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澤清
在此前的文章中,我們曾經提到過,在三次分配中,初次分配是基礎性的,提高勞動分配率是改進初次分配的兩個主要途徑之一,因此,保持乃至提升勞動分配率至關重要。
保持勞動分配率意指將勞動分配率維持在目前的水平,至少不下降。那么,如何才能保持勞動分配率至少不下降呢?這里說一個本人的經歷。
當年本人曾經在一個企業集團工作過,在這一過程中,接管過一個集團下屬子公司。該子公司此前因經營不當,5年沒有盈利,本人接管后,經過調整,第一年營收增長就超過50%。由于此前沒有盈利,因此,此前5年都沒有給該公司經理調整工資,估計該公司的經理也沒好意思提。此時,該公司經理見公司有起色,就提出應該給他漲工資。本來我以為這是一個艱難的談判過程,在跟他面談的時候,我請他說說漲工資的理由。他說,由于通貨膨脹,不漲工資,他的工資實際上越來越少了。本人一聽,第一反應是,此人確實沒什么能力,難怪公司5年不盈利,甚至閃過撤換他的念頭。但是,因為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只好繼續留用他。于是我說,CPI(居民消費價格指數)每年頂多3%,我給你漲3%。談判順利完成。實際上,要確保他的勞動分配率不下降,工資增長標準得參照GDP(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這里請注意,在與上級談漲工資時,切記參照的標準是GDP增長率,而不是CPI。否則,不僅應得的利益得不到保障,上級還可能會認為你沒有能力,連自己的基本利益都不懂得保障,又如何保障企業的利益。
勞動分配率是企業工資成本占企業附加價值的比率,在宏觀層面,就是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率,可以利用收入法GDP計算勞動分配率。在這里順便說一句,GDP統計方法主要有生產法、支出法和收入法三種。生產法通過將企業的附加價值加總計算GDP;支出法就是所謂的三駕馬車;收入法包括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目前,我國統計部門只提供1999~2017年的收入法GDP數據。在這段期間,1999年勞動分配率為52.4%;2007年降至最低點,為39.5%;2009年躍升至46.6%,隨后基本上呈現橫盤整理的態勢,2017年為47.5%。最低點出現在2007年很可能跟兩個因素有關:一是2007年出現高通脹,CPI上漲4.8%,漲幅比2006年提高3.3%;二是從2008年1月1日起我國實施新勞動法。
通貨膨脹高企,另一面就是勞動分配率下降。勞動者工資屬于名義工資,有一定黏性,頂多每年調整一次,資方不會因為通貨膨脹,馬上提升勞動者的工資;而在實際GDP不變的情況下,通貨膨脹高,名義GDP也水漲船高,由此導致勞動分配率下降。所以有人說,通貨膨脹是“劫貧濟富”的游戲。其實,這只是通貨膨脹在財富“流量”上“劫貧濟富”,通貨膨脹也會在“存量”上“劫貧濟富”。勞動者往往將有限的生活余款存在銀行,以備不時之需;而富人或者有產者往往以貸款的形式,借入資金,彌補購置資產的資金缺口。通貨膨脹會導致資金出借方補貼資金借入方。因此,通貨膨脹會導致財富兩極分化,有違共同富裕的宗旨。可以認為,長期將通貨膨脹維持在較低水平,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基本要求。當前,我國企業杠桿率不斷高企,企業效益不斷下降,導致企業債務風險凸顯。因此,有人主張通過通貨膨脹來緩解這一壓力,通貨膨脹的沖動相當大,對此應該保持高度警惕。由此我們也可以知道,在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要有系統性的思維方式,切忌“按下葫蘆浮起瓢”。
影響勞動分配率的另一個因素,也是更重要的因素,是勞動者與資方的談判能力。勞動者談判能力越強,其在企業附加價值中的分配比率就越高。目前,我國主要借助新勞動法,以及相應的勞動仲裁調整勞資關系。2008年的新勞動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勞動者在談判中的地位,具有一定的“賦能”作用,在勞動爭議中,仲裁院往往比較注意維護勞動者的權益,因此,相較于2007年,2009年勞動分配率出現較大幅度的躍升。如何有序地調整勞資關系,是通往共同富裕之路的一個重大課題,也是我國政府今后面臨的一個重大挑戰,有待社會各界進一步探討。2008年的新勞動法主要在確保勞動者基本權益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扭轉了此前勞動分配率不斷下降的趨勢;但是,在我國經濟發展到目前這個階段,單單扭轉或者維持現有的勞動分配率不變,是遠遠不夠的。
對此,我們可以參照一下鄰國日本的做法。從1955年到1970年,日本的實際GDP增長率的平均值達到9.7%,實現了所謂的高速增長,在這期間的日本,與現在的中國一樣,投資比率呈現上升趨勢,消費比率持續下降。但是,20世紀70年代上半期,日本開始放慢增長步伐,經濟進入中高速增長階段,與此同時,投資比率上漲明顯放緩,消費比率也停止下降。也就是說,日本在20世紀70年代上半期實現經濟增長的再平衡。這一段情況,與我國目前的情況非常相似,目前我國也處于經濟再平衡的關鍵階段,經濟增長正在從投資驅動轉向消費驅動。在這一時期,日本勞動分配率明顯上升。從1970年到1975年,短短的5年間,日本的勞動分配率上升幅度超過10%,上升速度相當快。在20世紀60年代,日本的勞動分配率的平均值為49.7%,70年代為60.0%,80年代為64.6%,90年代為68.8%。而我國2009年以后的勞動分配率,一直徘徊在46%~47%,只相當于日本經濟再平衡之前的水平。由此可見,在當前的形勢下,提高我國勞動分配率的任務非常緊迫,而且,我國勞動分配率還需要大幅度提高,可謂任重道遠。
因此,必須制定切實的措施,提高勞動分配率。就勞動法而言,2008年的新勞動法還有待進一步改進。建議今后在修改勞動法時,可考慮加入強制提升工資條款,比如規定,企業必須根據當地的經濟發展狀況,定期提升一定比例以上的工資,如果沒有提升工資,員工可以選擇辭職。在這種情況下,員工辭職應視為企業辭退員工,可以獲得相應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