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敬畏

楊七七

2020年的最后一天，21點42分，我正準備睡覺。先生和我聊起，說寶寶只要婆婆，感覺挺失落的。我跟他說，再大一大就不會這樣了。我小時候跟我太太（外婆的媽媽）最親，后來也不要太太了，甚至有一次還把太太喝過的水杯扔到了窗外，至今我都恨自己，怎么做得出如此傷人心的事。

無法彌補。

有一句老話曾說，人總是對最愛自己的人做最狠的事。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很土，但是老話就是老話，它充滿了對現實的寫照。

1998年，我12歲，太太去世了。一想起太太，我的眼眶就立即蓄滿淚水。想起演員演哭戲，總要醞釀，但我不是演戲，我是真的很想她。太太去世的那天突然想起來要吃沈記“蒸兒糕”，可是這家老店好幾年前就不做了。外婆連忙出門給她買來相似款，她嘗了一口說：“味道不對?！蓖馄湃讨蹨I，怕她傷心，騙她說：“今天啊，老沈不在家，是他的兒子做的，手藝比不得?！蔽页赡旰?，一直在鉆研制作中式糕點，盼望能復刻出沈記“蒸兒糕”，幾經摸索嘗試，也未能如愿。直到2021年，我在南京新街口的一家大商場里買到了與沈記有九成相似的“蒸兒糕”，邊吃邊想著太太。原來，再好吃的“蒸兒糕”也會有思親的味道。

2020年，我外婆去世了，我對她的感情遠不及對太太深。外婆家學淵源，終生學習奮斗，琴棋書畫樣樣通，尤其擅長詩書畫，是名副其實的才女。相比她本人，她的三個孩子則顯得十分平庸。外婆對事業投入畢生心血，對我的愛相比太太給予的，少了太多。2020年6月20日夜間，外婆去世了。因外婆的口腔患癌，去世前已經不能說話，終日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躺在床上，和我外公去世前的姿勢一樣。2020年5月10日，那天正是母親節，我還曾帶她去公園走走，僅僅相隔一個月，便物是人非。這是我面對的第5位至親離世。雖然我35歲了，但我依舊非常害怕，害怕面對死亡。

無法逃離。

2020年6月21日晨，我在猶豫那天的事業單位考試去還是不去，心情復雜。想想斯人已逝，活著的人過好日子才是對生命的尊重。6月22日，外婆被火化，這是我第一次走近殯儀館的火爐間，送親人最后一程，肅穆莊嚴。死者被推進火爐，家屬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堅持過來的，就像分娩時刻一樣。再次回想時，不想面對。兒時看過一部動畫片《獅子王》，小獅子辛巴問爸爸，我們是森林之王，還有比我們更厲害的嗎？獅子爸爸說，我們死后尸體可供其他動物食用，會變成肥料反哺大地。聊以寬慰自己，人類是自然的結晶，最終也將走向自然。

2020年，對我來說是重要的一年。人近中年，換了工作。多年服務基層，看遍眾生不易，心情復雜。自己能做的事太少，力量小，但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種支持。在基層的近幾年，每每上臺演講，我都會用這句話結尾：每個人踐行自己的小小夢想，就能匯聚成中國夢的磅礴力量。生活不是這里風起就是那邊云動，歷劫也好，經歷也罷，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眾生平等，我依然希望每一個生命來時自然，去時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