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開的季節

張雅娜

在火車站的停車場內繞了幾圈，她終于泊好車。二月的江城，透著早春的氣息，淡藍色的天空，幾朵不規則的云，不露痕跡地游走著。時間尚早，她坐在車內，換上了一雙精致的高跟鞋，整理了一下妝容，然后仰頭盯著窗外那片云，以此來舒緩內心的緊張感。

見一個相識許久卻素未謀面的人，她到底是做不到如他所說的平常心。許是第六感，一直低頭不停給他輸入出站路線的她，猛地抬頭望向左窗口，但見一身白衣的他，正身體微躬，雙目含笑看著她。

一瞬的訝異之后，笑容隨即在她臉上漾開：“你怎么這么快就找到了。”歡快的語氣感染了他，他笑著拉開車門，坐在駕座上，將一雙大長腿收攏，側過身看著她：“我來開吧，讓我感受一下武漢和你的小Mini。”她笑著點頭，心里有片刻的迷惘，明明與他初相見，怎么像在一起相處了很久，那么自然，那么親昵。

車劃著輕快的弧線駛出了車站，奔馳在高架橋上。黃昏前的城市，車輛意外的稀少，她打開天窗，讓風漫進車內，二月的風，溫暖里透著清爽，像極了他們此刻的感受。

一路上，他專注開車，她安靜地坐在一旁，他們不說話，就十分美好。音樂在車里流動，她想著這真是夢幻的一天，早晨醒來，她的雙眼因為睡前難過，還有些紅腫，卻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已經在來武漢的動車上了。還沒等她從這急轉的情節里平復下來，他就這么從天而降，出現在她的面前。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子，比她想象中更生動。

車駛出隧道，她側過臉看他，像是要再次確認一樣。面前的他突然開了口：“你怎么穿這么高跟的鞋？”“因為你高啊！”她笑著轉過頭看著他，心里有些納悶兒，他一直目不斜視開車，是什么時候注意到鞋跟的呢？他笑著伸出右手，在她的發上輕輕揉了一下。這突然的小動作，讓她愣了下，青春歲月，有個男孩兒曾經也喜歡這樣，輕揉她的發。

車緩緩停在海鮮餐廳門口。直到落座在靠窗的卡座，舒展了一下身體，他才告訴她：“好些天沒你的消息，早上醒來就決定來見你，一路馬不停蹄，還真有點兒餓了。”她并不做解釋，只是笑著將餐單遞給他：“快看看喜歡吃什么。”“你喜歡什么就點什么，我都可以的。”他邊說邊將白色外套脫下，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清蒸鮑魚、紅燒排骨、牛蛙、清炒菜薹，菜的分量很足，他不喝酒，他們便喝茶，面對面坐著，像久別重逢一樣愉快地說著話。她吃得少，沒有一點兒餓的感覺，這讓她想起自己的高原反應。

步出餐廳的時候，一輪弦月掛在夜空，門前樹枝上五顏六色的彩燈，將眼前的夜閃爍成了白晝一般。

走進夜里，并肩而行的兩個人，忽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暗夜似一束魅惑的花，散發著幽幽的香。她不覺將步子慢了下來，稍稍落在了他身后。他側身站住，問她：“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們散步去吧。”她指著不遠的燈火輝煌處：“走，我們去武昌起義門。”

十多分鐘后，他們站在了起義門的城墻上。四周空寂無人，晚風透著一絲初春的料峭，消散著行走后的熱。她取下口罩，指著遠處像掛在長江上的橙色彩帶說：“那就是我視頻里的鸚鵡洲大橋。”他點燃一支煙，循著她的目光，遠眺城市的夜，那些曾經隔空共度的時光，于此時此景里，就這么完美重疊。

午夜十二點，剛躺下的她接到他從酒店打來的電話：“節日快樂！”她眼底一熱，有心的他特意選了二月十四日前一天，千里迢迢而來。

次日清晨，忽聽到敲門聲，她開門，花香撲鼻。接過快遞員手中包裝精美的玫瑰花，一種久違的甜蜜，像糖一樣在她的心里融化。撥通他的手機，她輕快低語：“謝謝你又給了我一個驚喜。十一朵，是我喜歡的數字。”電話里，他輕聲笑了。

她的城市，他是第一次來。吃過武漢的特色早點熱干面和面窩，她說，想步行過長江大橋，但沒說這是她十八歲時未完成的心愿。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輕攬住她的肩，說：“走吧，我陪你。”他這個動作如此自然，仿佛他們本就該這么親昵，她的臉上一熱，還好他很快放開了手。她輕吁一口氣，指著轉彎處說：“前面就是長江大橋了。”

早春二月，清風徐來，空氣里有淡淡的花香。行走在長江大橋人行道上，眼底是緩緩流動的一江春水，而他的幽默風趣，令她快樂得像春天的鳥兒。江風吹動著她的發，她歡快地笑著，時而跑到他前面，時而倒退幾步站在那兒等他。他看著她，眼里滿是寵溺：“快樂嗎？”她喘著氣點頭，再點頭，一直笑著。他抬手，揉一下她有些散亂的短發，問：“說說是什么感覺？”她將目光投向江中，對他又像對自己說：“完全忘記了年齡，仿佛回到了十八歲。”他一直看著她，滿眼都是疼惜。

后來的她，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嘆息。年輕的他，在她面前，卻總有著超出他的年齡的成熟，好像她才是需要保護的小孩兒。這感覺讓她一次次莫名就濕了眼眶。

全長一千六百七十米的大橋，他們走走停停，用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完。行至長江邊的黃鶴樓下，他們望著彼此額頭上細密的汗，相視而笑。

黃鶴樓景區照例人滿為患。排隊、掃碼，然后隨著人流進入。當他們終于登上黃鶴樓，倚在樓欄邊，俯瞰眼底銀帶般的長江，以及橋上如蟻的車隊時，她在氣喘吁吁中回想起，剛才每上一層樓時，他掌心里的暖。

吃過午餐，他說去看電影吧！她突然想起早前問過他，會不會一個人去影院看電影？他說：“不會，一個人看電影，多寂寞啊。”她說：“我會。”

她開車去了楚河漢街附近的影城。這個特殊的日子，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有情人。她坐在大廳的按摩椅上休息，他去買票。半小時后，當她拿著電影票，走進七號廳時，才注意到座位是十三號和十四號。“一三一四。”他坐下時小聲對她說。

電影很感人，她仿佛看到了生活中的他，一樣不易，一樣拼搏。不知不覺，眼淚掉下來，她悄悄拭去，卻在余光中看見他也緩緩抬手。他的手落在她的指尖，黑暗里，他們的手慢慢張開，互相纏繞，直至十指緊扣。四周很安靜，只有影片中的對白聲……

走出影廳的時候，他攬著她的肩走在人群里，空氣里飄散著濃郁的玫瑰花香，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傍晚的天空，正彩霞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