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日記本

鐘志剛

面對昔日活潑可愛、好學上進的侄兒，我深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甚至有了想抽他的沖動。

這是我參加工作后第一次發工資，因此，我想把這第一份薪水花得更有意義一些。于是，自己省吃儉用，給父親買了一把剃須刀，給母親買了一條圍巾。剩下為數不多的錢，打算給可愛懂事的小侄兒買個小禮物，作為他九歲的生日禮物。

給他買什么呢？

我腦子一閃，對了，記得他曾說過想要一個日記本，因為老師要求寫日記了。擁有一本可收藏的日記，記錄成長的點點滴滴，成年以后再看看，這童年多有紀念意義呀！

對，就給他買個日記本—選最精美的，他一定會很開心。

我來到商店，哇，現在的日記本可真精致啊！每一本都讓人愛不釋手。

侄兒是屬猴的，于是，我挑選了一本印有生肖猴的日記本。日記本厚厚的，掂起來挺有分量。翻開時尚的塑料封皮，內頁紙張柔軟潔白，十分講究，淡淡的粉色圖案點綴其中，若隱若現，有點兒像古代的花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把它用禮品紙包好，系上絲帶，帶著去參加侄兒的生日聚會。

侄兒一把接過來，拆開之后就放在他那一堆變形金剛、玩具沖鋒槍的旁邊，然后央求我說：“叔叔，給我買個‘蘋果十三香吧？”

我一愣！略微有些尷尬。心想，我自己都不敢奢望“十三香”呢。于是，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這時，嫂子把蛋糕盒打開，給侄兒戴上頭冠，點上生日蠟燭。侄兒在一幫小伙伴們的慫恿下許愿，然后，吹滅蠟燭，大伙兒高興地吃起蛋糕來。

吃完蛋糕，侄兒一時找不到餐巾紙，左翻翻右翻翻，然后從那本日記本上撕下一頁用來擦手，接著又扯下一頁用來擦嘴。

小伙伴們見狀，也紛紛效仿。一時間，用過的紙張就像雪片一樣散落四周。我吃著蛋糕，覺得很不是滋味。

一個小朋友說：“這紙還真香??！”

嫂子拍了一下侄兒的屁股說：“那是叔叔買給你的禮物呢！”

這時，侄兒又偎依在我身邊說：“叔叔，你知道我剛許的什么愿嗎？”我淡淡地說：“不知道?！?/p>

“愿望就是要一個‘蘋果十三香！”侄兒又央求說，“叔叔，給我買個‘蘋果十三香吧！”我臉都綠了，故意裝糊涂：“十三箱？吃得了那么多嗎？”“哎呀，不是吃的蘋果，是最新款的手機！”邊上的小伙伴插嘴道。我努力鎮定地笑笑。

嫂子過來解圍：“叔叔沒有錢，叔叔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敝秲翰唤獾卣f：“參加工作，不就有工資了嗎？”嫂子說：“小孩子要那么貴的手機干什么？”侄兒：“我要送禮……”嫂子說：“你看你，把叔叔買的日記本撕成啥樣了？”侄兒潑皮似的繼續央求著說：“我不要日記本，我就要‘十三香！”

聽著這話，我的心里仿佛被針刺了一樣。過去那個好學、上進的侄兒哪去了？怎么變成如此潑猴樣兒了呢？

這時，在工地搬磚的哥哥一身臟兮兮地回來了。他一聽侄兒又在嚷著要買手機就來氣：“家里省吃儉用，把你送進私立學校，你覺得容易嗎？今天要這個，明天要那個，什么家底你心里沒個數？”

侄兒的犟脾氣也上來了，說話像機槍似的：“我們班同學的父母不是大款就是老板，都給學校捐款……我想給老師送個手機怎么了？至少讓她也看得起你們……”

聽到這里，一股無名之火油然而生，我再也忍不住了，憤怒地把巴掌高高揚起，準備用力地抽下去，可剛舉過頭頂，又覺得這巴掌不應該打在孩子的身上……

小伙伴們見狀，都出去玩游戲了。

看著桌上那被扯得七零八落的日記本，我的心里難過又尷尬極了。再看著地上被糟蹋的那些雪花般的紙張，像極了廁所里用過的手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