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日隨想

張中昌

下雪了，好大的一場雪，久違的一場雪啊！

臨近年關，正逢臘月二十八，當人們為迎接新年而格外忙碌的時候，一場大雪悄然眷顧了這座小城，給整座城市披上了節日的銀裝。近些年，冬天很少見到雪了，有的年份甚至整個冬天都見不到雪，偶有一年下的微雪，都不知是從哪個方向零星飄來的，凝不成雪花的雪粒羞澀地落在地上，只薄薄的一層，轉瞬便融化，更不敢奢望大雪飛舞的景象了。但今年的這場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呈獻給人們的是一個潔白素雅、清新明凈的世界。

窗外的雪景沖擊著我睡意惺忪的雙眼，來自心底的喜悅和興奮讓我奪門而出。下得薄的地方也有幾厘米，被風旋厚的地方足有半米深，掃出一條路來也要費些氣力。路旁成排的法桐樹和花園里的各種花木全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整個樹枝都似向上臃腫了一圈，又如浮游在茫茫銀海里的叢叢簇簇的白珊瑚。小區的街道與角落全是雪白一片，看來這場雪是厚積薄發、飄飄灑灑地下了，是傾盡全力、無所顧忌地下了，是真正以雪的名義、用雪的方式下了。

這時，我剛滿八歲的女兒打來電話，她已放寒假，住在距離不遠的奶奶家。電話里，女兒興奮地尖叫，催我快過去和她一起掃雪。我不假思索地棄車步行前往。在快節奏的城市生活里，人們步行越來越少了。以前在陌生遙遠的城市上大學，閑暇時，約兩三個同學或獨自行走是一件很愜意的事。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鮮的，沒有任何干擾，只漫無目的地走，走累了就歇一下，餓了就在路邊隨便買點兒小吃，繼續邊走邊吃邊聊，獨享那份游子在外闖蕩天涯的感覺。如今身處熟悉的城市里，走在熟悉的街道，反倒沒有了曾經的勇氣。不過，因為下雪，我得以暢快地步行于大街上。抬眼看去，長街被雪覆蓋，兩邊的高樓大廈在雪的映襯下更加巍然高聳，藍色的路牌和樓前懸掛的紅色標語也更加顯眼。路上的車輛不多，車子行駛得很慢，一輛跟著一輛保持著恰當的距離。路中間的雪已被過往的車碾壓成結實而光滑的餅兒，再好的車也憋著火，像一只只蝸牛在緩慢地向前爬動。

我們時常炫耀的現代高科技在此刻被一場雪看了笑話，也許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現代生活正需要短暫的休憩，整日奔波、身心疲憊的人們也該停下匆忙的腳步歇息一下。雪選擇了最忙碌的年關時節，恰逢其時地降臨人間，讓時間凝滯，讓節奏放緩，讓繁華飛轉的城市回歸或已疏遠的傳統和自然。人在雪中靜靜地走，靜靜地思考，緊繃的神經在雪中慢慢舒展開來，任雪花隨風肆意侵入你的脖頸，鉆進你的懷中，附在你的腳上和手上，凍得你的鼻子發酸，手指發麻，你的臉上會溢滿發自內心的笑，如嬰兒般癡癡地笑。大口地呼吸雪的世界里純凈、清新的空氣，讓身體內外的污濁都統統遁入雪底，化去。

我愛憐這腳下的雪，她潔白晶瑩，厚實豐滿，每一片雪花是那么嬌小玲瓏，卻一夜織就了廣袤無垠的雪被，讓城市頃刻間變換了裝扮。雪花雖個體微小羸弱，但無數雪花飛舞成銀裝素裹、萬里雪野的壯闊，雪從不孤芳自賞、離群索居，而是致密有序地結為一體，即便是被碾壓，卻也更顯硬朗不屈，這不正是當今時代所歌頌的一種精神嗎？雪是有靈性的，她讓大雪壓青松時更加挺直和高潔，讓遙知不是雪的梅花俏立枝頭、艷壓群芳。她潔白無瑕、輕盈無聲、不事張揚、豪放而又不失細膩的品性，成為寄喻人類情志的知音，她滋潤大地，布澤人間，短暫的生命軌跡讓奉獻犧牲的精神得到升華。雪讓世界變得更加分明，早在偉人大氣磅礴的詞作《沁園春·雪》里，就作了最好的注腳—“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繪華夏之遼闊，“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頌山河之壯美，“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抒革命之豪情。

雪見證了歷史，雪封存了歲月，雪讓世間萬事萬物歸于和諧統一，白雪皚皚的世界里，還有什么不能被雪折服？每一次下雪，都是頑皮的雪精靈和地球的一次小小的捉迷藏游戲。雪悄悄蒙住地球一個小角落的眼睛，人們便瞬間不知所措而后豁然開朗。雪讓人的智慧和力量倍增，更加珍視自然、保護環境，共享溫馨與和諧。雪更是人心靈的凈化劑，雪在每個人的心中飛舞，在二十一世紀朗朗的天空里飛舞，在時代發展的主旋律里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