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萃
我的媽媽,在我的心里永遠是一座偉岸的高山,一片寬廣的大海,是明媚的春天,最溫暖的陽光。一直以來,很想寫寫媽媽,她童年的艱辛苦澀,她骨子里的堅強、勇敢,都時時激勵著我。
媽媽名叫車桂蘭,生于1956年的春天,她是家里的第十個孩子。在那個艱苦的年代,這么大的家口,注定了她與苦難相伴的童年。1960年,才四歲的媽媽和家人一起吃野菜、樹皮、谷糠……整個冬天,僅靠一件單薄的褲子抵御寒冬,膝蓋常露在外面。
媽媽七歲便在農業社干活兒,和同伴們比賽背糞、鏟草等。可年少的她充滿了求知的渴望,休息時,跟著識字的社員用土塊在地上學一些簡單的字。她從小便喜歡戴男孩子的帽子,姥爺常常撫摸她的頭說:“我的這個姑娘,將來是個當干部的。”不幸的是姥爺在她八歲時突然離世,養育十一個孩子的重擔落在了姥姥瘦弱的肩上,家里的境況更加窘迫。
媽媽特別向往上學讀書,十歲時才正式成為小學生。此后,每天來回行走二十里路去村上的小學讀書,中午就啃窩頭充饑,坐在四處透風的教室,成績優異的她三年就讀完了小學五年的課程。上中學,學校在二十里外的鄉上,她不懼路途遙遠,小小年紀在學校住宿。家里一貧如洗,每周只能給她六個谷面窩頭,她每次只能咬一口饃饃充饑。一壺開水五分錢,可她囊中羞澀,只能喝南河里冰涼的泉水解渴。臨近周末,饃饃發霉變成一個毛疙瘩,卻也是她唯一能填肚子的“美食”。媽媽后來回憶說:“或許涼水有解毒作用,不然我可能早被毒死了。”冬天沒有厚被子,沒有暖和的衣服,媽媽在饑寒交迫中讀完了初中課程,成績優異,各門學科幾近滿分。她將艱辛苦澀的歲月用奮斗賦予了色彩。
媽媽樂觀向上,熱愛體育鍛煉。她最喜歡的運動是打毛蛋,那是一種用毛線、棉花等纏的有彈性的球。冬天,她的手背常常腫得圓滾滾,仍風雨無阻地和男孩子在塵土飛揚的操場里拼打。初二時參加了縣城的籃球比賽,她步行到定西縣城(今定西市安定區),在城里的籃球場上大顯風采。第一次走出去見了世面,并品嘗到了美味的“四菜一湯”,這令時常挨餓的她印象尤其深刻,也堅定了她跳出農門的信念。
1973年,她高中畢業,參加了西鞏驛南河壩修建工程,沒有工資但也能勉強填飽肚子。在工地上,她每天干勁兒十足,像小伙子一樣扛著架子車,一邊唱著革命歌曲一邊勞動,她的熱情鼓舞著工友,她的辛勤付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年年被評為“勞動模范”。
1978年,她順利考上了甘肅省臨洮師范學校。在那個時代,媽媽成為那年全鄉唯一的女師范生,成了全村的驕傲。在師范,她的成績優異,每年都被評為“三好學生”。
1980年,媽媽師范畢業。在那個人才極其缺乏的年代,畢業分配遵從個人意見。學校大部分同學都留城或分配到城郊,媽媽卻選擇分到偏僻,也是離婆家最近的石泉鄉大坪學校。畢業后,媽媽便遵守諾言回到鄉下,嫁給了當時還是民辦教師的我的爸爸。
爸爸在隔了幾座山的另外一個學校,他們一星期只能見一次面。媽媽工作的那個學校,沒有電,照明靠煤油燈;沒有干凈的飲用水,都是從一公里外的地方挑回;沒有農貿市場,面、米、蔬菜都要在十里以外的鄉里買。在我的記憶里,八歲以前,我家幾乎沒有吃過新鮮的蔬菜和水果。唯一有營養的雞蛋,還是學生拿來按市場價賣給老師的。令我記憶深刻的是,有一回媽媽要給飯里打雞蛋,竟然打出一只小雞。還有一次,我們周末回家了,辦公室有老鼠,媽媽用棍子支了個盆子去扣,待返回學校,竟然看見它下的一窩小老鼠。
那時候,媽媽擔任班主任,帶語文、數學、歷史等課程,每周三十多節的繁重課業,加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的重擔可想而知。可她咬緊牙關,堅持干滿勤、出滿點,從未因私事請過一天假,在大坪學校一干就是十二年。直到1992年,媽媽被調到鄉上的石泉中心小學。1995年,爸爸轉正,我們一家人才得以團聚。
雖然生活艱辛,但媽媽留在我記憶深處的,是慈愛,是堅強,是敬業,是樂觀,是她高亢美妙的歌聲。腦海中時時縈繞著《洪湖水浪打浪》的美景、《父老鄉親》的憨厚淳樸、《駿馬奔馳保邊疆》的忠誠、《望星空》時的思念……回家時,我們三人唱著:“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山山峁峁回蕩著我們的歌聲,坐在自行車上,靠著媽媽寬闊的背,我的心里溢滿了溫暖和幸福。
那時候,她是鄉村稀缺的師范生,示范課、優質課不計其數,媽媽總是認真備好每一節課,認真對待每一個學生,學生的點滴進步、優異的成績都是她的驕傲。她將青春和熱血,全部奉獻給了鄉村教育。三十一個春秋的兢兢業業和恪盡職守,一支粉筆、兩袖清風、三尺講臺,用“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來形容她,實屬當之無愧。
我的媽媽,年少時用艱辛譜寫了一曲無悔的勵志之歌,中年時在三尺講臺上嘔心瀝血,她的堅韌自強、樂觀上進、勤勞節儉、樸實無華鑄就了她平凡卻又不平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