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的詩與聯

肖智群

風雪再大再猛，也擋不住游子奔向母親的腳步。辭舊迎新之際，我回到了故鄉，雪峰山腹地的一個小鎮，山水環抱，歲月靜美。

山鎮老友，當地一位農民詩人，聞訊特來邀我圍爐團聚。人還未進屋，他那大嗓門已隨風飄入：“兄弟，好喲—”

他說：“真巧，剛剛約好了兩位詩友碰碰面。也一起聊聊？”既是多年好友，我豈能不答應？

“柴門聞犬吠。”午后，我如約前往詩人位于半山坡的家。久不相見，那看家狗已不認得我，叫了幾聲，便被主人厲聲喝住。

“紅泥小火爐。”兩位年輕人早于長條凳上坐定。四圍墨黑的柴灶上，米酒、菜肴、花生、水果，一字兒擺開。在柴火的映照下，我問滿臉通紅的詩人為何不去堂屋開餐，那兒寬敞許多。他笑答：“讓我們一起目送這柴灶走進歷史吧！”原來，山村用上了液化氣，柴灶的使命已然完成，詩人特邀詩友舉行一場舊生活的告別典禮。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我們端起菜碗開懷暢飲，互道心思，互祝吉祥。一壺壺家釀土酒見了底，一句句肺腑之言飛出了心窩。笑著，喝著，說著，漸漸地，氣氛明顯淡起來了。詩人是位善于調動情緒的高手，我曾多次見識過他的即興表現。有一次聚會，冷場之時，他以“飛花令”救場。果然，一腔腔詩心熱血即刻被喚醒，眾人無不躍起參與，有位詩友竟趁著酒興爬上餐桌高聲接招，文友圈內傳為笑談。當然，他的拿手好戲還是劃拳。“一點圓，哥倆好……”不一會兒，一壇酒準會被他吆喝得無影無蹤。此情此景，他立即出招：“剛好四人，就以‘冬為引子，以‘冬秋夏春為序，擬題和詩。”大家一致稱好。

座中，我最年長。眼望門外皚皚白雪，耳聽天空呼呼朔風，剛剛過去的脫貧攻堅日子浮現眼前。十年來，我在平溪江畔民豐村擔任村支部第一書記、駐村工作隊長。村集體窮得叮當響，就連工作隊辦公桌椅板凳都是我從縣城拉去的，回城后繼續兼任名譽書記，隔三差五回村工作。同時，在蔡鍔故里里仁村開展“一幫五”，來回奔波。朝夕相處，冷暖悉知，當日貧困群眾對脫貧致富的渴盼，如同這隆冬的冰雪，通體透明，感染著我拋棄雜念撲下身子，沉浸其間。

北風在湘西南扎營

山原村野唯見銀裝素裹

我的心啊

清溪一泓泓

在大家的推讓中，我惴惴地起了頭兒，并為拙句取題目《冬情》。

東道主詩人排行第二。他說：“精準扶貧以來，不愁呷、不愁穿，細娃子（方言：小孩兒）讀書、得了病住院、爛房子翻新，一樣一樣都有了看得見、摸得著的保障。

2020年，全鎮宣布脫貧摘帽，鄉親們歡天喜地，感謝黨的春風化雨、綿綿恩澤！”

只見他抿一口酒落肚，先宣布詩名《秋思》，然后朗聲唱道：

北風在湘西南旋舞

瑞雪飄開了無數張笑臉

我的心啊

谷穗一彎彎

該小游了，他少年才俊，是一名語文教師。戀愛中的他，起的題目是《夏戀》。他說，想起了駐村工作隊，熱心幫助大伯發展養殖事業，栽種“扶貧樹”，現在年收入逾五萬元，日子越過越紅火。工作隊的恩德，一大家子沒齒難忘。他溫文爾雅地吟起：

北風在湘西南咆哮

顫抖著憶起有你的日子

我的心啊

暖流一股股

最后輪到詩人的小鄰居，一位回鄉創業的大學生，他起身朗誦《洞口縣“鄉村振興三字歌”》。2021年底，縣鄉村振興局一經成立，首任美女局長謹遵帥哥縣委書記的囑托，遍請文朋詩友編寫上接天線、下接地氣的歌謠，把村民們聽起來會打瞌睡的文件語言精雕細刻為詩化的生產生活日常。歌謠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九十萬父老鄉親興趣盎然，“五個振興”圖畫漸次展開，今日洞口風生水起。揚揚自得的神態，把他對未來的憧憬表露無遺。只聽他話鋒一轉，輕松賦詩《春盼》：

北風在湘西南長吟

分明看見了你輕盈的身影

我的心啊

鮮花一朵朵

不知不覺，該分手了。我桌前站定，一字一頓誦讀：“春夏秋冬，春歸大地；福祿壽喜，福滿全球。”這是我在中國楹聯學會2022年百副新春聯征集活動中的入選之作，我將其作為新春祝語，鄭重贈送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