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統
世界上,尤為珍貴、公平的是時間,人類中,尤為富的是擁有時間的人。
—題記
一
少年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只覺得自己是一罐香甜無比的蜂蜜。那時,時間像是蜜罐沿邊的蝸牛,我就藏在殼的下面爬行。
青年的時候,懵懂著什么是生活,又覺得自己是一棵苦不堪言的黃連。當時,時間就是枝杈上一只麻雀,我就躲在翅的下面飛舞。
時下,步入中年的時候,坐于天地之間,在感受風、感受雨的過程里,在學會嘆氣的吐納中,覺得生活便成了宇宙中的大舞臺。而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或主角或配角的演員而已。
宇宙中,天有陰晴,月有盈虧。舞臺上,戲演悲歡,劇唱離合。生活里,生有遺憾,活存慶幸。
電閃雷鳴,唱念做打。對立與統一,統一成瞬息萬變的人生;紛爭而和諧,和諧成亙古不變的法則。
二
雙手扶輪,一心向往。
一如白天的夢境,一如水中的花月。向往著不屬于單行的方向,向往著屬于脫俗的精神。
抬起頭,朝著東方。于晨霧里,面向太陽,向往著射在身上的那縷光芒。
仰起臉,仰望天上。于風雨間,遠望彩虹,向往著照入心靈的那件彩裳。
我的心不是沙漠,卻向往著駱駝脖頸上的那聲風鈴,那大漠孤煙直的悠揚。
我的情不是秋天,卻向往著楓葉落地時的那種搖曳,那紅于二月花的詩行。
在本不是沙漠,本不是秋天的藏室里,觸及生命的口袋,摸出的全是大把大把的時間;在感懷一無所有的眼淚里,打濕了傻呆呆的時間這個奴隸……
三
步履平健的你,行動蹣跚的我,因了地球的存在,我們便都是生活在相同時間、相同地點的人了!在許多的情況和狀況下,相同的地球卻生活著極不相同的人。人,在意虛假的自我,贊美是件展眉舒顏的易事,而對于客觀的自評實在是有著地動山搖般的艱難了。
地球的精靈們,并不是每一個都有著翱翔的圣地。我在我的席地折一根葦草插在屁股處,幻做“別人看不到的翅膀”,假裝成蓄意待飛的天使,躲藏在自己身體內的魔洞里,猙獰著等待一個上天無意落下的“新娘”……
尋“新娘”無覓處,我便號啕著用筆尖挖掘著我尚有黃塵不留丘的“墳墓”。一筆一筆地挖,從柔毛軟黃的臉上到須發漸白的下巴,從黃昏睡入的西山到清晨醒來的東海。終于,在中午熾熱的陽光里,抹一把固執的汗水,揮灑間,才猛然發現,一切都是虛有的。只有時間尾隨其后,與我形影不離……
四
一個身體有病的人,面對來自昨日無法預知的苦難,正以自己特有的優勢和形態戲弄著已經來臨的不幸。
被苦難戲弄的個體,如果說不憤世,無怨言,那實在是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的謊言。
憤世怨言就是一把暗傷自己的無形軟劍。不管它,它就只能躲在劍鞘里面。在意它,它就會讓你的心靈千瘡百孔,鮮血四濺。
宇宙中,有冬天就有寒意。不過,再冷的寒意都是來自門窗的外面。可心是你的,血是你的。心與血的熱度只沸騰在你靈魂的房子里面……
人生在世,世存有俗。
面對世俗,不理不睬,以不變應萬變永遠是最好的涉世宣言。人,在特定的環境下,有時候,最有力的語言就是沒有語言。別讓與自己無關的骯臟,污染了心靈的那片藍天。這看似很隨意的語言,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轉變。那是品嘗了多少次雜味和經歷過多少個春秋的無奈而有力的經驗!
心,是善惡美丑的巢窩;魂,是主宰落者的風向。任憑誰來臥,看風來云去,將評判的資格交給時間……
五
坐在街頭巷尾,任春來秋往,看人來物去。面色急急,掛得住任何時間的痕跡。腳步匆匆,踩不住剩余時間的尾巴……健全的腳步有的是足夠的急促,缺的是足夠的時間。我的眼色穿梭于他人的匆忙中,思緒便停留在自己的真實里,真實到彎腰撿物都足夠有整天整日的時間……
身殘,有時候確實是一件令人頹廢的事情。因為身殘,學校拒我而導致我的學淺。但從另一個層面上講,學淺又是我值得慶幸的理由,慶幸于學淺而讓我求職的欲望逐日劇增,劇增成一種如饑似渴嗜書如命的習慣。
我沒有用以炫耀的豪車、洋房,可我擁有世界上最寶貴的時間。在別人忙于奔命的時候,我可以歡騰在我的書頁里,緊緊擁抱著生活賜予我的這一純正的非物質遺產。
你有的,我沒有。我有的,你有嗎?
于回眸沉思中,腦中的每一個日出日落都在為我張燈結彩,只等我與絢麗歌唱,與華光跳舞……
六
無論在哪一個時間或空間上,誠然,都將不會存在我站立的身影。但同樣,也永遠沒有我跌倒的危險,有的只是一顆永遠向上的頭顱和一張永遠朝前的臉……
生活像一位公平的法官,在判奪我自由支配身體的同時卻給予我自由支配時間的特權。
拜時間為媒婆,牽文字為新娘,用墨色染織一件婚紗,用筆尖盤起她的發辮,我們相邀華堂,攜手并肩,讓濃情蜜意私語在彼此的心田……
一旁,時間將煙火點燃……