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罵我吧

只想下一秒

我見到他的第一面，就像是電影畫面。

站在臺上，耀眼的燈光從四面八方照在我的身上，讓我成為了短暫的主角。他就在此時向我走近，高挑的身形很好地撐起了西服，面上帶著笑容，在燈光下敲動了我的心房。

老師說他是文科班的同學，和我一起擔任這次校慶活動的主持，介紹的話語中是不加掩飾的夸贊和對他的喜歡，這讓我對他越發好奇。

活動的排練很多，我和他的接觸也多了起來。

我們交換了聯系方式，不間斷的聊天中，我的時間逐漸都被他所占據。

別人在自習室里皺眉解題時，我偷偷看著手機笑魘如花，曖昧的空氣遮住了手機以外的所有。直到要回宿舍睡覺了，我才猛然回神。看著桌角貼著的計劃表上沒有一個對鉤，安慰自己明天一定完成，但第二天卻依舊被他的一句“在干嗎呢？”勾進手機里。

我們見面越發頻繁，聊天聊得越來越晚，他經常送我零食、飲料，甚至還有他自己寫的詩。

朋友們起哄的尾調也開始充滿揶揄，我只能紅著臉低頭。

終于在模考后，我臉上掛著的紅暈從害羞變成了羞愧。

鮮紅的分數將我從縹緲的夢里拽下，狠狠摔在地上。

我站在辦公室里，老師的聲音像是被一層膜隔絕在外，所有的感官都被浩蕩涌來的焦慮和后悔占據。

“老師你好。”當帶著恭敬與拘謹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想轉頭確認，脖子卻僵硬得無法動彈。

當爸爸的側臉進入我的視線時，我覺得心跳都停止了。

從辦公室出來，恍若已經過了一個世紀。我跟在爸爸身后，腦海里全是剛才他對老師皺起的帶著歉意的笑容，令我心酸。

一前一后走過教學樓的長廊，誰都沒有開口。我緊張地攥緊了衣擺，爸爸愈是沉默，我心里的慌張愈甚。

但爸爸只是埋頭走著，最后停在樓外一處垃圾桶邊，看了看四周后，點燃了一根香煙。

若是平時，我早就皺著眉埋怨煙味兒了，而此刻，我只能安靜地在煙霧繚繞中看著爸爸。

他連抽煙時都駝著背、縮著脖子，緊繃的樣子讓人僅是看一眼都替他感到疲憊。

爸，你罵我吧。我在心里不住地想，眼睛也酸澀了。

“這次沒考好，下次努力點兒就好了。沒事兒，等周末回家，爸帶你吃好的！”

爸爸終于開口，看著我笑，語氣輕松，但我卻無比希望他此刻能夠把我罵一頓，好讓我沒那么難受。

但他沒有，只是吸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讓我學習的同時注意健康。我站在他跟前，只是安靜地哭。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但他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反復說著周末帶我吃好吃的。

摁掉了煙，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

出學校的路上，在兩個高大的行政樓中間有很多層臺階，學校說那是“鯉魚躍龍門”里的“龍門”。

爸爸緩緩邁上臺階，陽光刺在他微駝著的背上，將他的脖頸向下壓去，他本就單薄的身影在“龍門”的氣勢下越縮越小，直到消失在我眼前。

我哭得狼狽。

爸爸從來都沒說過我讓他失望了，但是那天我卻對自己失望了。

那之后直到畢業，每當看到那個令我短暫心動過的男生，我眼前都會浮現出爸爸那駝著的背、縮著的頸，令我心疼又自責的同時，恨不得一天能有30個小時，好去彌補那段被我蹉跎了的時光，好讓我爸爸在看到我錄取通知時，能有那么幾秒，因為我而挺直胸膛。

多么有幸，我做到了。

編輯/王語嫣

實習編輯/張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