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的眼淚

翔石

洋洋八歲了，上小學二年級，聰明伶俐，很是可愛。洋洋對不明白的事，總喜歡問為什么，奶奶答不上來，就去問爸爸，爸爸答不上來，她就郁悶，就去問花花，花花肯定不會說話的，但能讓她高興，一高興，問題就忘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問題來得快，去得也快。

今天周末，外面下著雨，洋洋摟著花花趴在六樓的窗臺上看雨，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想下樓溜達。往常這個時間，她都要帶花花下樓玩一會兒，在小區里轉一圈，然后一起回家。洋洋給花花找出雨衣、雨鞋，極有耐心地穿戴好。然后，自己也穿好雨衣，和奶奶說了一聲，就領著花花下樓了。

花花，今年三歲，是一只泰迪犬，是在洋洋五歲生日那天，爸爸專門從寵物店買回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因為媽媽在外地上班，經常不在家，爸爸在單位是銷售部門經理，也總是出差，家里只有奶奶和她，她就覺得太孤單了，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不想看電視，也不想玩游戲，話都懶得說。自從有了花花，洋洋像是變了一個人，飯也吃得香了，覺也睡得美了，電視里的動畫片也能坐下來認真看了，玩游戲也開始大呼小叫了。她覺得在花花面前，她是個大人，大人就要自覺，做表率，要有“范兒”。

洋洋有自己的臥室。衣櫥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鞋柜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鞋子，床上、壁柜里、書桌上到處都是她的洋娃娃和玩具。花花來到家里，她的臥室又多了一個小柜子，里面都是花花的項圈、衣服、鞋，還有小帽子，一年四季的穿戴都特別漂亮。

洋洋領著花花出了樓宇門，雨下得不算大，也不算小，路面積水能把鞋打濕，斜飄的雨片刻就能把衣服浸透，好在她們全副武裝，特別是花花，黃色的小雨衣加上紅色的小雨鞋，簡直就是雨地里亮麗的風景。小區里綠油油的植被，綠油油的樹木，綠油油的健身器材，讓洋洋的心情一下愉快很多。這么說吧，生機勃勃的綠色世界，的確很養眼。就在洋洋欣賞著美景，和花花一起撒歡兒時，她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準確地說，是個老奶奶，沒有任何雨具，佝僂著身子，兩只手拎著大袋子，迎著雨吃力地往前走著。不用說，肯定是那個撿拾垃圾廢品的老奶奶。洋洋在小區時常會碰到她，有幾次，她還想和洋洋說話，都讓洋洋的白眼堵了回去。

這天氣，她怎么不穿雨衣呢？真財迷。洋洋心里想著，有點兒不屑一顧，想躲開，也沒處躲，索性扭過頭去，臉朝著小區公園，假裝看不見。這還不算，洋洋干脆向帶有坡度的草坪跑了過去。“哎喲—”腳底一滑，洋洋一下子摔了個四仰八叉，腦袋一下子蒙了。天殺的，也不知誰家孩子把“變形金剛”扔在了草叢里，洋洋的頭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這可惡的金剛上面，洋洋痛苦地閉上了眼。“孩子，孩子，你怎么樣啊，沒傷著吧，咋樣啊，孩子……”耳邊有聲音傳過來，洋洋吃力地睜開了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緊接著，洋洋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然后是冒著熱氣的體溫。是老奶奶！洋洋想奮力掙脫，后腦勺兒一陣疼痛，讓她不敢再亂動，只張著大嘴哭個不停。“奶奶，奶奶—”洋洋哭叫著。“在，在，奶奶在，不怕啊，奶奶在……”陌生而又急切的聲音再次傳入洋洋的耳朵里。“不是，你不是，躲開啊，你躲開啊！”洋洋大聲嚷嚷。“孩子，別哭別哭，不敢鬧，不是奶奶，不是奶奶……”聲音綿綿的，順著洋洋的話說。這一次，洋洋感覺聲音不是那么討厭了，相反，還帶著溫暖。慢慢地，老奶奶托著洋洋坐了起來，她的頭枕在老奶奶的臂彎里，軟乎乎的，特別有力量。又過了一小會兒，洋洋哭聲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翻過身，努力撐著地，四下打量。花花呢？花花去哪兒了？“哇”的一聲，洋洋又開始大哭。“你是找小狗吧，奶奶幫你去找，你等會兒啊。”老奶奶把兩個垃圾袋往洋洋這里挪了挪，雙手壓著膝蓋費力站起來，然后小心穩住腳下，朝路上走了過去。

路上不時有人匆匆而過，沒人理會坐在草坪里的洋洋，有幾個還不錯，側過臉看一眼她，還有她旁邊的兩個大垃圾袋，奇怪的是，沒有人走過去和她說話，更別提安慰幫助她了。洋洋心里委屈，哭得更厲害了，真倒霉！真是倒霉透了。洋洋出門前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和垃圾袋一起待在雨地里，真丟人。洋洋哭累了，手捂著頭，哆哆嗦嗦站了起來。花花呢？那個老奶奶呢？洋洋顯然不知所措了。

天黑了，路燈亮了，洋洋傻傻地站在路邊，眼淚流完了，嗓子也哭干了。有路過的好心人問一句，她也不說話，她該咋說？她也想回家。老奶奶沒回來，花花沒回來，她不能回家。

洋洋就這么在雨中站著。

遠遠的，洋洋看見熟悉的身影蹣跚而來，漂亮的花花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還能是誰？洋洋抬起腳，迎了過去。“花花—花花—你跑哪兒去了？”洋洋轉悲為喜，一把抓住拴著項圈的繩子，蹲下來，愛撫著花花的小腦袋。“花花，你真不乖，跑哪兒去了？讓我多擔心啊……”洋洋不停地和花花訴說著委屈，全然忘記了身邊的老奶奶。

洋洋決定回家了。她站起來，領著花花轉回身，眼前，不遠處，渾身上下被雨淋透的老奶奶，正拖著兩個垃圾袋弓著身子，吃力往前走著。洋洋眼睛又濕了。“奶奶，奶奶，謝謝你，謝—謝—你。”洋洋朝著行走的背影喊著。影子站住了，頓了頓，又朝前走去。“孩子，快回家吧，奶奶在家該著急了。”聲音清晰地傳入洋洋的耳朵里，那么陽光！那么透亮！那么美好！洋洋感覺到雨小了，一會兒就該停了吧。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