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雙布鞋

和豐龍

在我的鞋架上，擺著十雙布鞋。這里的每一雙布鞋都是我成長歲月中的一個音符。

做鞋的人，是我最可親可敬的媽媽。是媽媽用那雙靈巧的手，每年為我做一雙鞋。鞋架上的鞋，從小到大、從舊到新依次排列著，這也是一個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那顆拳拳之心的印跡。

小時候，每到過新年，媽媽才拿給我一雙早已縫好的布鞋，布鞋做得十分結實，鞋底上的繩頭密密麻麻。那時的我，一穿上新布鞋，便著急地跑出家門，蹦啊，跳啊，小伙伴們都圍過來，哈著腰看我的腳面，此時，我變得神氣十足，特意提起褲管向他們炫耀著。這是我的媽媽做的，是媽媽，那是怎樣的一種自豪與滿足啊！

上中學以后，媽媽不再是過年時給我新鞋，而是每一個學年開始，媽媽便在我的書包里塞上一雙布鞋。那布鞋依然結實，鞋底的繩頭密密麻麻。媽媽一再叮囑我，叫我在學校多穿布鞋，布鞋舒適且透氣性強，我也點頭向母親表示應諾。可是一些同學看見我穿的布鞋就發笑，那時的我也覺得穿上不體面，看著其他同學穿的皮鞋就覺得十分寒磣，虛榮心使我再不敢向人炫耀這是媽媽的特產，而是將布鞋偷偷藏了起來。回家時，媽媽不見我穿布鞋，以為是鞋子破了，要我帶回家修補時，多念了幾天書的我再三搪塞，媽媽便也不再追問了。

現在，我在遠離家鄉的城市生活，更少看到有人穿布鞋。一天，一位同學偶然看到我床下的一雙布鞋，那是我離家時媽媽特意為我做的，也是一樣的結實，鞋底上的繩頭密密麻麻。當時我的同學一見鐘情，非要拿去穿穿不可。那時，我才感到那雙布鞋的可貴，總算有人稀罕了。想起離家時，媽媽托著那雙布鞋對我再三叮囑，我終于自豪地向那位同學表示歉意：“這是老媽做的，少說也是一片心意。”同學自然嘆息著走開了。

今年回家過年，剛進家門，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放在陽臺上母親那尚未納完的鞋底，我知道這是為我而納的，我掂在手中看著那半截密密麻麻的繩頭，頓時一陣暖流沖進我的心窩兒。晚上微弱的燈光下，我迷迷糊糊醒來，看媽媽還在納鞋底。我突然發現媽媽猛地抽了一下，隨即把指頭放進嘴里吮吸了一下又繼續納鞋底。這時我才注意到，媽媽額頭上的皺紋增添了不少，頭上的白發也明顯比以前增多了，母親看起來比以前蒼老了許多，我的眼眶濕潤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便起床，將我以前穿過的幸存的所有布鞋全部找了出來，正好十雙，我用毛刷刷干凈上面的塵土，整整齊齊地擺在我的鞋架上。我知道這并不是簡簡單單的普通的十雙布鞋，這里蘊含了人間最崇高、最可貴的一種親情，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是啊，這是一位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最無私、最廣博的愛的表露，這是我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務。

媽媽，請相信我，無論什么時候，無論我走到天涯海角，兒子都會好好珍藏這十雙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