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

徐金成

故鄉的山像一堵墻，在我人生的路上為我遮風擋雨，耐心呵護著我。20世紀90年代初，我剛參加工作。有一天，我接到在同城建筑工地打工的父親的電話。他讓我買兩張次日八九點鐘的長途公交票，幫他拿行李回家，父親還反復叮囑早上八點到汽車站會面。

我立刻請了假，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父親為了家常年在外面打工，平時沒事很少回家，如今中途要回去肯定有什么事。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吃了飯，按照地址打聽著，找到了父親所在的工地。走進昏暗、簡易的工棚，才知道原來父親在干活兒的時候把腰扭傷了，老板賠了一些錢，讓回家去養病。

人生一世，如過眼云煙。顛簸了五六個小時，終于到站了。我把父親背下車來，沿著這羊腸小道往山上走。家是避風港，家是安樂窩，翻過山有個小村莊，那里就是家了。我左手拎著蛇皮袋子，右手攙扶著父親，緩慢地往山上走去。由于腰疼，每邁一步都很吃力。父親年輕時身體非常健壯，如今在建筑工地耗盡了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強健的身體被多年打工的艱辛壓榨成現在瘦弱的樣子。我悄悄地轉過頭，眼淚順著臉頰無聲滑落下來。

春天氣候溫和、雨量充沛、萬木蔥蘢、百花爭艷。南北二峰如劍挺峙，峻嶺峭壁似龍盤桓，山巒飛動，幽谷飄云。以前沒覺得這條山路怎么艱難，如今卻是高不可攀。父親喘著粗氣邊走邊講：“以前騎‘大金鹿自行車，馱著貨物山上山下奔波……”漫山草木青翠，鳥鳴花靜。它們也在聆聽著多年在外辛苦奔波的父親訴說家的味道，永遠都是愛中有笑，笑中有樂，樂中有甜，甜中有酸，酸中有澀。但是，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將在親與愛中釋然！過去受苦越深，如今越容易懷舊，憶苦思甜。

扶著兩鬢如霜、未老先衰的父親，我心如刀絞。時光不會為誰停下腳步，世間萬物皆會老。悲歡離合，都是剎那。終于走到了山頂，父親坐在一塊石頭上說：“歇會兒吧！”隨后又問起我的工作情況。我知道父愛如山，他真誠地懷著望子成龍的愿望，心里也許比我還焦慮呢！“眾生皆苦，唯有自渡。”懦弱誕生愚蠢的勇氣，生活有了傷疤才會堅強，有時候成長就是一瞬間的事。

站在山頂，望著翠綠的群山，漫山的野草花，春天的馨香氣息撲面而來，谷底，是田禾、農舍與三餐不息的炊煙。我想起小時候，父親騎著“大金鹿”，帶著我順著這條山路去縣城看電影。那時，他像是一部上滿了發條的機器，永遠也不知疲倦。目之所及皆回憶，心之所想皆過往。無數父母都傾注了自己畢生的情感，唯有用心血培養孩子，才能美麗一生。人生從山谷底處，走向山頂之時，最艱難的時期是上坡路，它分精神、物質兩種。改變精神面貌，也是進步的時候。歲月的起始，時光的蹉跎，唯有用心，才能感受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的美好。人在旅途，處處都是人生好時節……

相思在春天，種種場景，幀幀回憶。稻田起伏著碧浪，油菜開出茁壯的花，土壤里爭先恐后探出頭來的青苗，都曾伴隨過父親揮汗的身影。光陰如夜空劃過的流星，轉瞬即逝。父親在平凡中快樂，在幸福中變老，曾經的笑容如今已被皺紋覆蓋，可他瘦弱的身影卻一直給我無窮的力量。那身影里藏著所有的付出，更蘊滿了愛。“愛是真正使人復蘇的動力”，所以，我有信心攀登生活中無數的山嶺，更能用心去領略和珍惜每一個與父母在一起的平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