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成鴻
串樹葉
小時候母親嘮叨最多的話就是柴米油鹽,而柴,卻燒毀了家里的一大部分錢物。我羸弱的肩膀,無法馱起父輩沉重的嘆息。
初夏,片片枯葉飄起我的驚喜,繁春的茂密灑落滿地。就在那個開始發熱的夏天,我的靈性,頃刻冒起了火光。
我弄了根鐵絲,把腦門削尖。每每放學之睱,走在大片泥地上,把樹葉一片片串起,然后曬干用麻袋裝起,它與我的欲望一樣:等待燃燒。
好長一段時間,母親就用樹葉燒火。后來,我常對母親說:“媽,最近咱家的飯怎么特別香呢?”母親未答,只是微笑一閃。
撿泥螺
桃花盛開,我的心花也開始怒放。這個季節,肥美的泥螺正爬滿海涂泥灘。
小時候父親一個人的收入養活著全家六口,為家庭分擔經濟壓力成了我課余的選擇。這個季節,我總是跟著鄰居大人們去十里外的海涂撿泥螺。
不到十歲的我,卷起褲腳,光著腳丫,提著一個油漆桶,屁顛屁顛地跟在大人后面。退潮后的灘涂,廣闊而空曠,仿佛是另一個全新的世界,充滿了誘惑。泥螺一個個放在桶里,海風一陣陣輕輕吹起,我幼小的心靈不斷蕩漾著一絲絲狂喜。
回家的路上,看到秧苗和麥子,想起鄰居說的“秧青麥黃,泥螺成團”。我一路念叨著,心情就像稻潮和麥浪。幾次下來,家里就囤積了好多泥螺,母親把泥螺腌起來,成了家里餐桌上一道美味可口的菜肴。
我總把最大的泥螺挑出來,另外裝進罐子里,等待回家探親的父親夸獎。
挖半夏
父親由于抽煙、喝酒而痰多,母親常提起有一種叫半夏的藥可以燥濕祛痰,五月生長,七月始熟。
于是,我就跟鄰居大個子哥說想學挖半夏。假期,我帶著一把鏟子和一個簍子,就跟著他去了小鎮郊野一大片已經被圍墾的涂園。顧名思義:半夏,在半夏五月從莖上長出一棵株芽,埋在地下泥土里,一簇翠綠葉子卻露在外面,在夏風中悠閑。
像極了小時候玩捉迷藏,頭鉆在柴堆里而屁股暴露在外面,傻瓜都可以找到。沿著暴露的綠葉順藤摸瓜,鏟子一挖,一個個珍珠似的半夏就露出了地表。一鏟又一鏟,一個又一個的珍珠,漸漸地裝滿了簍子,而涂園里卻是坑坑洼洼,我把那個季節鏟了無數個窟窿。
母親用我挖的半夏為父親熬藥,有時放在鍋里煮粥??粗改感牢康纳袂?,我內心深處滿溢著快意。母親說多余的半夏曬干賣給收購站,換來的錢存著,作為我下個學期的書本費。
摸螺螄
小時候父親扔給我們好多有獎謎語,砸蒙了我們的小腦袋。有些謎語始終猜不出來,有些謎語隨著人生經歷和經驗積累,從生活混沌的河底漸漸地浮出水面。
我家住在塘河邊上,那條緩緩而流的河水,曾激蕩著兒時的歡聲笑語和那難以忘卻的故事。我常常在河里捉魚、撈蝦、垂釣,令我印象最深的記憶還要數在河里摸螺螄,因為它使我摸到了沉溺好多年的謎底。
每到夏天,我就去河里摸螺螄。穿著褲衩潛到水里,憋足氣沉入河底,在瓦礫和淤泥的縫隙里,用手指感知螺螄的方位。我如愿以償地摸到了好多螺螄,將它們一個個放到漂浮在水面的小木盆里。到了夜晚,螺螄一個個從河岸壘石的夾縫里游離,一個小時就裝滿了那個盆子。
繳獲的戰利品,養在滴著幾滴菜油的水盆里。待它們褪去污泥,夾斷屁股上的小帽子,母親就用姜蒜和辣椒,在鍋里炒成一道美味佳肴,炒成一道一家人的驚喜。從母親洗螺螄到炒螺螄,我終于想起了父親的謎語:“奇怪真奇怪,骨頭生皮外,胡須長在牙齒底,帽子戴在小屁屁?!蔽矣X得這謎語是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謠,像母親炒的螺螄很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