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仕
您要是不能多次到訪寧遠三分石,就不會深深領悟它的內涵,尤其是它多情而又深情的一面。
您選擇在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時間段,拜訪三分石,他才能成全您內心裝著的種種仰慕之情。譬如,追尋舜帝“勤民事苦憂人”演繹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過程,理解“我將無我”與“只為蒼生不為身”的一脈相承,足夠幸運的話,還能看到鳥篆銅碑,它上面銘刻著大舜的殊勛茂績。您傾慕娥英的忠貞,則是想在舜石周圍,看到她倆用衣袂輕輕擦拭眼角,滴落在竹子上的相思淚;您內心向往芙蓉國里盡朝暉,黎明前一定要在三分石上,等待日出東海后,那個朗朗乾坤……
不同的人游三分石,有不同的向往,如果刻意安排時間去三分石,尋心中預想好的景致,往往會事與愿違。我曾多次拜訪三分石,最深刻的認識,就是不要囿于陳見,它會成為您親近三分石的最大障礙。有時候,上山那一刻還是大晴天,等到了山上卻是大雨滂沱;有時候,本以為可以在三分石上看到帝子乘風的威儀,但是,濃霧會把他的尊容深鎖很長時間。幾年前的一個白天,三分石上空幾乎沒有一片云彩。正是這天的黃昏,我在三分石上看到了難得一見的光芒:正西邊的天際,仿若有神明趺坐,向周邊散射出多層色彩斑斕的光暈。
我多次在三分石上,領略他的多種風情,但讓我最為動心的,莫過于凌晨那次。一天下午,我約上幾個朋友,趕到臨近三分石的一戶瑤家。晚飯后,瑤胞兄弟安排我們住下,然后,便停了發電機,同伴們約好凌晨三點鐘起床,就各自睡下了。凌晨兩點鐘左右,我便醒來,從房間內走到樓道上,聽溪水潺潺、蟋蟀幽鳴,聽著這仿若天籟的大自然交響曲,內心感覺到空寂無邊,頓生出了無牽掛的豁然。此刻,我的內心似乎長出了一根連接天上星辰的線。我不由自主地走下閣樓,來到路邊的溪谷旁。此時,除了涓涓流水摩擦石頭的淙淙聲,就是微風拂過山林,樹葉輕輕搖曳的窸窣聲。天籟之音撫慰著久處城市嘈雜中的身和心,初始,我還能聽見心跳的節奏,慢慢地,心臟跳動的節奏,成了淙淙流水的節奏。我堅信,正是這星光下的小夜曲,治愈了此前的自己。
我信步走著,不自主地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只見朦朧月光下,一座山尖的輪廓雄強勁健,這不就是夜色下,三分石陽剛之情的寫真嗎?也許,它正是要把此情此景,專門留給像我這種凌晨仰望它的凡人。此時,三分石峰巔上,幾顆星星仿佛在向我眨眼,它們離峰巔的距離,似乎只有橫著的一根手指那么高。我思忖著,難道這幾顆星星,是舜帝帶著兩個妃子,已然知道我在不遠的地方注視著他們。于是,撲閃撲閃地從眼中放射出光芒,放射出帶著慈愛的光芒。從他們的眉語中,我讀出了:感謝你來,感謝遇見!
我連忙拍了幾張照片,順便看了一下時鐘,趕緊回到閣樓,叫醒熟睡的同伴。待趕到三分石腳下,已是凌晨三點半。我們向著觀景臺出發,一路氣喘吁吁,走走歇歇多次,才到達觀景臺。
我們找好一處可以極目東方的位置,慢慢地等待。此時,黎明前的黑確實黑,我們只能看到各自的身影晃來晃去。時間仿佛凝固在山頂,一位伙伴蹦出一句話,打破了夜的沉寂:“難道今天又看不到日出?”我沒有搭話,心中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日出,要看三分石上的舜帝開不開恩。我們在寂靜中繼續等待。此刻,唯有等待。
突然,一絲紅線撥開黑漆漆的天際。我激動得睜大眼睛,以為立馬就是日出,但這一絲紅線,在遙遠天邊的成長速度,慢得出奇,我開始懷疑自己眼睛的分辨率。于是,我連忙架好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從手機屏幕中,我發現東方的光暈在逐漸擴大,光線的層次也在不斷豐富。忽然,一個小小的、紅紅的六分之一圓弧,浮現在地平線上,我看著它不斷地飽滿,越來越圓,越來越紅……十幾分鐘后,一個火紅的圓球從東海海面上噴薄而出,周遭的云層被徹底撕掉。面對此景,蕭貢的《日觀峰》“半夜東風攪鄧林,三山銀闕杳沉沉,洪波萬里兼天涌,一點金烏出海心”從腦海中涌現出來,我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胡亂改了幾個字,用來謳歌三分石上看到的日出:“半夜東風攪舜琴,三峰鳥篆杳沉沉。洪波萬里兼天涌,一點金烏出海心。”
半個小時后,旭日初升,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三分石東邊那面石壁上,只見三分石就像是披著黃袍的帝王,從骨子里散發出雄峙楚天的霸氣。我不禁感慨:難道它就是披著黃袍的舜帝的化身?毫無疑問,它就是舜帝的化身,它的俗名本來叫舜公石,它的譜名才叫三分石或三峰石。
也許,是我們的虔誠感動了舜公;也許,是我內心相信三分石存在天意;也許,是因我的種種堅信,而不斷尋覓三分石的內涵,三分石才以各種各樣的韻致,成全了我的多種期待。在三分石不斷的成全中,我堅信舜公多情而不濫情,我堅信舜公對普天蒼生飽含無限熱忱,我堅信九嶷山作為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之朝真太虛天,皆為舜公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