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夜色

魚驚月醒影搖曳，風定蛙鳴滿荷塘。

—鄒謇

茫茫的月色中，幾點昏暗的燈光散落在遠山的脊梁之上，若隱若現。近處，深深淺淺的竹林里，歸雀與蝙蝠在來回低飛。

吃過晚飯，我邁著慵懶的步子沿著荷塘閑走，想看看躲在里面的青蛙什么時候才能安然入睡，更想體會一番荷塘月色是怎樣的美。

在鄉下，田間地頭的月光似乎比城里多了幾分朦朦朧朧的意境，那薄紗一樣的月色模糊了天與地的界線，天地一色。行走其中，仿佛走進了一個虛無的境界。我是誰？我在哪里？靈魂與“皮囊”也隨之縹緲起來，白日里喧囂的城市，冷漠的眾生，被物欲捆縛的靈魂，在這里都被一一過濾。不用再顧忌世間的藩籬，一切隨心隨意，自在灑脫，滿生歡喜。

獨步荷塘，一步一景。滿塘的蛙鳴，我似乎已看到那些可愛的精靈們正奮力地煽動起唇邊的兩只大氣泡，“人來瘋”般在客人跟前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歌喉，低聲如絮，高音似鼓。那“呱呱呱呱，咕咕、呱，咯咯，咯咯”的叫聲，轉折悠揚，如潮如汐，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音律絕世，聞之動顏。一聲聲蛙鳴，竟然使我不想挪步了，任月光在身上傾瀉……

乳白色的月光潑灑在荷葉和花上，像是渲染了一層白霜，薄薄的霧氣在荷塘里蕩來蕩去。荷葉田田，白紗般的霧氣也跟著鋪天蓋地肆意泛濫。層層疊疊的荷葉上，霧氣締造出一顆顆滾動著的露珠，空靈澄明，柔軟晶瑩。人家高傲著呢，融不了一絲這俗世的塵埃。一滴滴露珠正醞釀著這世間的清絕。

有風拂過荷塘，風里也沾染了荷葉的清涼，花的淡香，淺淡了白日里的燥熱。連荷莖都伸直了腰，享受著輕輕拂來的絲絲涼氣。那尖尖的荷苞正悄悄待放，露出幾絲緋紅，藏在荷花與蓮蓬的背后，參差其間，像小姑娘般，真害羞！

盛放的荷花正亭亭玉立，影影綽綽，像動了情的待嫁女子，撩起乳白色的水袖遮著嬌顏，底下怕是滿臉緋紅，嬌嗔含笑。那份欲語還休，直讓人神魂顛倒。偶爾鉆出幾個青色的小蓮蓬，是青蔥的少年，少了幾分矜持，調皮地在荷葉間搖頭晃腦，在招呼著我這樣夜行的人。荷葉晃動，“咯吱”幾聲，有青蛙“撲”的一聲跳出荷塘，帶起水珠，飛濺著，細細的水珠有幾滴灑落在我的腿背上，透心的涼。

月色一如孩童的心思，不諳世事般至純至善，鋪陳在人世，照亮起夜黑。我閉上眼睛，呼吸著風中清新的空氣，親吻著荷花與荷葉特有的淡香，靜靜地用心聆聽，用心感受。風是香的、沁人的，水是清澈的，田野是碧綠的，心是甜的。鄉間的荷塘月色令人心曠神怡，情思跌宕。似我曾寫過的一首詞：“路白接天長，山靜朦朧白月光。籬外翠橫人獨立，彷徨，閑步荷渠細細香。豐水漫新秧，徹夜蛙聲滿荷塘。萬丈激情歸草木，何妨？處處清風是句望。”

風柔柔地吹，我靜靜地循著月光，與滿天星辰攜手同行，心與身在悠悠天地間自在飄蕩。塵世的煩躁早已淡去，世事也不再變幻無常。心之所向，素履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