了你的車。

在車上，你給她喝下放了安眠藥的飲料，一到你家，她就睡著了。家里應該只有你一個人，因為當天晚上你去小風家并沒帶你的兒子。你看好時間，到了8點半借口回家了一趟，然后將昏睡中的安某按入浴缸里溺死，再拿著人參酒沒事人一樣回到小亮家，繼續吃吃喝喝，直到10點半才離開。

等到夜深人靜時，你將安某的尸體裹起來，放到車后備廂里，開車到郊區的碧湖山莊，拋尸到仙女池里，制造一種仙女池才是第一死亡現場的假象。最后，你回到家清理現場，成功制造不在場證明。”

林浩然嘴角抽搐了兩下，說：“等等……小鬼，你可不要亂說！是不是第一現場，警方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在我家浴缸淹死的，跟在仙女池淹死的，難道你以為法醫分辨不出來嗎？”

“沒錯，驗尸報告也認定死者是在仙女池里溺亡的，因為肺部吸入的積水和浮游生物跟仙女池的一樣。”

彭烈風抖了抖溜溜球，溜溜球從左邊的繩子跳到了右邊的繩子上。

“可是，這也是可以偽造的。既然你可以把尸體從家里轉移到仙女池里，你同樣也可以把仙女池的水提前轉移到自己家的浴缸里，不是嗎？只要你提前一天深夜開車到碧湖山莊，用兩三個水桶裝滿仙女池的水帶回來，倒入你家的浴缸里！”

林浩然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了。

“我知道，你肯定會問，證據在哪里？你覺得你事后已經把犯案工具都清洗和銷毀了，不會留下證據，但那只是你以為。事實上，把一個昏睡的人帶回家，搬下車，搬進浴室，按入浴缸，又搬出尸體包裹起來搬上車，搬下車……這么多個步驟，死者的毛發、衣物纖維和指紋，還有仙女池水特有的成分，遍布在你的汽車和房子里，即使你刻意清理過，也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只要警方進行地毯式搜證，終究會水落石出。”

“林先生，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沒有的話，請跟我們回公安局一趟吧！”彭烈焰掏出手銬將林浩然銬起來，然后讓兩名下屬將他押上了警車帶走。

看著警車離開，呂亮紅著眼眶說：“真沒想到……林叔他竟然真的是殺人兇手。”

這時，彭烈風手中的溜溜球懸掛在繩子末端，在呂亮面前左右搖擺起來，然后用力一甩，溜溜球脫離繩子飛到空中，最后被他一把抓住。

“善惡總是在一定的范圍內左右搖擺，而犯罪就是脫軌飛出的瞬間。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控制脫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