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可樂

蔣雙超

給你好看

這天，麻咪醒來時，覺得有些冷，不禁把被子捂緊了些。

怎么還是有點冷？哦，冷在頭部。麻咪就用被子蓋住頭。

等等，不對呀！麻咪忙拿手一摸，她的腦袋光啦，像個鴨蛋！

麻咪的頭發不見了！這是怎么回事？

——答案就在《留一頭魔發》

1

“浩浩，你見過吳爺爺家的可樂嗎？”王天浩剛走進家門，還沒放下書包，正在做飯的媽媽就一臉凝重地問他。

“可樂？那是什么？是他家那條小狗嗎？”王天浩好奇地問媽媽。

“對啊，就是他家那條黑色的小狗，今天一大早不見了。”說著，媽媽把飯菜端上桌，紅燒雞腿和土豆燉牛肉香氣四溢，誘惑著王天浩的味蕾。

最近媽媽的廚藝又有長進啊！可惜她自己卻沒什么胃口，飯沒吃兩口，又開始念叨起吳爺爺家小狗的事兒，“你說好端端的，一條狗怎么突然就不見了呢？不會是被人偷走了吧？聽說現在有人專門偷寵物狗賣給狗肉店……”

怎么可能？可樂才那么點大，估計全身都是骨頭，誰愿意吃它呀。王天浩心里有些不以為然，但他什么都沒說，只顧著吭哧吭哧地往嘴里扒飯。

媽媽放下碗筷，鄭重其事地對兒子說：“你這幾天出門，記得注意一下周圍，看看能不能找到可樂，也省得吳爺爺這么揪心了。”

“丟了就丟了唄，不過一條狗而已……”王天浩實在憋不住，小聲嘀咕著。

“哎，你這孩子！那也是一條生命啊。再說，遠親不如近鄰，好歹你是吳爺爺看著長大的，要學會多關心別人。”媽媽白了王天浩一眼，似乎對他這個態度有些不滿。

王天浩低著頭，繼續啃著雞腿，不愿再接話茬。

吃完晚飯，媽媽手腳麻利地洗碗、換工作服，和王天浩打了聲招呼就出門上班去了，最近半個月她值的都是晚班。王天浩爸爸這幾個月去省城培訓學習，所以晚上只有王天浩一個人在家。

但王天浩不怕，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待著。沒辦法，媽媽是護士，工作一直很忙，這兩年因為疫情，她更是忙上加忙。起初奶奶還會過來幫忙照顧，但后來奶奶腿腳不大好，媽媽擔心她的身體，讓她好好休養，自此，家里就時常只有王天浩自己。

一個人在家有一個人的快樂，至少沒人來干涉自己。除了經常感到孤獨，的確沒什么不好。

2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課。

早上七點鐘王天浩起床時，媽媽才剛下班，她洗了個澡，困得連招呼都沒和兒子打，就進屋去睡了。王天浩吃完早餐，就帶著英語書出門——媽媽睡眠不好，他怕打擾她，所以一般都是這個時候去小區花園的樹下背單詞。

清晨的空氣格外新鮮，人的記性也好，比待在屋子里死記硬背效率高多了。再說，還有早起的雀鳥在頭頂樹枝上啁啾，晨光熹微，穿過枝葉，灑落一地斑駁的碎金，這樣的美好在一天里可不多見。

更開心的是，今天終于沒有狗叫了。

自從樓上的吳爺爺養了小狗后，就沒有一天早上是安靜的。五六點鐘起，小狗就在家里叫喚，聲音穿墻而過，讓王天浩沒辦法安心睡覺和看書。鄰居們紛紛上門抗議，想讓吳爺爺家的小狗安靜點，誰知這個老頭嘴巴上答應得好好的，沒等大家回到家，狗又開始叫起來了。到了后來，每次一有人說他家狗太吵，吳爺爺索性直接不講理，和人吹胡子瞪眼吵鬧，物業的阿姨來調解了幾次都沒用。

現在好了，狗不見了，整個世界安靜下來，估計大家都在心里拍起了小手掌。不，王天浩媽媽除外。

算了，不想這些了，還是專心背單詞吧。可王天浩才背了不到一刻鐘，一個落寞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是吳爺爺。吳爺爺正拿著根棍子，不停地撥開草叢和灌木，時不時喊上一聲“可樂”，可那里什么動靜都沒有，只有偶爾一兩聲蟋蟀的叫聲傳出，表達一大早就被打攪的不快。

