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士森
窗外秋陽朗照,枝影搖曳,季節不因人世駐足,隨序喬遷,亙古依然。
霜露漸濃,尋脈文章嬗變,追懷先人之余緒,試遣無謂之愚衷。
秋色凝重,每一片飄飛的黃葉,不必析之以傷情的寄托,或是對已逝韶華的留戀。花顏淺暗,葉綠向黃,一輪或彎或圓的月亮,都是生涯最美好的階段。昨日之日不可留,緬懷是為了豐盈自己。遙看去處,時現迤邐,也有陽關大道。落英繽紛,楓紅積地,如何一番凄美的莊嚴,心中幻化場景:林茂葉稠,起步有音,緩緩提履向密林深處,會得桃花源。
自古逢秋,多是悲、傷之作,不知古人對于廣大稼穡之民所歡欣鼓舞的時節何以持悲觀態度。卻也不盡然,劉禹錫豪邁超逸,語出“我言秋日勝春朝”之句,不落窠臼緣于其豪俠自任的性情。少懷高才,雛鷹出巢,宏圖大志,沾溉國民,卻終于折戟沉沙,致抱憾回身。幾度回朝,再游玄都觀,放聲“前度劉郎今又來”。書生意氣,可嘆可笑。但如果缺失了真性情,歷史上或許會多一名政客,文脈上卻少了一位“詩豪”,對樂于涵泳文山詩海的人們來說,誠為憾事一樁。人與人的遇見,需要機緣、契合,無論君臣、同道,還是夫妻、朋友,注定的相遇會櫛風沐雨,跋山涉水,歷經歲月淘洗不期而會。如果性志殊路,則不見也罷。
賦秋聲,不能不談歐陽修。對歐陽子最初的熱愛,也是緣起于蘇東坡。醉翁北宋文宗,巍然高峰。先生道德文章高古,提攜后進不遺余力。雖然恩師對蘇軾獎掖有加,說過“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的話,但蘇軾對其終生執弟子禮,不曾逾越。縱使品格、學問第一,也不代表所行披靡,一路平途。醉翁聲望日隆,卻遭遇了最卑污的臟水潑身,“帷薄不修”的構陷就曾使老人深受打擊。如果你的出色映襯了別人的灰暗無為,很有可能會被打壓、污蔑,這不是個例,歷史上比比皆是。以此,也鼓勵被侮辱與被傷害的人們,不必理會甚囂塵上的喧嚷,護持本心,昂頭趕路。時過境遷,光陰流轉,一眾宵小湮滅于無形,歐陽子詩文鋪排,爍照文壇?!肚锫曎x》化無象以形、色、意,人生之秋亦是哲理文思的金黃之季,文章千古事,不廢江河滾滾流。
秋意深濃,佳節蒞至。蘇子情深義重,歌詠“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自宋傳唱,不曾絕衰。手足牽絆,攜手患難或富貴。懷遠驛中夜讀書,幾度夢回憶對床。即使是親兄弟,有骨脈牽連,但此一番相知相惜也很讓人動容。不禁讓我們對這二位才情兼具、修身齊家的標范欽敬增益,感佩在心。說到知音,國人交口稱頌的《高山流水》之韻徐徐回響。伯牙絕弦,我感受到那個時刻他的心在泣血,愴然影單,耳邊不再有“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之語,自此山高水長,萬里層云,只影向誰去?所以,珍重于一份相遇與懂得,道理貫心肝,忠義填骨髓,將心事相托,愿每一場相遇都能既相惜,便不相負。
起身擱筆,時近夜深,朗月高遠,輝遍鄉野。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所以每一對能達成的知交都是故人。而今月華不吝容光,相信此刻的你,也沐浴在這片皎潔與明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