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歷險記（下）

前情回顧

我從羅馬廣場坐熱氣球起飛時，一個年輕男子趁機翻進了熱氣球的吊籃里。他是熱氣球飛行的狂熱愛好者，企圖把熱氣球帶向更高的地方。而我為了阻止他瘋狂的舉動，拉動排氣閥的拉繩，讓熱氣球逐漸降低高度……

年輕男子低頭沉思了片刻，忽又抬起頭：“先生，您到底還是不顧我的反對，打開了排氣閥？”

我松開了拉繩。

“幸好我們還有不少壓載物！”

“您打算干什么？”

“您從沒穿越過大海吧？”他反過來問我。

我感覺自己已面無血色。

“我們被風吹得飛向亞得里亞海了，真是氣人啊！那不過是一條小溪！但是再升高點，我們說不定會遇到其他方向的氣流吧？”

說完，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就扔出去幾個沙袋，然后威脅我道：“我放任您打開了排氣閥門，只因怕氣體脹破了氣球，但是下不為例！”

他又接著說了起來：“您知道布朗夏爾和杰弗里斯的跨海飛行吧？太了不起了！1785年1月7日這天，刮著西北風，他們的氣球在多佛爾海峽充氣起飛。很快，氣球的重量平衡出了問題，他們不得不大量卸載氣球上的壓載物。當他們只留下15千克的壓載物時，因為風力沒有增強，他們只能慢騰騰地向對面法國的海岸飄行。更糟糕的是，氣囊的布有些漏氣，于是熱氣球慢慢癟了下去，一個半小時后，他們發現自己正在下降。他們把食物、槳和舵盤都扔進海里，這時離海面只有100米。最后，他們割斷懸掛吊籃的繩子，用手抓著線網，氣球升高了，風變大了！他們遠遠看見了加萊海峽，他們欣喜若狂。不一會兒工夫，他們就降落在吉訥森林。”

“我絲毫不懷疑，在同樣的情境下，您也會效仿杰弗里斯博士！”他對我狠狠地說了這么一句。

令人目眩的云團在我們眼底鋪展開來，氣球將巨大的影子投在云上，球體自身則仿佛裹上了一層光暈。陣陣雷聲在吊籃下方響起，眼前的這一切令人感到驚駭。

我喊出聲來：“下降吧！”

“太陽還在前方等著我們，談什么下降呢？扔沙袋！”

他又卸去了氣球上25千克的沙袋！

氣球直升到約3500米處才穩定下來，我已經心力交瘁，提不起半點興致，而他卻神采飛揚，陶醉其中。

“看下面的城市，到斯派爾市了！”他激動地說。

我從吊籃里俯身看到了一堆黑黢黢的建筑。下面是斯派爾市，寬廣的萊茵河仿佛是一條展開的綬帶，頭頂的天空湛藍如洗。鳥兒卻是很長時間不曾見到了，因為在這么稀薄的空氣中，它們根本飛不動。天空中只有我們——我和一個年輕的陌生人！

他把指南針扔進云中，開始了一番激情澎湃的講話：

“啊！墜落是一件多美的事啊！您要知道，從皮拉特爾·德羅西耶到蓋爾中尉，熱氣球飛行的遇難者屈指可數，連那少數的災難也無不是因為他們自己不夠謹慎。皮拉特爾1785年6月13日和羅曼從布倫出發，他在充滿氣體的氣球下面掛了一個熱空氣氣球，大概是認為這樣可以不必顧慮氣體泄漏，或不必扔掉壓艙物了。這簡直就是在火藥桶下面放火盆嘛！這倆冒失鬼才飛到300米的高度，迎面而來的大風就把他們往大海里推。

“皮拉特爾想打開閥門降落，但閥門的拉繩勒進了氣球。氣球被扯開，一瞬間就沒氣了，落到下面的熱氣球上，使之飛速旋轉，兩個不幸的人被卷在里面，幾秒種后就粉身碎骨了。太可怕了，您說是不是？”

我的回答只有幾個字：“拜托！下降吧！”