千萬別讓他找到，這棟樓才安生不到二十四小時呢，好歹讓大家舒舒服服過個周末吧！王天浩暗暗在心里祈禱，又側過身子坐著，裝作沒看到吳爺爺，嘴里念著英語單詞。可他的目光卻一點兒都不爭氣，時不時總想裝作不經意，往吳爺爺那邊瞥幾眼。

早上挺涼快的，但吳爺爺的背心已經被汗水打濕，此刻黏在身上，讓他的身影看起來更加佝僂無力。找了一會兒，吳爺爺似乎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草地邊的石凳上，微微仰頭看著天空。平時打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現在也一縷一縷的，有些凌亂。

聯想起此前吳爺爺的不講理，再看看如今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王天浩應該竊喜。但不知為何，他心里一點兒開心的念頭都沒有，反而覺得吳爺爺確實有點可憐。

3

王天浩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對勁。

明明以前很討厭吳爺爺和他家的小狗，為什么早上看到吳爺爺找狗，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莫非是被媽媽的情緒傳染了？這種莫名的感覺讓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平時一個小時就能做完的數學試卷，他愣是寫了半天都沒寫完。而且整個人越來越困，眼皮開始打架，一不留神就睡著了。

等王天浩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已是華燈初上，隱約能聞到別人家飯菜的香味，偶爾還會傳來一陣歡聲笑語。真好啊，每家每戶都那么熱鬧，不像自己家，整個屋子里空蕩蕩的。

算了，喊阿俊出來玩一會吧。王天浩給阿俊打了個電話，就下樓去等。結果剛走出這棟樓的大門，就聽到小區里若有若無的聲音——有人在喊著什么。他支起耳朵使勁聽，才聽清喊的又是“可樂”兩個字。

是吳爺爺。這么晚了，他還在外面找他家的小狗。

王天浩站在樹下的暗影中，遠遠看著那個佝僂瘦小的影子緩慢移動，呼喚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不禁有些走神。

阿俊到了。他看著王天浩，問：“你發什么呆啊？”

“噓……”王天浩指了指吳爺爺的方向，小聲說，“瞧，吳爺爺還在找他家的狗。”

“對啊，他還沒死心呢。要不……咱們算了吧。”阿俊用探詢的目光看向王天浩。

王天浩心里也亂糟糟的，沒法下決心。最終他還是咬咬牙，拒絕了阿俊的提議，“先看看再說，起碼也得給他一點兒教訓。”

第二天一早，王天浩媽媽剛下班回家，就告訴了他一個意外的消息。

“樓上吳爺爺昨晚摔傷了腿，被送到我們醫院來了。聽說是他在找小狗的時候，沒注意看路，被石頭給絆倒了。”媽媽一邊說，一邊看著王天浩。

王天浩的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直視媽媽的目光。

“晚上我上班時，你跟我一起過去看看吳爺爺吧。”媽媽提議。

4

夜間的醫院安安靜靜，到處都散發著一股消毒水的味兒。媽媽穿著一身白色的護士服，把王天浩領到吳爺爺所在的病房。吳爺爺正在輸液，眼窩深陷，臉色蠟黃，左腿膝蓋下方纏滿了繃帶，整個人顯得沒精打采的。看到王天浩和媽媽過來，他強打起精神招呼道：“哎呀，浩浩來看我了啊，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

看著吳爺爺這樣，王天浩忽然想起之前外公生病住院時的情景。那時外公也是這樣憔悴，沒過多久，外公就去世了。

媽媽捏了捏王天浩的手心，王天浩局促地問：“吳爺爺，您……您怎么樣了？現在好一些了吧？”

“好一些了，沒昨晚那么疼了。”吳爺爺側起身子，費力地打開抽屜，掏出一根香蕉，“來，吃，爺爺這里也沒啥好零食。”

“謝謝吳爺爺。”王天浩接過來，輕輕撕開香蕉皮，小口小口咬著。香蕉很甜，但他吃到嘴里，卻很不是滋味。旁邊媽媽正在和吳爺爺聊天，吳爺爺時不時咳嗽一聲，讓整個病房都回蕩著微小的震動。

從病房出來后，媽媽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哎，人老了真是可憐啊，尤其是生病的時候。”

“為什么沒有人來照顧吳爺爺，他不是有女兒嗎？”

