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好

劉正權

養一個老相好，你當我叫花子呢，最少你給我弄十個來養！

誰啊，這么財大氣粗？周志山停下腳步。

村主任陳六冷哼一聲，黑王寨除了時三，沒人口氣這么拽。

掙了兩個錢就作燒？周志山眉頭一皺，虧我還準備推舉他參評最美鄉村致富人，別說養一個老相好，養半個都不行，德不配位，必受災殃！

那，我們回去？陳六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回去，這事得從長計議！身為黑王寨第一掛職書記，周志山這點果斷還是有的。

回去？我雞都在瓦罐里煨爛了！時三的聲音趕過來，六年的老母雞呢。

一只雞的正常壽命，不會超過六年，時三舍得拿六年的老母雞待客，太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陳六沖周志山擠眼，意思是既來之，則安之。

盡管客隨了主便，周志山的心還是安不下來。

六姑給他奉茶時，周志山心里很替她抱不平。六姑人是憨點，若不是她沒日沒夜憨做，時三的養雞場能紅火？孔雀觀光園能走俏？都說憨人自有憨人福，自有憨人住瓦屋。六姑還沒把新蓋的瓦屋角角落落焐熱乎，已經有人要鳩占鵲巢了。

瓦屋是時三在北坡崖上蓋的小農家聯排別墅，供游客留宿，可以自己做飯、燒菜，非常適合小情侶野外出游放松休閑。

招牌打得那么響亮，敢情是為方便自己金屋藏嬌。

周志山覺得有義務提醒六姑，讓六姑敲打敲打時三，到時再由村委會出面，把時三那些不純凈的念頭打消。

趁時三出去接電話的空檔，周志山沖六姑開玩笑，你家別墅那么大，適合養十個八個老相好呢。

真的啊，你也這么想？六姑聞言拍起巴掌，周書記這話讓我心里有了定盤星。

說你憨，竟憨得不沾邊！陳六噌的一聲站起來，都什么時代了，養老相好，你以為舊社會當大奶奶，很榮光？

什么舊社會、大奶奶？六姑一怔，哪個電視劇里的？

還哪個電視劇？陳六使勁瞪六姑，別到時哭哭啼啼跑村委會訴苦，說時三把你不作數。

時三咋把我不作數？六姑覺得奇怪，好端端的我訴什么苦？還哭哭啼啼。

時三都要把老相好請進屋養了，還不是一個兩個，這叫把你作數？周志山覺得有點好笑，六姑憨起來，還真是不可救藥。

一個兩個可不行，怎么都得十個八個！六姑巴掌一拍，這個可是我說了作數的。

我看你們兩口子是作死！陳六忍不住，惡狠狠地訓六姑。

養老相好咋就作死？

你說呢？都違法亂紀了，不是作死是啥？陳六氣呼呼的。

違法亂紀？沒聽說老相好是國家保護的鳥類啊！六姑嚇得聲音一顫。

老相好，鳥？陳六腦子一激靈，莫非……

莫非啥？周志山滿臉疑惑地看向陳六。

陳六拿手朝后腦勺兒使勁拍打兩下，瞧我，咋把老祖宗這句話給忘了！

哪句話？

家富不養老相好，家貧不挨青笛嫂！陳六脫口而出。

什么講究？周志山剛問出口，六姑接上話，周書記你可別想歪了，老相好不是那個什么舊情人，青笛嫂更不是什么小嫂子。

我們說的老相好、青笛嫂，并不是指代人，而是指伯勞鳥和繡眼鳥。陳六怕六姑嘴笨說不明白，插上話，為何說家富不養老相好呢？伯勞鳥是小型猛禽，對食物十分挑剔，每天需要最新鮮的肉類和昆蟲，一般家境飼養不起也養不熟。

那青笛嫂應該養得起也養得熟吧？周志山向來會舉一反三，青笛嫂是繡眼鳥的綽號，好飼養，按說家再貧的人都養得起。

陳六意味深長地一笑，青笛嫂小巧玲瓏，叫聲悅耳，人們飼養繡眼鳥，很容易著迷，不知不覺就在飼鳥、逗鳥、賞鳥上花費大量時間，窮困人家養鳥，只會讓原本貧困的生活，雪上加霜。

玩物喪志，這叫！老祖宗遺訓擺在眼面上，時三腦子進水了？

我養老相好，壓根不是玩物喪志！接完電話的時三大踏步進屋。

那是？周志山站起來，他覺得時三這人有點讓人估摸不透。

黑王寨今年的朝廷貢米產量下降，曉得原因不？

是逐年下降，陳六糾正。

土壤結構被破壞？周志山沉吟，可這跟養老相好不搭界啊。

老相好還有一個外號——屠夫鳥，你們曉得不？時三翻出底牌。

屠夫鳥？周志山和陳六都是第一次聽說。

伯勞鳥是個成功的獵手，長著鷹一般鋒利的嘴和爪，有著驚人的飛行速度，而且性子非常殘暴，將捕獵當成樂趣和炫耀，伯勞鳥捕捉的食物，比它吃下的要多得多。

我懂了，你養老相好，是為了讓它們把損害農作物的鳥雀和昆蟲給消滅掉一部分，保持生態上的平衡，為現代農業作出一點貢獻。同時，還可以讓愛鳥人士和攝影愛好者，到黑王寨觀鳥、賞鳥、拍鳥、研究鳥。這年月，單靠農家樂、采摘園、垂釣中心這些司空見慣的游玩項目，留不住更高層次的游客，我們得拓展鄉村旅游的上升空間。

太好了！周志山激動地握緊時三的手，就憑這個，六年的老母雞不吃一口，我都得讓你下午跟我進一趟城。

進城干啥？時三和六姑互相看了一眼。

干啥就別問了，保證有最美的老相好送你！陳六明白周志山話里的意思，沖時三和六姑打起了啞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