烏云從四面八方涌來，駭人的雷鳴在我們身邊炸響，又在熱氣球的洞口處引發陣陣回響。

氣壓計落得個和指南針一樣的下場，隨之而去的還有幾袋沙。

我們身在約5000米的高空，吊籃的隔板上已經結起了細小的冰粒，周圍飄著細雪，寒氣直逼骨髓。此時我們腳下暴風雨大作，但我們處于比暴風雨還要高的位置。

稀薄的大氣和太陽光的照射使得氣囊進一步膨脹，于是氣球還在上升！我下意識地去抓排氣閥的繩子，但它在我頭上幾十厘米處被他剪斷了……

我已無計可施！

“您看到布朗夏爾夫人墜落了嗎？我當時親眼所見！1819年7月6日那天我就在蒂沃利。布朗夏爾夫人乘坐的是一架小號的熱氣球，為的是節省填充氣體的費用，如此一來就必須把氣囊完全充滿，于是氫氣從底部散逸出來。她一路拖著一條尾巴，那是她的吊籃下面用鐵絲掛著的一個類似煙花圈的東西，她要在飛行時點燃它。這一套流程她已經操作過很多次，早就駕輕就熟了。這一天，她還載著一個小降落傘，傘下吊著一個球狀煙花，可以從天上灑下銀色的煙花雨。她應該用了一個特制的噴火嘴點燃煙花，然后把降落傘扔出去。夜色昏沉，她在點煙花的時候，大意地將噴嘴從氫氣柱底下劃過去了。我當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突然，一道意外的光點亮了黑暗。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高超的飛行員給我們的驚喜，結果那道光越變越大，又倏然消失。當光在飛行器的頂端再次出現時，那兒已變成了一束巨大的、噴火的氣流……”

我聽著他的話，一言不發，心里一陣陣的驚愕和恐懼襲來。

他左右看了看，跪坐下來，在我耳邊說：

“您忘記發生在贊貝卡里身上的災難了嗎？他在半夜出發，同行的有安德烈奧利和格羅塞蒂。他們的氣球升得很慢，因為被雨水穿破了，有點漏氣。3個英勇無畏的飛行家要打著昏黃的燈籠才能看清氣壓計。當時，贊貝卡里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格羅塞蒂也餓著肚子。他們精疲力盡，昏倒在地，等醒來的時候發現海水的聲音響得厲害——他們幾乎觸到海面了！

“氣球在高空盤旋了半個小時，又墜入海里。時間到了凌晨4點，幾個人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而氣球像揚起的帆，將他們足足拖行了幾個小時。日出時分，他們到了距離佩薩羅不遠的地方，正欲靠岸，卻有一陣大風迎面吹來，把他們重新送回茫茫大海之中。他們不知身處何處！一些小船看到了他們，但船員們由于惶恐，不敢靠近，紛紛避而遠之……萬幸的是，終于有一位經驗豐富的航海員趕過來，把他們吊上船，最終送他們在費拉達上了岸。這趟旅程太可怕了，是不是？”

沒有妄想的余地了，我終于看清了可怕的現實：我面對的是一個瘋子！

他扔出了僅存的沙袋，我們升到了約9000米的高空！我的口鼻都流出血來！

卸去了所有壓載物的氣球輕松地把我們帶到了高不可測的地方。熱氣球還在顫抖著上升，仿佛一丁點的聲息都會在蒼穹中引發炸響。

在這茫茫高空中放眼望去，唯一可見的就是我們的地球，而它似乎也即將離我遠去。頭頂的星空隱入到深沉的黑暗中，哪能看得出它究竟有多高呢！

這個人在我面前站了起來。

“時候到了！”他說。

“發發慈悲吧！”我沖他喊道。

“割斷繩子！讓這吊籃成為太空的棄兒！引力將掉轉方向，我們會徑直飛向太陽！”

我從絕望中迸發出力量，撲向這個瘋子，我們瘋狂地扭打在一起，但我被打倒了。這個瘋子用膝蓋抵住我，同時動手割吊籃的掛繩。

“一……”他喊道。

“天啊！”

“二……三……”

我仿佛生出一股無窮的力量，猛地站起身來，狠狠地推開這個如癲似狂的人。

“四！”他說。

吊籃要脫落了，但是，我本能地一把抓住繩子，爬上氣球的線網。

那個瘋子消失在天空中。

氣球升到無可復加的高度，突然發出驚人的炸響……氣體過度膨脹，把氣囊脹破了！我閉上了雙眼……

只一會兒，一陣潮濕的熱浪把我喚醒，我發現自己正身處于燃燒的云團之中。氣球不斷地旋轉，轉得我頭暈目眩。風吹著我快速水平移動，一道道閃電在身邊閃現。

熱氣球下降的速度居然不是很快。我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分明是田野。我離大海大約3000米，颶風正要將我推進海里去。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震蕩把我甩了下來。

我張開手，一段繩子從指間迅速滑落——我落在大地上了！

那是一截錨繩。原來，在地面上被拖行的錨掛住了一道裂縫，這才把我拽住，而我的氣球卸了我這最后的壓載，漸漸遠去，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上。

我再次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農民家里。那是海爾德蘭省的小城哈爾德韋克，在須德海邊。

我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但我這次旅程簡直就是一連串的胡鬧。一個瘋子肆意妄為，而我束手無策。

我只愿這個故事能訓誡讀者，又不叫探險者們因此喪失了飛天的勇氣！

閱讀延伸

儒勒·凡爾納一生創作了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代表作為三部曲（《格蘭特船長的兒女》《海底兩萬里》《神秘島》）以及《氣球上的五星期》《地心游記》等。他把現實與幻想巧妙結合起來，在科學知識的基礎上大膽地設想和預言未來。你感興趣的話，可以讀一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