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軍
我是風箏,父親的信便是那根線,無論我走到哪里,總是牽動著父親的心。
—題記
上大學的時候,最溫馨的時刻莫過于讀父親的信了。
剛跨入大學校門時,面對外面五彩斑斕的世界,我既覺好奇,又深感茫然,一時很難適應大都市的生活。這時,父親的信便隨風而至,他以慈祥的父愛和長者的寬容鼓勵我、撫慰我,使我雖遠隔千里,卻也感受到了一種家的溫暖。父親的信,讓我很快便適應了新的學習和生活環境。
在以后四年的大學生活里,讀父親的信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讀父親的信,更多讓我感受到的是一種博大、深沉的父愛。從上高中時開始,我的文章便陸續在各級刊物上發表。但是,我從不注意收集自己的作品,每次都是父親把我的文章從報刊上剪下來,再整整齊齊地拼貼在一起,然后用筆標上發表的報刊的名稱和時間。等我高中畢業考上大學時,父親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便是整整一大本我發表的作品集。讀大二的時候,我的兩篇文章分別在“路遙杯”全國青年文學大獎賽和“蓓蕾杯”全國詩歌、散文大獎賽中獲獎,還沒等我把這一喜訊告訴父親,父親的書信早已飄落在我的案頭,信中夾帶著我獲獎的那兩篇文章。看到這些,我的雙眼有些濕潤。父親在信中說:“對于生命,前瞻固然可貴,但有時候我們是不能不回頭看的,積累自己的過去,你就會沉甸甸地感覺到曾經擁有的重量,你就會有追求美好生活的動力和激情……”父親的每一封信都這么富含哲理,讓我從無私的關愛中讀懂了一些生活的真諦,讓我學會了該如何把握生活和人生,善待他人和自己。
但并不是每一次讀父親的信都是那么輕松。
大學畢業那年,我憑著自己的能力和一份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找到了兩份自己比較滿意的工作—留校任教或去某市組織部門工作。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時,平時一收到我的信就立刻給我回信的父親卻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我和某市組織部簽訂了畢業生分配意向書。后來,我接連收到了父親的好幾封來信。在信中,父親說他很尊重我的選擇,并鼓勵我在外面要闖出一番事業。雖然父親同意了我的選擇,但從父親信中的話語里我隱隱約約地感到一些什么,特別是父親給我寫信的頻率更讓我吃驚。為消除我心中的疑慮和不安,我撥通了姐姐家的電話。一開始,我姐只是沉默,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她才說:“父親舍不得你離開他,但他又不想因此而耽誤你的前程。”為此,生活中一向都很堅強的父親流了很多次淚。父親知道我是一個有理想、敢追求的男孩子,他也知道我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理想。在經歷了很長時間的痛苦思考之后,父親還是鼓勵我去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姐姐在電話的那一端說著說著,也哭了!
放下電話后,我的心很沉重。晚上擁燈而坐,我再次溫讀父親寫給我的那幾封信,一個被我忽略的細節漸漸地像烈酒一樣灼痛著我的心,因為在每一封信的末尾都署有“寫于凌晨兩點”“寫于凌晨四點”的字樣。我才醒悟,為我的畢業選擇,父親幾乎每天都是徹夜難眠。父親不會抽煙,也不會喝酒,失眠之時只有靠給遠方的兒子寫信來打發每一個難挨的漫漫長夜,他實在是不放心自己唯一的兒子遠離他,獨自一人去外面承受人生的風風雨雨。于是,他便不停地給我寫信,不停地在信中重復著已經重復了很多遍的囑托。
捧著父親寄給我的這幾封寫于凌晨的信,我淚落如雨。此時,我才真正地懂得了沉甸甸的父愛之中所包含的理解和寬容的分量,這幾封信也讓我真正地認識到了自己與父親之間的距離,我對父親的了解和理解還太少了。
畢業后,由于種種原因,我又回到了故鄉,回到了父親的身邊。雖然再也沒有與父親書信交流時的那種激動和感動,但在大學里讀父親來信時的溫馨情景卻時時刻刻縈繞在我的腦海里。信中那平凡而睿智的話語也伴著春花、夏雨、秋風、冬雪一直曼舞在我這段深深淺淺的日子里,指引著我人生的目標和生活的方向,教我努力,催我奮進。
在生命漂泊的那段日子里,我是風箏,父親的信便是那根線,無論我走到哪里,總是牽動著父親的心。
如今,父親雖離我而去,但父親的信就像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火,在過去和現在一直照耀著我前行,為我撥開生活的迷霧,給我指點人生的迷津,照亮我風雨兼程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