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棺材

袁作軍

民國戊寅年（1938年）六月，朱集丁村財主丁南山花巨款為年逾古稀的老父親從嶺南買回一副金絲楠木棺材。金絲楠木，貴如黃金呢，不得了！一時間，消息傳遍了方圓百十里。

村里七十多歲的劉氏婆婆，一輩子窮苦不堪，吃了上頓愁下頓，居然異想天開地跟兒子天狗打商量：“狗兒呀，娘也想睡一睡楠木棺材……”

天狗是丁家的長工，驚得張大了嘴，半天才說：“娘啊，丁家有良田千畝、酒坊兩座，家里的銀錢堆成山。南山老爺還是縣政府議員。我們呢？窮得叮當響，哪里有命睡楠木棺材？下輩子，等兒子考中狀元，大富大貴了，一定買楠木棺材孝敬您。”

劉氏并不甘心，說：“兒啊，丁老爺子不是有現成的楠木棺材嗎？娘也不貪心，你想法兒讓娘進去躺一會兒，娘這輩子就沒有憾事了。”

天狗百般勸說無果，只好趁在丁家大院守夜的機會，私自打開后門，讓劉氏躺進了丁老爺子的楠木棺材。

楠木棺材就放置在丁家后院的涼亭里。劉氏躺進楠木棺材，便不肯出來了，說：“我睡會兒，你去吧，一個時辰后來放我出去。”

天狗慌了：“我的活祖宗啊，您不是說躺一會兒就行了嗎？這要是被南山老爺知道了，如何了得？！”

劉氏說：“這半夜三更的，南山老爺哪會來看棺材？”

天狗拗不過老母親，只好答應。

楠木棺材有長工、護院日夜值守，南山老爺沒啥可擔心的，但他萬萬想不到，百里之外，有人惦記著呢。江南桃花山有一群悍匪，天不怕地不怕，連國軍的槍炮、糧草都敢“借”。匪首張闖王聽聞老丁家買了楠木棺材，就憤憤不平起來：“老子橫行江湖數十年，鮮有敵手，何等威風，將來死了，難不成還不如丁家那個老骷髏子？”

張闖王決定下山，把丁家的楠木棺材“借”回山寨來，將來自己享用。他力能扛鼎，武藝高強，常使雙槍，自信區區一副棺材，弄回桃花山，不是什么難事。這天半夜三更，月明星稀，張闖王叫上幾個嘍啰埋伏在丁家大院外，準備接應，自己則翻墻而入，躡手躡腳地來到后院涼亭，撫摸著棺材喃喃道：“啊，好棺材……”

此時，劉氏還躺在棺材里。聽到棺材外面有動靜，她以為是兒子來催她出去，就坐了起來，壓低聲音問：“這么著急就來了？”

張闖王正陶醉呢，冷不丁棺材里坐起來一個黑衣人，嚇得他“啊”了一聲，來不及彈身跳開，便血沖腦門，眼前一黑，咚的一聲，往后倒去。劉氏也看見了月光下的彪形大漢，不是天狗，倒像是傳說中的七殿閻王，嚇得她尖叫連連。

頃刻間，丁家大院里吆喝聲四起，火把亂晃。

明亮的火光中，已經蘇醒的張闖王被好幾名持槍警員五花大綁，還戴上了腳鐐、手銬。

一位警員呵呵笑道：“我們跟了你一路，要不是劉氏婆婆嚇你一嚇，今天怕是又讓你跑掉了。”

張闖王看看癱坐在地的劉氏婆婆，慨嘆一聲：“唉，老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想不到，會栽在一個老婆婆手里。窩囊啊！”

劉氏還在惶恐地念叨：“閻王，閻王……”

原來，張闖王是省府重金懸賞緝拿的匪首。楠木棺材不過是縣警署與丁南山合作，專為誘捕張闖王設的一個套。天狗母子無意中攪了局，歪打正著。

事后，南山老爺要將省府獎賞的兩萬塊大洋，跟天狗均分。擅自打了楠木棺材的主意，等待處罰的天狗，嚇得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老爺，小人該死，小人該死。我不要錢……您不要開除我就行。我娘已經睡過楠木棺材，滿足了，我愿意繼續給您老人家當牛做馬！”

南山老爺說：“真是傻人！有了錢，你就可以置田買地，自己當家做主。”

天狗仍然誠惶誠恐地說不要。

最后，南山老爺無奈地搖搖頭，吩咐賬房劃撥了十畝上好良田給天狗，并把那副楠木棺材送給了劉氏婆婆，以備她百年之需。

劉氏母子萬分感動，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