“吳爺爺的女兒在上海，山高水遠的，一年頂多回來一兩次。再加上你吳爺爺脾氣倔強，不愿意給女兒添麻煩，所以這次沒有告訴她。”媽媽說完，又嘆了一口氣。

“可是，一個人住院應該很孤單吧。”王天浩想到了自己獨自待在家時的滋味。

“對啊，別說住院，老人家獨自生活也很孤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外婆一定也是這樣……所以你吳爺爺才會養個寵物來陪伴自己，沒想到，狗卻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來？”

媽媽輕輕搖了搖頭，又拍拍王天浩的肩膀，“算了，我該去上班了，你自己回家吧。晚上記得關好門，一個人別太晚睡，有事就打我電話。”

王天浩點點頭，轉身往醫院的大門走去。走了幾十米遠，他又停下腳步，回頭往媽媽離開的方向看去。媽媽已經不在原地了，只留下幽深的小道，空洞洞的，像是一張怪獸的大嘴，在暗夜中吞噬著他的呼吸聲。

5

回到家差不多八點鐘，王天浩給阿俊打了個電話，“阿俊，你出來一下吧，咱們樓下碰頭。”

很快，阿俊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了。

“咱們去把可樂，就是吳爺爺家那條狗，接回來吧。”

“……怎么了，大晚上的你受啥刺激了？”阿俊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想摸王天浩的額頭。

“沒什么，就是想把狗還給吳爺爺。他昨晚找狗時不小心把腿給摔傷了，剛才我媽帶我去醫院看過他。”

“行，那就接回來吧，也省得我們天天去給這個小家伙喂東西吃了。不過，到時咱們怎么說啊？”

“怎么說？就說我們在外面無意中看到了可樂，就把它給帶回來了唄。”王天浩早就想好了說辭。

他們到了小區不遠處的一個園區前。那是一個廢棄的廠區，里面有很多空房子，之前開發商說要拆遷，后來不知為何沒有動工，就成了周圍小孩的神秘樂園。王天浩和阿俊把吳爺爺的小黑狗就藏在這里。

那天早上，王天浩上學途中，看到可樂拖著根繩子在小區里溜達，正好吳爺爺沒在，估計是去和其他老人閑聊了。不知怎么的，他的腦海中就冒出一個“邪惡”的想法，把那條叫“可樂”的小狗牽走了。后來王天浩遇到了阿俊，兩個人一商量，最終決定把可樂放在這片廠區里，每天給它帶點吃的就行。

看到王天浩和阿俊出現，小黑狗遠遠地就撒著歡兒跑來，不斷上躥下跳，又是嗅鞋子，又是聞手，似乎在問他們又給它帶什么好吃的來了。說實話，這幾天相處下來，王天浩也不覺得可樂討厭了，盡管它偶爾會叫喚兩聲，但確實挺招人喜歡的。

6

當天晚上，王天浩就把可樂帶回了家，然后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讓她轉告吳爺爺，說可樂找到了。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你吳爺爺肯定會很開心的。”媽媽的聲音很激動，隔著電話，王天浩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欣喜。

第二天早上，媽媽比平時下班稍微晚一些，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吳爺爺。他坐在輪椅上，左腿依然綁著繃帶，但是精神好了不少。一開門，他的目光就在王天浩家四處搜尋，然后，一個黑色的小不點兒迅速撲到了吳爺爺的身前。

吳爺爺彎腰費力地抱起可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王天浩似乎還看到有淚花在他眼中閃爍。可樂也很激動，伸出舌頭不停地舔著吳爺爺的手心，舔得吳爺爺的手心濕漉漉的。

有了可樂的陪伴，吳爺爺的傷好得很快。沒過多久，他不需要輪椅就可以慢慢下樓遛狗和散步了。而在這之前，都是王天浩和阿俊負責幫他遛可樂。看到可樂對他們這么親熱，吳爺爺也很詫異，“這小家伙好喜歡你們，感覺就像你們相處了好長一段時間似的，看來它和你們很有緣分。”

王天浩和阿俊相視一笑，并沒有說什么——關于可樂失蹤的秘密還是壓在心底吧，至于對吳爺爺的歉疚，他們打算以后多替他遛幾次狗來補償。當然，如果吳爺爺需要，王天浩和阿俊也可以經常來他家陪他說說話。

有一天，王天浩主動向媽媽提出了一個建議：“過兩天，我們去看看爺爺奶奶吧，還有外婆。好久不見他們，我都想他們了，他們肯定也在想我了。”

“好啊，以后我們多去看看他們。”媽媽微笑地看著王天浩，眼中滿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